小镇人家 第72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山桃看见就说:“这带孩子也不容易,瞧嫂子本来还丰腴,怎么如今倒是这般瘦了。”

  “可别提了,这小子烦人着呢,”晓椿从水桶里捞出两个很小的西瓜,边道:“半夜哭个好几趟,可把大家都给磨的,觉也睡不好,也就白日乖巧些。”

  阿夏接过西瓜,深表同情,“这日后要是再长大点,可不得了。”

  三人一前一后从边上的楼梯走上去,晓椿忍不住道:“我也是现在才晓得当娘如此不易。”

  “你快可别说这个了,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如今还竟谈上了孩子,”山桃的话满是调笑。

  阿夏默不作声,腾出手来摸摸鼻子,知道她们等会儿就会打趣自己。果不其然,一坐到露台那方桌旁时,晓椿就说:“我们没有,阿夏还没有吗?”

  “啊——,”她趴在桌子上装傻,孩子那么遥远的事情,她还没有想过呢。

  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还不如说说你们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夫婿?”

  山桃拿勺子挖了块西瓜,边吃边侧头想,说实话她是真没有怎么想过,反而特别烦她娘给她相看的那些郎君。

  她咽下去后才道:“我是不晓得的,要是真遇到那人,我肯定第一眼看着就知道,那必定是我未来夫婿。可谁知道呢,那人到如今还没出现。”

  “又开始你那缘分论了,”阿夏扶额,反正所有她不喜欢的人,都是跟她没有缘分。

  山桃一脸你说得对,晓椿要更为内敛些,她戳着西瓜,慢慢地说道:“我倒是想找个商贩,就是那种一年到头走难闯北的,有许多见闻。去不了,听听也总能满足点。”

  “你要是这般说,”阿夏凑近她,低声地道:“要不我找我大伯母或是盛姨帮你留意着点,她们认识的大多都是这样的商贩,不过不顾家。”

  “我哪里好意思说,你可别问,我就自个儿想想。还不是得听我娘的。”

  晓椿脸皮薄,浑身不自在,捂住阿夏的嘴让她可别再说了。

  “成了,她这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呢。”

  山桃咬着勺子,见她这样笑得前仰后合,反倒挨了晓椿一记捶,也只有阿夏笑而不语,捧着半个小西瓜,很悠闲地吃着。

  三人聊着聊着,这西瓜就捧在手上,椅子排排坐,边吃边聊自己日后的人生,反正都不可能是相夫教子。

  山桃说她没什么出息,要是山南开了馆子,她就准备去帮忙,两个人闹翻总不可能闹翻的。

  晓椿则说日后去当个织补匠,把坏的东西补好还挺有意思的。

  阿夏对未来没有那般清晰的看法,她更多的是过好每一日,有事做就做,没事闲着也能找点乐子。

  但后面她也说了,可能会画些小人画,专门给小孩看,卖不卖钱倒是无所谓,哪有老是奔着钱看得。虽说不俗气,可过得也没有意思。

  三人倒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天上星,七夕是最适合看星的,因这晚的天足够黑暗且澄澈,星子也足够灿烂。

  她们就躺在满天星被下,说着属于自己日后的生活,天马行空,好像在这样亮的星底下,什么话都蒙上一层奇幻的色彩。

  过了这日,紧随的就是立秋,阿夏也收到了来自盛浔的信和礼,不过虽说进了秋,可那秋老虎比之三伏天也不遑多让,照旧热得要命。

  阿夏每日拆礼的时候都很高兴,因为盛浔不单单只是送了吃食,还送了旁的东西,诸如指环、自己刻的木簪、买的头花、银耳环、绢花,又或是香包、螺钿贝壳、帘帽等。

  从初秋送到仲秋,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厚实,从纱到厚风帽,从扇送到手炉,这天也在礼中越来越冷。

  渐渐的,阿夏冷得只能从楼底下又搬回到楼上去,只有那木桶照旧没动过,还怕寒露或是雨水,给它做了个罩子。

  她之前还想着看看是谁每日一大早就来送的,可每次都扑了空,不过动动脑子也想的出来,不是山南就是小阿七,亦或是他们两个一起的。

  但不想让她知道的话,阿夏后来也索性歇了心思,专心备起给盛浔的礼来,每日做一样,也做七十五件,回信七十五封。

  她做的最后一件是,这段日子每日所发生的事情,阿夏都将它画出来,装订成册,等盛浔回来就能讲给他听。

  那些他不在时的点点滴滴,每日花费不少时辰画下来,现在早就是很厚实的三大本书册,那是阿夏七十几日的心血。

  也许以后会一直画下去也说不定,毕竟从第一日到第十日是最难熬的,她都坚持下来了,如今找到不少乐趣。

  不过到了仲秋,这天属实太冷,除了难以下笔之外,早上也起不来。

  这日也是这样,即使想着底下的礼,她也很难从被窝里钻出来,磨蹭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披了件厚袄子下去。

  打开窗户,这冷风吹得脸僵,她把罩子打开,不过今日桶里只有一张纸。

  阿夏拿出来,赶紧把窗户关上,搓搓手,低头看这张纸上写的内容:

  今日的礼需要晚上送来,等等先别睡。

  她咬着唇,心里砰砰直跳,脑子里第一想法是盛浔回来了。

  赶紧跑出门去问她娘,不过大家都没有听说,海船也没有回到镇上来。

  阿夏听闻这消息,泄了气,她揪着自己袄子上的夹布,坐在炉子前,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盛浔还不回来,七十五日都要过了。

  强打着精神坐了一日,晚上也顾不得冷了,把火炉子抱到楼下屋子里,靠在矮椅上烤着火,心思却时不时注意窗外。

  她盼着是盛浔回来了,可又隐隐觉得不太可能,以至于坐立难安。一会儿去开窗,一会儿又挨在墙上,垂头看地上的光,心里沉沉叹气。

  到后头都快有些犯困了,头一点一点地往下落,眼皮也有些许无力,就在她觉得今日应当不会有动静的时候。

  那扇小窗外,有人扣指轻轻敲了三下。

  阿夏一惊,瞌睡都惊没了,她赶紧起来,越走脚步越迟疑,窗户糊的桃花纸上印出模糊的轮廓。

  她走到窗前那么多步,什么都没有想,阿夏的手按在窗户扣上,好像无力似的,混乱地掰着,用了些气力才将它给打开。

  河里的夜风吹得窗户往两边打开,大敞着要给她看窗外人的脸。

  窗前的灯光照到他深邃的眼神里,眉目清朗,两个月的离去好像只是让他更为沉静。

  阿夏曾经想过,要是盛浔回来后,她会如何说,应该很欢喜地冲上去抱住他,话语激动。

  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连话都说不出的时候,她的手迟疑地伸出去,伸到一半又忍不住缩回。

  却被盛浔紧紧握住,攥在手心里,他的手很冰凉,跟今夜的寒风不遑多让。

  两个人隔着窗台对望,所有的话好像都无需明说,思念这种东西,从心里跑出来,又从眼里溢出。

  盛浔摩挲着她的手,而后放在自己的脸上,他低低地说,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阿夏,“今日是第七十五日,我说过会回来,就真的会回来。今日迟来的这份礼,阿夏满意吗?”

  “我,”阿夏一出口,就带着点哭腔,她只能使劲地点点头,另一只手也摸上盛浔的脸。

  “满意。”

  她说,“我真的很满意。”

  盛浔弯腰,腾出手去擦她眼角的泪,“不哭了。”

  他声色喑哑,“阿夏,你这样我总忍不住想要亲你。”

  很想克制,他放在窗台边的手紧握,骨节发白,毕竟没见着人还好熬,真见着人了,他实在难以控制住自己。

  所以盛浔说完后,他指着旁边那扇大窗,“阿夏,开个窗。”

  阿夏脑子都没转过来,手哆嗦着把窗户给打开,眼睁睁看着盛浔手撑在窗户上,脚在一蹬,人就跟鱼一样整个上半身游进来似的,很轻巧地落地。

  他第一时间,把两扇窗户都给关紧,利落地转过身,一步步地逼近阿夏。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阿夏边往后退边道。

  “可以,”盛浔很赞同,“我今晚有的是时间跟你好好说说我的想念之情。”

  阿夏越往后退,在走就发现碰到东西了,低头一看是床腿,准备爬过去,躺在床上时就被盛浔期身压住。

  两个人四目相对,阿夏以为盛浔下一秒会劈头盖脸地亲过来。

  可是他没有。

  盛浔笑了声,手从被子底下伸过去,环住她,而后将头搁在她的脸侧,像是说呓语般地说:“阿夏,我真的很想你。”

  “连梦里都是你。”

  “梦到跟你定亲。”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声又一声地道:

  “我在丘岛看见一枝簪子,就想着阿夏戴上去一定好看。”

  “见到漂亮的金耳环,我满脑子都是,要把它放在给阿夏的聘礼中。”

  “布匹也是,临城有家布庄做的布料花色新奇,我见着这也好,那也好,都想买下来送给你。”

  盛浔说得越发轻,头埋在阿夏的脖颈处,他说,“阿夏,除了定亲礼,我连聘礼都快置办齐全了。”

  “两个月好漫长。”

  “两年也是。”

  他的那些想念,全在字里行间。

  阿夏贴着他的下巴,盛浔还未冒出头太多的胡茬刺得她脸疼,眼睛也疼,所以泪珠总跑出来,挂在眼睫上。

  盛浔抹掉她的眼泪,侧过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像是风过水面。

  “你来,”阿夏去牵他的手,她的声音哽咽,想着爬下去,盛浔倒是直接抱起她,问道:“去哪?”

  阿夏指着桌子上那三本很厚的画册,盛浔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拿起两本来,两人窝进了软椅内。

  “送我的?”

  “嗯。”

  盛浔的手从阿夏的腰间穿过,包好的书则放在她的腿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本的彩纸沿沾缝处撕掉。

  露出封皮,什么也没有。

  他长指捏住画册两端,翻开一页,上面写道:盛浔离开的第一日,我很想念他。

  后面紧随的就是画,画了她收到的杨梅干和信笺,后面的猫狗洗浴,以及她曾见过那么好的火烧云。

  她写,可惜盛浔没看见,不过没事,我画下来了。

  盛浔甚至都没有呼气,他翻得很慢很慢。

  画册第十日写,我今日打了很多次喷嚏,一定是盛浔在想我。

  我也很想他。

  那日的画也很温柔,河泛小舟,月满青天。

  画册第三十五日,今日收到了盛浔送的香炉,天冷了,盼他早日回来。

  她那时画了自己如何刻手炉,并写等他回来后,让他试试暖不暖手。

  桌上的油灯噼里啪啦地响着,可屋子里,只有盛浔一页页缓慢翻动书册的声音,渐渐地,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页上头写,很想很想很想盛浔,她写了七十五个很想。

  “你真的有这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