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家 第15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哦哦,那里桥边有家卖炒年糕的不错。晚上回来要小心些。”

  “哎好。”

  巷里人家挨得近,又相熟,碰见几个都会打声招呼,等出了明月坊,阿夏几个原来空着的手都握着点吃食,不是糖块,就是干果。

  边说边吃,此时正逢散学,学子哪怕背着厚重的书箱,走起路还一蹦一跳的,还有趴在那拱桥上用声音逗鹭鸶飞过来的。

  更有小童拎着纸鸢在青砖大道上跑,迎面过来肩挑着担的小贩。落日的光照到角落,那里有好几只黄白相间的猫,爪子全缩在肚子底下,头挨头趴着。

  街边二楼开了窗,有人探头看天,铺子里的炉子升起,炭火燃锅里香。行人都不慌不忙往家里走,吃口热乎饭,要是碰上个熟人,指不定得站住脚聊上两句。

  阿夏她们走得慢,有热闹都要瞧上一眼,等到了明桥旁,铺子底下的灯全被点燃,宽街大道,四周全是摊子,摆得乱,又各自支了个牌子。

  这家叫食鲜,去瞧一眼,那上头卖的全是早春之物,香椿、菊花脑、榆钱等,另一家就能写尝春,哪管卖一样的,味道就得压过旁人一头。

  也不止这些,明桥晚市上卖的东西多而杂,桥头路上全是吃食,拐过弯过桥又是些小玩意、玩乐的,还有专门的书摊、布摊等。

  明桥的烟火气是陇水镇最浓的,大多懒得生火的人就会跑到这里买上点,所以人也多,小贩忙不过来。

  “要吃什么?”

  山桃看了几家,拿不定主意,转过头来问阿夏和晓椿。

  晓椿她也不太挑,“我吃什么都成。”

  只有阿夏沉思,转而看见个摊子,手一指,“海鲜面吃不吃?”

  “吃!”

  两个人齐齐点头。

  做海鲜面的摊子不大,摆了几张木桌,最旁边是一只暗红陶炉,一口特质的大锅,里头煨着是汤。还有口铁锅,有个小孩专门看火的,要烧得很旺才成。

  小贩是个长得不高,很和蔼的婶子,让她们去边上坐会儿先,才从旁边的缸子里各掏出几把处理好的海鲜。

  有虾、蛏子、牡蛎、小黄鱼、花蛤,都是她清早从海湾那里采买后,趁鲜活的时候收拾好,晚间就到明桥来支摊。

  烧海鲜是要烈火的,猪油都热得冒烟,葱和姜丝来增香,才把海鲜倒下,只听得很响的几声,黄酒扑下后就没渐渐没声。

  加汤加米面,米面陇水镇做的不好,大多都是买从陈家岙那里运来的,那里的面做的才好,用米浆打好晒干,煮开都不断。

  配上这样的米面,一碗海鲜面才算地道。

  汤汁油亮,蛏子、牡蛎、花蛤开了口,虾被烫得发红,黄鱼片无刺,还有几个白生生的鱼丸,洒了一把碧绿的小葱。

  原本几人说得正起劲,有得吃了谁也不说话,抽双筷子开吃,阿夏先吃的蛏子,蛏子的肉细长,也很容易入味。

  牡蛎和花蛤她也爱吃,吐沙后肉嫩的一口一口,也不会吃到满嘴沙子,黄鱼最鲜,妙的是那鱼丸,手打出来紧实,里头还包了一点肉,咬开爆汁水。

  卷起米面来,一根根白又滑,还带着点韧劲,吃口面再喝口汤,不满足再剥个虾,一碗吃完背后冒汗,浑身暖和。

  山桃放下碗,最后一点汤头都喝的精光,连连点头,“这面好。”

  再多的赞美她也说不出来。

  “吃完就不想动弹了,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晓椿吃得也满足,最要紧的是舒服,所以她说话的声音跟今晚的夜风一样轻柔。

  又在摊子上坐了会儿,三人才起身到别处去逛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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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卤豆干和鸭盹干

  明桥支摊总是随心所欲的,讲究体面,就摆个小铺子,风吹雨淋都不怕。不讲究的,拿块破木板往地上一搁,小方凳一摆,也是个摊。这样的摊子大多卖土里挖的东西,沾土的总要脏,也不要体面。

  还有就是不上岸,只在桥洞和河边做生意的,停几艘乌篷船,船前挂盏纸灯笼,渔家就坐在船头。这时候早就不卖鲜鱼了,他们只卖干货,鱼干、虾干、腊肠、紫菜等。

  等过了五更天再来,那时才换批人来卖活鱼,河鱼海货都有,他们价实诚,抢手得很。等到日头初上,缸子里空了,剩点零头碎脑的就拿回家。搁点酒,放葱姜蒜末糊一锅,有家底的,大早上煮锅麦饭下菜。

  阿夏听底下渔家的吆喝声,和时不时的灶眼底下竹节啪嗒炸裂的声响,汤汁咕嘟,烈火炒菜。要是路过这条街,却什么也不买,只怕回去后肚子都要作妖。

  山桃用手肘杵了杵阿夏的胳膊,“快看,张阿爷一家出来摆皮影戏了。”

  晓椿和阿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巷子尾处转口有隐隐绰绰的锣鼓声,一群人搬个竹凳子坐那里叫好。

  “我们也去看会儿。”

  阿夏拍板。

  说起皮影戏,陇水镇上只有张阿爷一家是做这个的,且他们是从外面城镇里学师几年后才回到镇上。

  平日里接喜事单子,晚间就到明桥演给大人小孩看。不收银钱,赏钱随意给不给,只图个乐呵。

  椅凳是人家自带的,要是没带,他那边也有几把小竹凳,挑把坐下就成。阿夏几个坐在后头,前面幽深的巷子口搭个台,四周架木框,前面糊的是桃花纸充做幕布。

  里面悬了盏影灯,燃的清油,几支灯芯一点起,只有两字好说,亮堂。后头还有个置条桌,摆影戏要用的东西,左右两边坐着拿唢呐和二胡的,张阿爷唱念,他大儿掌扦子,也就是控皮影戏。

  此时正演的龙游四海。那龙青色,尾长龙角大,两绺胡须弯弯绕绕,一出来底下是云,继而烟雾缭绕,跟真龙现身似的。

  那点大的小孩惊叹,捂着嘴小声跟旁边的小伙伴说:“快看,是真龙来啦。”

  “别说话,万一它寻着声过来可咋办。”

  回话小孩面色严肃,手攥紧,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阿夏在后头听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龙还厉害着,会喷火,幕布后张大哥喝口烧酒松香,猛地喷向前面,瞬间起了熊熊大火。

  连阿夏几个都被唬了一大跳。

  “啊,是走水了!快灭火啊!”

  “不是,那是龙喷的火。”

  小孩一本正经地道,他满脸惊叹,心里深深认为是龙喷的。

  浓烟散去,青龙摆摆身子,腾云驾雾一下子飞到东海,蓝色的海一望无垠,波光荡漾。

  “那就是海,我到海湾时见过,好宽好长的。”

  有孩子看见后蹦了蹦,立马坐下后,小声又兴奋地挨在同伴旁边喊。

  张阿爷他们演的是草头戏,不是连本的,一晚换个花样,住在旁边的小孩和老人天天过来看。镇上孩子虽说能玩的花样多点,但也匮乏。可每日晚上新奇的皮影戏能让他们不用早早上床,这个小台子充斥着他们小小又满足的快乐。

  也曾是阿夏童年最盼望的事情之一。小时候到夏日时,她爹会给她买一碗小圆子,让她边吃边看,要是碰上人多,她爹就把她扛在肩头看皮影戏。若是冬日,她娘会给她一袋子糖炒栗子,或是糖芋头,牵她过来看一场再回去睡觉。

  所以这个弄堂里的小戏台,曾经是她最喜欢的,现下变成了其他孩子最欢喜的地方。

  一场皮影戏完,有休息的时间,阿夏起身,指着旁边一个小棚车道:“我去张阿婆那里买几碗茶水。”

  “成,山桃坐着吧,我跟你一起去。”

  晓椿边说边抚裙摆站起来。

  皮影戏旁边就一家摆了个棚车的,是张阿爷他婆娘跟几个儿媳一起办的,他们出来摆台,张阿婆就会一道跟过来出摊,赚些银钱。

  她们卖茶水和小食,夏卖糟货,冬卖烤物,只有春秋有什么卖什么。

  几个人一起请人做的小棚车也有意思,顶上是弯着的木棚,两根木架子,一根绑炭炉篮子。用竹子编筐围起来,放一个大铫子。另一头是竹编大柜,盖子敞开,露出不少罐子来,还有陶瓷小碗和筷子。

  张阿婆年纪大了,坐在那里休息,主事卖东西的是她大儿媳张陈氏,她跟阿夏娘很熟,远远见了阿夏就招手,“阿夏,来来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啊,诺,姨给你卤味吃。”

  说着就要拿碗,阿夏连忙拦住,“陈姨,你要是给我,我可不要,今日我带了银钱来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一点卤味而已,早先我跟你娘一道摆摊时。她都能白送我家小娃几个面人,吃点东西咋了,你可别跟姨生分。”

  张陈氏假意板下脸。

  阿夏笑道:“我今日是带了银钱出来的,被我娘知道在陈姨你这里白吃,回去得被说。再说我们三个人,要吃得多,白送陈姨你就亏本了,到时候多给几颗也成。”

  “成成,真是说不过你这丫头,阿夏你要吃啥,我们今日做了鸡脚、鸭掌、鸭肫、豆腐干。”

  “我要五碗茶,三份豆腐干和鸭肫。”

  听她说完后,张陈氏震惊,“五碗茶阿夏你怎么喝的完,买这么老多做什么。”

  阿夏指指戏台子,眉眼温柔,“我给张阿爷他们买的,白听了戏,就买几碗茶水让他们润润口。”

  “阿夏,你别买,到时候我会给他们送。”

  张阿婆也忍不住出声。

  “哎呀,算我的一份心意,借花献佛了。阿婆你们要是不卖给我,回去我连觉都睡不好。”

  被她这一通抢白,大家也只能随她。她们卖的茶是散茶,味道还成,给倒了五碗让其他几个妯娌送过去了。

  剩下的豆腐干和鸭肫泡在小罐子里,打开后一股卤味的香气。张陈氏用竹夹挨个夹出来,放到油纸袋子里,一袋子分量不小,给阿夏时都还是温的。

  付了银钱又寒暄几句后,她和晓椿才走回去,把袋子递给山桃,坐下后就说:“快尝尝,陈姨她们做的卤味还是很不错的。吃不完带回去给山南吃。”

  说完自己用竹签子扎了块卤豆干,这豆干吃起来格外香,完全入味,很绵软,没有一点豆干的寡淡。

  张家人能干,这豆腐是自己做的,黄豆用山家湾里长的大豆,磨成浆做成豆腐后,找几个好天晒好,再放到熬了许多年里头的卤汁里炖煮,煮到表皮发皱,内里吸满汤汁,颜色都变了才停火。

  可吃起鸭肫来,跟豆腐干可不就是一个味了。鸭肫、鸭掌或鸡脚都是些内脏,爱吃的人多,可愿意拾掇的人少,价也算贱。

  张陈氏她们就跟专门养鸭的村子谈好,每日送这些内脏过来,天不亮就开始处理,鸭肫里头的的废料是一点也不能留。抹上盐串起来晒干。

  前面晒好有些干瘪的鸭肫干就放到卤汁中煨煮,煮个半刻钟停火,叫它们待在卤汁中过夜。

  阿夏很喜欢这种特别有嚼劲的口感,鸭肫干咬开是一大块的,一点都不沾丝,咸淡刚好,还能尝到风干后的韧,煮熟后的脆。

  她边看皮影戏,边鼓起腮帮子在那里嚼,越嚼越香。不过她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前头的小孩连戏也不认真看了,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们,更有个小女娃口水滴答地落。

  阿夏看得好笑,左右她这里也吃不完,本来是想回去给家里人的,索性都分掉再买点带回去。

  她招招手,很轻地道:“你们想吃过来拿。”

  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咽口水,都不好意思上来,只有那个小女娃年纪小又嘴馋,挣脱她姐姐的手摇摇晃晃走过来,趴在阿夏腿边软软地喊:“姐姐,吃。”

  “来,小心点。”

  阿夏怕她太小了,吃鸭肫噎住,拿了块很软的豆腐干给她,小女娃用嘴叼住,眉毛弯起来,含糊不清地道:“谢,谢。”

  见真的有吃的,也有小孩扭捏走上来,阿夏很大方,两袋子吃的全给分了,收到的是数不清的谢谢。每个小孩都有,刚好分完。

  她不让山桃和晓椿给她,自己又去买了两袋子,买完回来天色真的挺晚了,她们几个也准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