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27章

作者:予乔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钟萃看着他,眼中满是信任:“母妃相信你。”

  他曾说过要保护她,要让他母凭子贵,给她尊贵的位份,她走的太早,前者他已经做不到了,但为了给她尊贵的位份,他不惜手染鲜血,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最终一意孤行把她的名讳放在了最尊贵的位置上。

  他在朝中本就走得艰难,后宫只有几位大臣安排的宫妃,无一子嗣,被高高的架在那龙椅之上,宛若傀儡,但就是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仍然选择横冲直撞,便是头破血流也毫不在乎。

  她的名讳最终定下。

  而他,到死都是笑着的。

  她当然相信他,他是她的儿子,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之人。

  但如今又不同了,如今的他们没有因为被克扣,没有因为那些欺压而终日缩在宫中,他也没有因为母妃的离世受尽艰辛,以致心中早早就发生了变化,以同归于尽的想法与所有反对他的人抗衡。

  他还好好的。

  这辈子,他会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他会去掉“戾”这个字。

  他会长成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温和有礼,礼贤下士。

  从第一回 去承明殿观天子与大臣们相处后,皇长子被天子带在身边就彻底定下,他每日会在宫学里读书,听先生讲学,到旬休时,下晌便会前往承明殿,在御前看大臣们讲国事。

  他刚听国事时,几乎听不懂,大臣们口中所说的每个词在他耳朵里都太过陌生,他一次只能听上小半个时辰,等去的次数多了,许多词频繁被提及后,他记在了心里,等听学时问先生,两位先生就会细细给他讲起来,他就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了。

  皇长子进步很快,他的身边几乎汇聚了整个大越最为有才的官员们,他们做的事,说的话代表着最新的动向,代表着大越的意志。

  在这样的官员环绕之下,皇长子每一天都在蜕变,他一点一点的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了解到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他逐渐学会了去看,去听,甚至去思考。

  他如今还小,常年待在宫中,对大臣们口中说的事虽然没有亲眼去见,去体会,但是他心里有一杆秤,知道错对,再去衡量。

  下官贪墨,私藏灾银,这就是错,这银子本该是供给给灾民的,这就是根基,是底;铸修河堤的石头大小不一,监工犯下大错,石头原本就有规定尺寸,这就是秤。所有事情都先有一个根基,有前例可循,有朝中明文律令,在根基之外再去判定对错是非。

  皇长子按着母妃的期盼,成了一个知礼的好殿下。

  大臣们对皇长子也十分和善。

  直到一日大朝会后,接连的官员走在前朝的官道上,皇长子从后边殿中踏出,小少年穿着一身蓝袍,腰间挂着荷包玉佩,挺着小身板,背着小手,小脸紧紧绷着,维护皇子威仪。

  大臣们不苟言笑,顾太师讲过,大臣们严肃,是因朝堂重地,自是不能嬉笑喧哗的,这是根本。

  但突然,他面上一怔,眼中渐渐染上了怒气,与天子相似的眉心蹙了起来,在他前边,还有两位青袍官员交头接耳,些微字句传了过来。

  “陛下迟迟不肯立后,也不肯选秀入宫,以充实后宫,实在反常。”

  “是啊,陛下已是壮年,如今宫中只得一位皇子,迟迟没有中宫和嫡子…”

  “贵妃把持…妖妃啊!”

  大朝会上,中宫之位被再次提及,皇长子如今被天子带在身边,假以时日,他的地位稳固,必起霍乱,何况后宫不立中宫,不选后妃,对大臣们来说,实为不利。

  这其中许是有一心为朝中好的官员,他们不谋而合,乌泱泱结连成一片,上书谏言,叫天子狠狠训斥了一顿,如今心中正愤愤不平,他们不敢怪天子,只得转到其他人身上。

  他朝旁边招招手,就有宫人冲上前把妄议之人抓住,侍监弯着腰身,面上带着亲近的笑,皇长子经常在前殿,前殿的宫人们自是熟悉,按理这等事要交由上峰来安排,但宫人们同他亲近,便忍不住同他说上一句:“人抓住了,殿下看要怎么办呢?”

  皇长子虽如今学了礼仪规矩,但殿中没有大臣们在时,仍是同从前一般无二。

  宫人只是随口一问,同殿下说上句话罢了,等下这人还是要交给杨公公,请他禀报给陛下的。

  宫人面上还挂着笑,却听耳边声音传来:“杀!”

  宫人愕然,顿时抬头。

  皇长子小脸上布满了寒霜,他冷冷的看着,那般果断强势,乾坤独断,宫人瞪大眼,仿佛看见了陛下在眼前。

第194章 番外一

  钟萃为了让皇长子跟大臣好好相处煞费苦心。

  每回皇长子在旬休时往前殿去前,钟萃都会同他好好说着,要好好跟大臣们相处,要做一个知礼的皇子,做出表率。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极难改变,在钟萃看来,只要不再做出同样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说了。

  皇长子很听母妃的话,母妃说要他跟大臣们好好相处,他在对待大臣时就有礼客气的,极少露出顽皮的一面来。他年纪本就小,大臣们在面对皇长子时下意识就带着宽容,只要他稍稍有礼规矩的坐在一旁,能清楚的说上几句,就能轻易得了大臣们赞赏。

  钟萃听大臣们称赞过,称他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这是在上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钟萃知道,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开始进行。

  她的皇儿将会在满是赞誉声中走向他该去的位置,有大臣辅佐,能臣为伴,再不是史书冰冷记载的一个“戾”字。

  直到——

  玉贵慌忙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殿下要在前殿诛杀下官!”

  钟萃满脸愕然,她的脸上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玉贵一时有些怔住,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了起来:“有两位下官在大朝会后窃窃私语,恰好叫殿下听见了,殿下说要杀了,叫杨喜公公等人给拦了下来。”

  前殿的宫人本是顺口一句,哪里知道皇长子会是这个反应,他见皇长子脸上的表情,再是认真不过,半点不像在说笑,宫人连忙把人给拦了下来,报到上峰杨喜处,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事关前朝官员,杨喜也做不了主,当即秉到了天子跟前。

  顾全稳重,他知道娘娘一直想让殿下跟大臣们好好相处,就让玉贵先回来禀报。

  殿下说那话时,从殿中出来的大臣都听到了。文人嘴皮子最利索了,能把人夸到天上去,也能把人贬到尘埃里,殿下是君,大臣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骂,却能婉转的指责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

  当今后宫多年无子,陛下又迟迟不肯立后宫,整个后宫被钟贵妃一人把持,本就叫文人大臣对钟萃很有微词。这两位窃窃私语的下官不过是说出了其他大臣们的心里话。

  在大臣们看来,他们没有错。

  错的不过是在前殿把这些话给说了出来而已。

  只是钟萃为人低调,整个钟粹宫也并未因着有她撑腰便张狂起来,钟萃也从不插手朝政,规矩有礼,大臣们挑不出错来,这才作罢,若是钟萃张扬几分,稍有出格之处,早就有折子奏到御前,要求天子惩处了。

  钟萃白了脸,她仿佛看到了上辈子那个披散着头的青年,眉宇冷淡,眼中无波,随着他唇角轻启,只一个轻飘飘的“杀”字,就让大臣们满眼惊恐,永远定格,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惊骇之事。

  她重重的吸了气,竭力平复下来,问道:“然后呢?”

  玉贵一直伺候在侧,对前殿发生的事最清楚了,他说起前殿的事:“公公们做不得主,已经把事情给秉上去了,奴才走时,总管的杨培杨公公已经知道了。”

  玉贵说着,微微迟疑,他看了看神情严肃的贵妃,到底咬牙说道,“那两位被擒住的下官还不依,在殿外大放厥词,诋毁…诋毁娘娘,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被堵了嘴。”

  他们如此不敬贵妃,惹得殿下更是大怒。

  扬言要把他们当场砍了。

  钟萃脸上一暗。

  玉贵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出来,但他们伺候在钟粹宫,伺候在殿下身边,都十分喜欢小殿下。在没有小殿下的时候,娘娘虽为人和气,在宫中伺候也比别处轻松,但娘娘经常待在殿中,对外极少关切,宫中到底清冷了些。

  有了小殿下后,宫中才逐渐热闹起来,宫人们心里都有了盼头,尤其当他们在做事时,见到小殿下在宫中上上下下的跑动,他们做事都会会心一笑,充满了干劲。

  玉贵不希望小殿下被怪罪。

  小殿下在前殿大怒也是有原因的,并非是无缘无故就发火,玉贵说出来,是生怕娘娘误解了小殿下的。

  钟萃闭了闭眼,脸上稍显陌生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平时温和的模样,她带着些急切:“殿下呢?”

  玉贵心里有些忐忑,摸不准如今娘娘心中到底有没有生气,他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奴才走时,杨总管出来了,请了殿下进了承明殿,现在应该还在前殿里。”

  他又加了一句,“杨公公也非常生气。”

  杨公公是陛下的心腹总管,伺候在御前,他的态度在某些时候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态度,杨公公对两位下官十分生气,代表着陛下也极为不悦。

  娘娘希望殿下跟大臣们好好相处,但如今大臣们有错在先,何况连陛下都不虞,娘娘就是心中有气,在知道了陛下的态度后,也会跟着顾忌,减少几分心中的不高兴。

  两位下官被拖了下去,御前的处置如今还不清楚,皇长子也一直待在承明殿不曾回了后宫。

  天快擦黑,皇长子的身影才出现在钟粹宫门外。

  从过了五岁起,皇长子每月旬休就会去前朝,如今他也还不到七岁,身量比起前两年长了些,但脸上却没多少变化,仍是圆润润的。

  皇子六岁后便该住到前朝去,钟萃舍不得他,借口以承光殿还未修葺完善,把人多留了一年。

  钟萃入宫多年,深知宫规,只有在这件事上僭越了本分。

  明霭在钟粹宫门前停了下来,脚尖在石阶上踢了踢,迟迟不肯进门。

  顾全领着宫人在后边候着,他上前两步,“殿下,怎么不进去。”

  明霭抿着嘴角,他在前朝时还高高的扬着头,从进了后宫后,脚步就开始迟疑起来,从踏进后宫时的御花园到钟粹宫这一段路程,他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临近钟粹宫,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小脸上满是犹豫。

  “顾全,你说母妃生殿下的气了吗?”他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殿下向来是明媚张扬的,他是宫中唯一的皇子,自幼受尽宠爱,在这样的宠爱下长大的殿下,说话都带着一股笃定,这还是顾全头一回见到宫中的小殿下这样小心翼翼。

  他下意识回道:“娘娘当然不会生殿下的气。”

  明霭眼一亮:“真的吗?”

  顾全说完后心里才迟疑起来,他们伺候在宫中的,都知道娘娘对殿下与大臣的相处有多看重,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想让殿下和大臣们打好关系,如今殿下在前殿说了这样的话,大臣们心里听了自然会有想法,娘娘的这个打算只怕要落了空。

  娘娘上心了这般久,在这上边耗费了不少心思,顾全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娘娘这样重视一件事,连他其实也拿不准,但对上小殿下一双亮晶晶的眼,顾全不忍心见他失望,说道:“娘娘向来宽宏大量,以德服人,就是对犯错了的宫人,有时候也会饶恕一回。”

  顾全说的模糊。

  贵妃处置犯错的宫人,是按犯错的大小来判,若是犯错的事小,就训斥两句,告诫下回不可再犯,只有犯下了大错,才会按宫规处置。顾全为了宽慰他,说得模糊,并没有告诉他那些被饶恕的都是没有触犯宫规的,殿下虽然住在钟粹宫,但贵妃鲜少在他面前处罚宫人,他也不知这中间的差别,只当都是一样的。

  明霭眼前一亮,重重点头。

  他亲眼见过两回,母妃对犯错的宫人饶恕了,宫人磕了头,满是感恩戴德的走了。

  母妃就是宽宏大量。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走,回宫。”

  他轻快的迈上台阶,带着宫人往正殿赶,他心里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恢复了精气神,但是临进到殿中,他的步子开始犹豫,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模样。

  正犹豫的时候,他见到母妃身边的大宫女芸香走了出来,亲自来请他进去:“殿下快些进来,娘娘已经等候殿下许久了。”

  明霭一只脚顿时跨过门栏,他朝里边看了看,透过山水屏风,小声朝芸香问着:“芸香姑姑,母妃生气了吗?”

  芸香姑姑是母妃身边的心腹,她的话更准一些。

  芸香摇摇头。

  娘娘自下午听了玉贵的禀报后,就一直一个人坐在殿中,不言不语的,娘娘性子静,有事也闷在心头,不肯同人说一说。直到方才听人禀报说殿下在外边,这才让芸香前来请他。

  明霭小脸的高兴瞬息消了下去。

  很快,他抬起了小脸,迈着步子郑重的走进了殿中,定定的朝着屏风后端坐的人走去。是他没有按母妃的交代跟大臣们好好相处,忘记了母妃的叮嘱,是他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