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第44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复仇虐渣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说完,她转身要走。戴月扑上来,死死扯住她的衣角。

  戴月其实很早就被派到她身边侍候了。二人相伴多年,在那些荒秽的时间里,她们在雨夜里无眠,一起说过悄悄话。在清晨日出时结伴同行,一起采过蜜和花。

  可临到头来,回忆如沙砾,故人混杂其中,并不值一眼回望。

  黄壤缓缓用力,抽回自己的裙角。一场主仆情分,就此缘绝。

  安置好戴月,谢红尘带着黄壤返回黄家。

  黄墅心中激动万分,简直不知该如何说话。谢红尘强压下心中纷乱,道:“黄公之女黄壤,天性聪慧、勤奋刻苦。吾……贵其识、重其资,愿收为座下弟子。还请黄公允准。”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番话。黄墅也是心中一顿——收为弟子?

  不是求娶?

  黄墅着实不能理解,一个丫头片子,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况且黄壤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谢红尘这般人物,要什么弟子没有人排队献上?值得他这般巴巴地上心?

  但谢红尘话已出口,黄墅也没奈何。再说了,就算是收徒,能拜入谢红尘门下,那黄家可也能跟着沾光不少。等到她艺成之日,再找个合适的婆家,还愁没有泼天的富贵?

  黄墅很快计算了一番得失,叩拜道:“宗主看上小女,实乃小人一家之福。小人自然无有不应。”

  谢红尘嗯了一声,他不想夜长梦多,遂转而对黄壤道:“既然如此,你便收拾行装,随我前往宗门。”他在弟子面前,一向自称“为师”。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黄壤面前却说不出口。

  黄壤却是无比乖顺,再次拜道:“是,师尊!”

  她匆匆回到小院,很快收拾了行装。

  谢红尘站在外间等候,见她金银之物一律不带,只随身带了一个小檀木箱子,又捡起桌上的洋辣子收进荷包里。谢红尘以为箱中乃金银细软,倒是理解。但这洋辣子便十分违和,他不由失笑:“带它作什?”

  黄壤笑得腼腆,她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全是珊瑚珠绳。黄壤笑道:“这些珠绳乃故友所赠,必是要带走的。至于这只洋辣子,若无它监督,弟子岂能拜得名师?真要说起来,它也是弟子昔日的同窗了。”

  箱中珠绳虽然精致,但毕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谢红尘道:“你倒重情。”又见她一副收拾妥当的模样,不由问:“不带其他了?”

  黄壤环顾四壁,道:“家中一切,皆是父亲所赐。我……这些年多有不孝,如今又要远离家门,一应器物,便就此留下吧。”

  此女品性当真高洁。谢红尘点点头,道:“那便出发。”

  黄壤走出小院,又郑重拜别黄墅。黄墅一想到此后黄家的地位,早已是乐得合不拢嘴。他连声道:“吾儿起来起来,以后在玉壶仙宗,要孝顺长辈,友爱同门。也莫忘了常回仙茶镇看看。”

  谢红尘安静旁观,见黄壤认真应答,并无半点不耐烦。等踏出家门,黄壤又道:“师尊能否允我……拜别家母?”

  啊。倒是细心。谢红尘道:“好。”

  黄壤于是一路来到农田,在种着神仙草的那个角落停留。她双膝跪地,向田而拜。谢红尘站在她身边,心中隐隐觉得此情此景,无比熟悉。

  黄壤没有回头看他,就在梦外的成元五年,她也曾带谢红尘前来此处,拜祭过亡母。

  可惜当时的谢红尘,只认为她惺惺作态,并没有这般耐心。

  黄壤三拜三叩,随即再度看向这片农田。

  因为母亲是自尽而亡,黄墅格外震怒,下令不许为她立坟建碑。于是她的遗沙便被铺在这里,滋养万物。黄壤站起身,注视这小小的一块土地。

  梦外的成元五年,她离开仙茶镇。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点想念她。抑或还如生时,对她厌恶咒骂。

  黄壤叩拜她时,面上哀戚,心中寒冷如冰。

  而此时,上京皇宫,圆融塔外。

  李禄和鲍武来了多次都被裘圣白挡了进去。这一日,鲍武终于急了。他连脑袋也不要了,竟在塔外大声叫骂,吓得福、禄、寿、喜四位公公脸都白了。这要让陛下听见,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裘圣白没办法,只得允他入内。

  裘圣白领着这武夫往里走,一路还好言道:“陛下倒是未下令禁止探视诸位皇子皇女。只是前些时候太过骇人,他们性情也不稳,这才耽搁下来。如今他们好些了,府里人要送点什么,我过过手也便是了。”

  鲍武多日不见第一秋,早就气急败坏。现在连说话的心思都无,只是跟随他,一路来到塔底。里面浓重的药味和一股奇怪的腥气让他皱紧了眉头。然后他就看到了囚室里的第一秋。

  仅仅是一眼,鲍武头发都炸了起来。

  狭小的囚室里,第一秋手腕和脚踝都套着枷锁。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袍,露在外面的皮肤肿胀青黑。因为过于肿胀,整个人看上去胖若两人。

  “监正!”鲍武三两步冲过去,眼泪再也忍不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这是……这是……”

  裘圣白说了句:“他如今情绪十分稳定,你好好说话。堂堂一个监副,还比不得一个女子沉稳。”

  “什么女子?”鲍武所有的焦虑都化成了愤怒,他抽刀指着裘圣白,就要将他劈成两半,“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鲍武。”第一秋的声音沙哑,因为鼻腔也太肿,呼吸不畅,所以带了些鼻音。

  鲍武忙放开裘圣白,几步来到第一秋面前:“监正……监正啊!”他想要伸手触摸他,都不知从何下手。第一秋很小就被任命为司天监监正。鲍武和李禄一路辅佐,亲眼看他长大,其中感情尤为亲厚。

  如今见他成了这般模样,如何不心痛?

  第一秋倒是宽慰,道:“近两日我躁郁之气减退,已然好受许多。”

  鲍武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在安慰自己。这样的探视,自己却是被安慰的那一个。他深深吸气,忙收了脾气,道:“监正在此养病,需要些什么?下官这便回去准备。”

  第一秋摇摇头,许久,突然问:“外面……如何?”

  鲍武忙道:“司天监一切都好。只是大伙儿都很惦记监正。李禄这些天四处奔走,鞋底都磨破了。”

  第一秋嗯了一声,有些话想问,但却始终没有出口。还是裘圣白问:“他是想知道,上次过来的那个育种的姑娘,怎么样了?”

  啊!鲍武恍然大悟,忙说:“戴月姑娘,她可就不好了。下官也正因此事,想要请示监正。”

  裘圣白啧了一声,深觉此人就是个朽木。

  第一秋却是问了句:“戴月?发生了什么事?”毕竟是那个人的贴身丫环,她若出事,那个人是不是……他忙问:“双蛇果培育出了差错?”

  鲍武说:“双蛇果的事,有黄壤姑娘相助,十分顺利。她向陛下交了六十株种苗,此女才华真是不可限量。不过就在前几天,玉壶仙宗谢红尘出现在仙茶镇。他突然揭露戴月姑娘,称她欺主盗名,将黄壤姑娘所育的良种占为己有。我本疑心此事有假,但李禄说,以谢红尘的身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所言不虚。”

  “谢红尘。”第一秋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谢红尘,如今仙门风头最劲的人物。他问:“那……十姑娘呢?”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一句。鲍武微怔,说:“十姑娘很好哇。如今世人皆知她才是真正育种之人,人人传诵她的善良与功绩。她声名大噪,连谢红尘都十分欣赏。现如今好多人都想同她结亲。”

  “……谢红尘?”第一秋目光垂地,不再说话。

  一旁,裘圣白真是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他说:“你要是说够了,就赶紧走吧!”

  鲍武怒瞪他,一想到就是他将自家监正害成这样,他恨不得上前剐了这老小子。裘圣白却比第一秋更擅长问话,他问:“那个十姑娘答应谁家求亲了?”

  啊?鲍武莫名其妙:“没有啊。”

  第一秋身躯一僵,裘圣白又问:“谢红尘为什么替她出头?”

  鲍武一脸狐疑,骂道:“你这老东西,问这些做什?难道还垂涎十姑娘不成?”

  裘圣白都不想理他:“回答老夫!”

  鲍武只好说:“李禄说,谢红尘一向嫉恶如仇,想来也是看不惯戴月欺主盗名。”

  裘圣白这才嗯了一声,问:“二人之间可有苟且之事?”

  什么叫苟且之事……人家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的。鲍武对这种为老不尊、居然还想吃嫩草的人极为鄙夷,道:“不曾听闻。不过你这老东西还是不要妄想得好。十姑娘如今美名远播,又是谢红尘替她出的头,怎么也轮不到你这癞蛤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监正吧,他要有事,我要你抵命!”

  裘圣白真是服了这武夫,他说:“蠢货!你家监正要是有事,至少一半责任在你!”

  “老狗你胡说什么?!”鲍武又要拔刀,第一秋说:“鲍武!好了,你回去吧。”

  鲍武仍心中悻悻,但监走时,他突然说:“对了,李禄说,司天监公文堆积颇多。如果监正好转,我们便每日带些过来,也让他消遣时日。”

  裘圣白是很不赞成第一秋劳心的,但他还是同意了。虺蛇之毒常人根本难以承受。若是连心性也垮了,那神仙难救。他很希望这些皇子皇女能够有点事做,有点盼头。真实或虚妄都好,起码这样的他们,会想要活着。

  而接下来的日子,李禄开始隔三岔五带些公文过来。

  李禄的智力,不是鲍武之流能比的。他每次都有意无意提及仙茶镇的事。说到仙茶镇,当然就要提起十姑娘。他用全不在意的口吻,讲十姑娘如何受世人同情与爱戴。

  这是个会聊天的。第一秋听得多了,便会慢慢地进些汤水。

  裘圣白见状,觉得司天监也不都是蠢物,遂也不再禁止他前来探望。

第41章 入门

  玉壶仙宗,山门耸立、殿宇巍峨。

  黄壤跟随谢红尘,再次来到了山脚之下。她抬起头,仰望这方不可撼动的仙门圣地。那一瞬间,她还能感觉到梦外成元五年,自己满心的震动与欢喜。

  走在她前面的人,依然是谢红尘。但是百余年岁月匆匆,今日同行的他们,已然面目全非。

  谢红尘一路带着她,走过商宅与道坛,再往上走,便是迎客居与和合园。如今的玉壶仙宗,并没有满山兰花。黄壤行走在似是而非的山道间,眼前所见,与百余年后悄然重叠。

  此时的玉壶仙宗,还没有满山的兰花。

  啊,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物滥不珍,何必记挂。

  “你初入门,需先拜见老祖。随吾前往闇雷峰。”谢红尘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另一个场景。仿佛这条小径,他曾带着这个人走过。

  老祖啊……黄壤嘴角微扬,道:“能见到他老人家,阿壤恐怕今晚都会欢喜得睡不着。”

  谢红尘当然不会听出这话真正的含义,他说:“老祖严厉,你在他跟前需得谦恭守礼,不可放肆。”

  “弟子谨遵师命。”黄壤当然是无有不从的。她跟随谢红尘向闇雷峰行去,往事渐渐搁在一边,她连心情都变得雀跃。

  闇雷峰。

  谢灵璧早接到弟子奏报,称谢红尘回宗。

  他虽然是谢红尘的师父,但在弟子面前,还是十分注重宗主的颜面。是以他站在罗浮殿前等候。

  黄壤沿着白玉长阶,一路向上攀爬,远远便看到长阶尽头的他。

  灵璧老祖,好久不见。黄壤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这令她整个人神采飞扬。

  谢灵璧本是等候谢红尘,然而他一眼就看见了谢红尘身后的黄壤。今日的她,仍穿着浅金色衣裙。裙衫并不华丽,却十分端庄。是个温和得体的模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璧在看清这个女子的一刹那,只觉得背生寒芒。

  他瞳孔微缩,一股莫名的不详自心底升起,他呼吸微顿。

  谢红尘向他施礼,道:“师父,这便是弟子在仙茶镇新收的徒儿,姓黄,名壤。”

  黄壤不用他说,立刻双膝跪地,向谢灵璧拜道:“弟子黄壤拜见灵璧老祖。”说完,她一个头叩在地上,言行举止恭敬到虔诚。

  谢灵璧深吸一口气,赶走了心底陌生的不安。他没有让黄壤起身,只是对谢红尘道:“随吾进来。”

  谢红尘回头看了黄壤一眼,知道自家师尊有话要说,他只能先行入殿。

上一篇:炮灰不想死

下一篇:继兄是个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