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63章

作者:三水小草 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尔等爷娘兄弟尸骨未寒!尔等在做些什么!?”

  “来呀!”

  闪电划过天际,电光火石,卫燕歌看见阿姊的脸上是在笑着的。

  她浑身浴血,长刀在手,在重重包围之中却双眸如电,笑颜如春花初绽,真似杀星降世。

  那日雨下得太大了,几处营房进了水,士兵惊醒,才察觉这一场恶斗。

  其他兵士围上来时,卫燕歌找来的几十人只剩了十二,季虬、陈绔所带的二百多人只剩了几十。

  满营兵士站在未歇的雨中,卫蔷自己受了伤,她裹着肩膀沐着雨自己当众将余下的几十从逆者一一审讯,又查出了一百多参与了掳掠残害百姓的兵卒。

  那一日,麟州营寨的地都被血染红了。

  经历了种种惊变,杀了那许多昨日同袍,受了不轻的伤,这般的卫蔷,卫燕歌端着药进主帐,却见自己她是笑着的。

  “燕歌,我想清楚了,我们要有自己的铁律,自己的法,要有能让百姓安心的兵。”

  “从今日起,我要让卫二郎所到之处,苍生不扰,百事皆兴。”

  十四岁刚有了名字的卫燕歌也恍惚知道,当阿姊动了杀念,是会笑的。

  那竟也是卫燕歌眼中,阿姊第一次像个孩子。

  从此,卫蔷为她说出口的这一句话殚精竭虑,终于至今日她说:“北疆自己的人,自有北疆的法护着。”

  北疆之法名为《定远安民法之刑罪篇》。

  第九:虐待残害之罪,轻,杖五十,为苦力三年,重,斩,夫妻父子上下尊卑,一概不论。

  于经、黄西之虐待几乎害死房云卿,当杖百,为苦力十年,无议,无赦。

  自那雨夜到今天……恰刚过一十三年。

  “如端,替我写一封信给卫雅歌,胜邪部询问之所守备要更严,一众讯官好歹得能抵抗两下。再写一封信给越管事,卫行歌带回四百八十人打散编入纯钧部,宋岳等二十四人有功,依律擢升,宋充身有军功却落得这个下场,此事详细通报全军,令……各部至队一级,皆借此事讨论,拿出一个结果,由各文司队长上报至越管事处。”

  卫行歌回了北疆,卫清歌跟在崔瑶身边,燕歌总是出去,给北疆写信的事情几乎全落在了秦绪的身上。

  他倒也习惯了。

  看着东都的回信,卫雅歌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坐在书案对面的周持,她摇摇头道:“你被劫持一次,倒让全部上下都得重新操练起来。”

  周持今年二十有四,白日的明光下,她一张微黑的脸上有些歉意,明明是二十多岁,在北疆之外都得开始给女儿攒嫁妆的年纪,周持却生得如十八九岁,鼻尖微翘,双眼生得很圆,如今一抿嘴,像个小奶狗似的。

  见她有愧色,卫雅歌道:“你倒是拿出那日欲骂敌而死的气势啊!为何不能安安静静等同袍来救!逞什么英雄?”

  自那一夜之后,这是周持挨的第七次骂,她都被骂得疲了,还是一副不愿吭声的样子。

  见她这般,卫雅歌也有办法:“从后日起,全部上下每日负重十斤跑五里,你十里。”

  周持的眼睛立时变得更圆了:“副将!我!”

  卫雅歌不理她。

  房门开着,门外一人站定,见屋内如此,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雅歌看过去,站起来,面色如故道:“世子。”

  门外那人笑着说道:“姑母命我南下,我路过云州来见见雅歌……”

  说话间,这人看向了周持。

  “这就是那骂的宋充快疯了的小讯官?”

  这人生了张桃花面,却一副羊皮面具遮去了上半张脸,只留着一双眼睛似总是在笑的。

  卫雅歌迈步走到那人面前,恰好将周持挡在了身后:“世子南下之前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这人就是定远公世子卫瑾瑜,之前一直在胜州一带随着承影部大部活动,皇后召其南下东都,途径云州,才来了卫雅歌面前。

  “确实有急事。”卫瑾瑜重新看向卫雅歌那张八风不动的脸。

  “嗯。”卫雅歌点点头,一摆手,让周持离开了。

  见人走了,卫瑾瑜抬手放在了卫雅歌的脸上。

  “我来找雅歌姐姐是想再学一点脸上伪装之法。”

  卫雅歌抓住了卫瑾瑜的手臂:“你这般喜与人动手动脚,到了东都岂不是被人当做纨绔?”

  卫瑾瑜笑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真是纨绔,我那皇后姑母高兴还来不及,雅歌,那小讯官如此会骂人,你借了我,我带去东都,岂不是更热闹?”

  “胜邪部讯官不是让你看热闹的。”

  卫瑾瑜笑了:“我知道,雅歌看着心黑手狠,其实对部下最是疼惜,唉,我早想来胜邪部,偏偏姑母一意让我去承影部,在胜邪部当一讯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多自在?”

  “心黑手狠”卫雅歌终是给了这定远公世子一拳。

  如她们还年少时那般。

第66章 世子 “我来了。”

  从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上,几辆马车缓缓而行。

  其中一辆马车车帘大敞,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里面,正借着帘子外的光的看着手上的书卷。

  一中年男人骑着马,时不时回头看他。

  车内,一妇人道:“阿玘,你若是累了就歇歇,马车颠簸,小心看坏了眼睛。”

  那中年男人听见了,厉声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阿玘进了东都,皇后娘娘是要见他的,此时不看书如何能行?”

  那妇人立时不做声了。

  男人又对那少年说道:“阿玘,你莫要听你阿娘的话,她不懂,如今正是我们全家翻身之机,皇后娘娘不喜定远公,更不喜欢定远公不知从何处找出来的国公世子,如今让我们举家迁去东都,就是给我家脸面,你务必要哄得皇后娘娘高兴,将那野种比下去!”

  少年默不作声,又翻了一页书,男人自己越发说得兴起:“阿玘,若是有一日,你能让为父住进定远公府的正堂……”

  说罢,男人幽幽一叹,他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当年,定远公府满门男丁被坑杀于长安城外,先帝震怒,可查来查去,只查到了卫家别院遭了匪患,还有被申家救出来的卫家二娘为证。

  就算全长安都知道是申家害死了定远公,那又如何呢?

  申氏是太子外家,权势滔天,满朝文武任免,也不过在申荣的唇齿之间。

  男人一脉乃是卫家旁支,认真算起来,初代定远公卫奇是男人曾祖父的大兄,到了男人这一辈,只有不到千亩田地,每年指着定远公府往族中送年礼,分到他们手中,让他们过得体面些。

  至于男人自己,勉强读了五六年的书,二十多岁时也去选官,可惜没有国公通融,只拿了个中下,靠着“卫”这姓氏选派了个七品县令,男人还没走到地方就不想去了,便又回了族中。

  快三十岁时,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般过了,可定远公满门覆灭,就在全族哀痛惶恐之时,圣人下旨,将国公爵降为将军爵,就落在了男人的头上。

  他从一乡间闲人一跃成了正四品上的定宁将军,虽然只有衔而无职,可他继承了定远公府的一切,人脉、田亩、钱财、奴婢……长安城定远公府何等煊赫?那也成了他的。

  只恨他身份不够,只在里面看了一眼,先帝就令人将国公府连着里面一众御赐之物封了。

  他虽然心痛,也知圣命不可违,便想到了东都城旌善坊的定远公府别宅。

  那到底不是正经的国公府……可惜还没等他钻营出个可常驻洛阳的闲职,圣人亲征被俘,蛮人杀到了长安。

  长安一场变乱之后东都人满为患,那洛阳的定远公府宅邸被一申家党羽给占了,男人只能缩在被烧得几成荒地的长安城外卫家别院,后来太子造反,申家倒了,他喜出望外,收拾了行囊想去东都拿回他的宅邸。

  可就在这时,从前定远公的长女横空出世,被封为镇国定远公,先帝将定远公府在洛阳、长安的两处宅邸都赐给了新的定远公。

  如今想起来,男人都不敢回想自己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由大喜到大惊,他每日惶惶难安,一遍一遍清点田册账簿,晚上甚至抱了一小箱子黄金在枕边,还让自己妻子将首饰都埋回了他们曾经老屋的地下……

  足有几年,他生怕先帝和那定远公想起他这沿袭了卫家爵位的定宁将军,把他手里这些都夺了,噩梦整月整月的做,头发满手满手的掉,这样的日子,他竟活着熬了过来年。

  直到圣人登基,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娘娘找到了他,他的心才定了下来。

  贵妃,不,皇后娘娘与定远公姐妹成仇,愿意扶植他,让他掌握了卫家祖业,他不仅定了心,还生出了别的念想——他的爵位,就是先代定远公传下来的。

  现在这定远公怎么说也是女子,难道还能强得过皇后?

  他自己自然是不行了,便整日督促自己这长子好生读书,心中那不能说的心思一直憋到了皇后召他去东都。

  暖风吹来,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东都已近。

  “事成事败,就在这一朝了!”口中念念有词,他调转马头行向后面几辆车里,家宅中的婢女仆从大半被他发卖了,这后面几辆车里装了他的全副身家,还有……他的宝贝。

  迎面,几匹马奔驰而来,那些马矫健有力,马蹄落地有声,尤其是领头那穿着一身黑之人,他坐下白马一丝杂毛也无,生得甚为神骏。

  马蹄扬起尘土,男人连忙抬袖避让,自己的马捧在了车辕上,他腿上一痛,骂到:“竖子无礼!”

  “吁——”

  那领头之人勒马驻足,他身后十余人也都停了下来。

  “你说谁竖子无礼?”

  转身看向那人,男人吓了一跳,那人掀开帷帽,露出上半张脸上覆了一黑色的铁面罩,看着甚是骇人。

  这伙人身上皆有凶悍之气,男人还没说话,马车里的妇人连忙出到道:“各位好汉听错了,我家郎君是刚与我这小儿生了气。”

  那戴着铁面罩之人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东都繁华,人才济济,不要命之人如此之多,没想到是个没胆的,还要家中妻子出来强作口舌。”

  说完,便转马疾走,又起一路烟尘不绝。

  男人又气又羞,脸上红白二色变换得分明,怒到极处,他一鞭子甩在车辕上,叫停了全部车马。

  “尔等就这么看着主家受辱?”

  仆从皆低头不言。

  “还有你!你还知不知道何谓恭顺?我一家之主还未说话,你从马车上下来是什么意思?”

  车内,妇人没有说话。

  那少年仍捧着书册。

  烟尘尽处,黑衣白马之人又停了下来。

  “这所谓的定宁将军卫铭胆小懦弱,对外唯唯诺诺,只拿家人撒气,真正卑鄙之人,我那皇后姑母想用这等人与我对垒,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说话之人自然是从北疆奉旨南下的定远公世子卫瑾瑜,她从云州启程,途中去了一趟晋州,知道了卫铭也将至东都,便特意来看一眼。

  大失所望。

  “这样一人,纵使提刀杀了也没甚风波,那我这定远公世子该如何一逞威风?”

  卫瑾瑜竟很是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