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181章

作者:三水小草 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透过镜子看见传信之人退下成了不见的影,卫薇抬起手指摸了下自己脸上的胭脂,低声道:“没想到两个小宫人竟能有如此胆魄,虽然给我添了些麻烦,我此时倒是欢喜。使人往那两人家中多送些钱去,再使人盯得紧些,稍有异动……”

  她的话不必说尽,琴心又如何不知道?若有人查到这两位宫人与皇后的关系,又或者知道了那两家的女儿正是两位小宫人,那两家人的性命也不必留了。

  刻漏中水滴落下,溅起细微涟漪,卫薇听了一声,轻声问道:

  “琴心,你说今夜圣人会召我吗?”

  琴心看了眼镜子中的如花容颜,低头道:“至此地步,圣人唯恐身弱之事为娘娘所知,恐怕不会召见娘娘。”

  “是了,我是大权在握的皇后,他是虚弱不堪不能留后的皇帝,是他该怕我了。”

  “哈。”看着镜中的自己,卫薇笑出了声,“他竟怕我,竟有这般一日,他竟然怕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样一声水滴落下,石菩从怀中掏出那把染血的金簪。

  这把簪上红宝如血,正是内库中珍藏的宝石,今年中秋过后圣人命人将它给皇后打成一根金簪,簪形款式都是石菩替圣人定下的。

  行刺圣人的两位宫人与皇后有和干系?又或是皇后那日侍寝将簪子遗落,被那宫人捡了?

  以圣人如今模样,自然要说是两人与皇后勾结,将皇后与姜清玄一同发落,圣人才能安心。

  低头撩起衣袍看着腿上的药包,石菩微微一笑,这药包是胡好女又想办法送进宫来的,与药包一起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胡好女写自己在幽州港做了港务官,每日能看见日出东海、鸥鸟成群,有一艘极大的船从南边过来,如今北风一起,那船又要南下,胡好女想随着那船一起走,看黄河入海,江山如豆,船每到一处,他都要下岸仔细看看,将过去三十多年被困于宫墙的亏欠尽数为自己讨回来。

  不知第多少次看这信,石菩都是笑着的。

  一行一行读过去,最后一行写了四个字——“万望珍重”。

  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石菩没有去询问这信和东西是如何到了他手中,这宫中早成了筛子,又岂是他一介阉人能管得过来的?

  什么朝堂安稳,什么君临天下,圣人都想不得了,为何要他去想?

  圣人的那被红丹日益腐蚀的心里,只会想将一切阻障排除。圣人眼中皇后是阻障,待皇后倒了……说不得也轮到他了。

  再看看那封信,石菩转眼看向那支金簪。

  这世上还有人要他珍重。

  哪怕是为了那人在北疆过得更好些呢?他这一条贱命也有了用处。

  收好信,石菩将灯摆到窗前,小心打开了床下的机关,床下的锦盒中有几只簪子。

  “这是于家的,这是……韩家的,韩家如今覆灭,要刺杀圣人也说得过去。”

  拿起从前从韩家人手中得的金簪,石菩将手指咬破,将血涂在上面,将之包在原本装红宝金簪的帕子里,他想将红宝金簪藏起来,忽然一顿,又有了新法。

  皇后又是几日不得见圣人,隐隐的药香气萦绕在大德殿,她却仿佛一丝也闻不到。

  又过几日,圣人突然下旨解了肃王赵启恒的禁,又派了两百禁军往北疆接临江郡王赵启悠返回东都。

  同日,皇后收了一批圣人的赏赐,其中就有一支镶嵌灼目红宝的金簪。

  笑着拈起那支簪子,皇后缓缓将它簪回头上。

  “娘娘,尚书令率六部尚书正在文思殿等您。”

  穿着一身金红相间的大袍,卫薇抬脚缓缓走出了大梁历代皇后在洛阳宫中所住的飞香殿。

第196章 立誓 “我以我亡女立誓,若有一日,卫……

  卫薇怀了身孕的消息自然是留在洛阳的卫瑾瑜将消息传给了卫蔷,她可不光传了消息。

  姜清玄从宫里回来便听仆从说孙女姜从兰来探望他,等了两个时辰他未回来便走了,须发尽白的老者点点头,先进了立着“待人来”三个字的偏院。

  北风一起,暮色下的竹林也显出了颓唐之色,姜清玄看了一眼转身打开了屋门。

  “啪”一声脆响,是一颗棋子被扔到了棋盘上。

  姜清玄看了一眼,反手将屋门关上。

  “我早知你不会死在神都苑里,怎么数月不见就是这般放诞样子?”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自己的曾外孙女。

  “嘿嘿,曾外祖,我可是足足等了您三个时辰,本来是束手站在门后的,后来站不住了就坐在客椅上,坐烦了才在这看您棋谱。”

  卫瑾瑜笑眯眯地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乖乖悄悄地贴墙站好。

  上上下下打量了卫瑾瑜一番,姜清玄叹了口气:

  “你既然脱身就早些回北疆去,怎还留在东都?”

  穿着一身淡绿齐襦裙的卫瑾瑜吐了吐舌头:“姑母让我先代管在东都的鱼肠,若非如此,我也见不到表姑呀。”

  明白卫瑾瑜是跟着姜从兰混进了府中的,姜清玄皱了下眉头:

  “你想来只管来,府上东南门只有一个老仆在管,我给你个信物,你拿着那信物给他看他就能放你进来。”

  心知姜清玄这么说也有不想让姜从兰也被扯入是非的意思,卫瑾瑜还是笑着应了。

  见卫瑾瑜面如桃花,眉目带笑,有三四分从前卫铮的模样,也有五六分像她祖母姜新雪,姜清玄心下一软。

  “坐下说话吧。”

  “好嘞!”

  看着卫瑾瑜跨坐在凳上,姜清玄又觉她有几分像阿蔷小时候。

  若是阿蔷能顺遂长大,想来也是这般一个欢喜爱笑的模样。

  看一眼被卫瑾瑜摆弄的棋盘,姜清玄摇摇头道:

  “你这棋合纵连横,并非棋道。”

  “是了是了,祖父慧眼如炬棋艺精深,我这玩儿的不是围棋是五子棋。”卫瑾瑜笑着说道。

  五子棋……

  合纵连横成五之数便算赢。

  姜清玄几乎一眼看透了这棋的下法。

  小心看着他的脸色,卫瑾瑜说道:

  “曾外祖,我姑母已经拿下商州、金州两地,朝中只怕又要聒噪,让我先来与您通个信儿。”

  姜清玄捡起一枚白子道:“此事不难,赵家小儿受了伤,正是避着人的时候,他信重的紫微宫总管石菩有意向阿薇示好,瞒上十天半月也足够,再加上还有杜晓在御史大夫处挟制,说几句追缉窦氏余孽也能遮掩得差不多。”

  不提金州,商州距离洛阳已经不远,定远军将之占据之后竟然是几句话就能遮掩的,若是一年前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一年的光景,整个大梁如摧枯拉朽一般的毁败下去,对叛军无能为力只能依仗定远军南下的朝廷实在是将其朽败与无能尽数显露于天下,朝中人心涣散,文官谋权、武官谋利之风愈演愈烈,世家子弟隐匿出世之风大盛,能人异士亦不愿效力于如今的大梁。

  这般的朝堂做能臣忠臣极难,做佞臣确实容易的。

  一颗又一颗的白子被姜清玄从棋盘上捡起,眼见最后一颗白子被黑子重重包围,姜清玄缓缓说道:

  “商州刺史看似是个草包,却也知道如何求生,金州刺史搜刮民脂的证据已在手中,待我使个御史告上一状你们自可将人拿了。”

  “曾外祖英明!”

  若是旁人这般溜须拍马姜清玄早将人赶出去了,偏偏是卫瑾瑜,姜清玄长须一捋,只觉身心舒坦。

  “来与我下一盘。”

  听他这么说,卫瑾瑜立时心虚起来:“曾、曾外祖,我不会下围棋。”

  有秦绪这些年淘气,姜清玄早习惯了这些与棋道无缘的小辈:“我是说下五子棋。”

  “好嘞曾外祖!”

  卫瑾瑜立刻欢喜起来,坐在了棋盘对面。

  第一盘,卫瑾瑜赢了。

  姜清玄一边捡子一边说:“我故友送信回来,说阿蔷夜间睡得不好,正好我这有学生送来的龙眼干,你替我给她送去,也不麻烦,只管与精粟米同煮便可。”

  “是,曾外祖父,我到时候再写信回去,保管有人日日催着姑母听曾外祖的话。”

  第二盘,卫瑾瑜又赢了。

  姜清玄继续捡棋子:“长安不似北疆,诸事盘根错节,我前日写了本册子,一会儿找出来你也给她送去,我那故友知道的大概更多些,我也是随便写写,由得她看不看。”

  卫瑾瑜点头应了。

  第三盘,双方各下了二十九子之后姜清玄赢了。

  卫瑾瑜的嘴扁了,还没忘了夸她曾外祖父厉害。

  第四盘,卫瑾瑜才下十六子便输了。

  姜清玄笑着看她将棋子一一捡起。

  卫瑾瑜低着头摆弄着棋子小心说道:“曾外祖父,我有一事想问你。”

  姜清玄喝了一口茶,含笑说道:“你想问什么便问。”

  “皇后有孕,多半能生下皇子,您是想做皇后外祖、新帝外家权倾朝野,还是想看着我姑母旌旗入京,改朝换代?”

  笑眯眯的、乖巧的、仿佛有小性子的女子坐在姜清玄的对面,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姜清玄面上笑容一敛,他想转身看向藏了姜新雪牌位的暗格,却只是一双眼看向纵横的棋盘:

  “我从无想要权倾朝野之心,当退之时我便退了。”

  “那何时是曾外祖父的当退之时?”

  卫瑾瑜张开手,看着白色的棋子落入棋盒。

  “皇后不想退,曾外祖无处可退。就如这棋盘之上的棋子,皇后与曾外祖父同是白子,白子输了,每一颗白子都输了。也许如今姑母与我还跟皇后同色,可再过些时日,待皇后产子,赵氏皇帝殡天……只怕到那时皇后高坐明堂之上,只觉北疆也好,定远军也好,她自家亲姐也好,都成了她万里江山上的刺。”

  “到那时,敢问曾外祖父,您又该如何?退?天下实在无您可退之处。”

  一边是如珠如宝护持了十几年的卫薇,一边是孤身在外即将刀指皇座的卫蔷,姜清玄他会如何选?

  姜清玄着实未曾想到,他这曾外孙女刚到自己面前所说的竟是将来卫氏姐妹相争的种种。

  阿薇今日所得,是她苦心孤诣十余年所换来的,要她放下所有,以她如今模样,只怕千难万难。

  阿蔷今日所有,更是她踏着尸山血海以性命相争而来。

  如世上仙人般的姜清玄面上有了两分颓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