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146章

作者:三水小草 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网上的水淋漓在他身上,他将网绳背在身上往前拉,一双手青筋暴起。

  终于将网拉上来大半,一旁有人大声道:“王爷王爷!里面都是鱼!”

  赵启恒大口喘着气,手中一松,险些被网给带到水里去。

  从明德宫出来之后他一刻不停,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日了。

  看着那些体型粗大的鱼,赵启恒对身旁之人道:“让人蒸些粟饭,捏碎了扔在池子里。”

  旁人不解其意,只能照做。

  看着那些被拉上来之后在案上挣扎不休的鱼,赵启恒抬手擦脸,才看见自己掌心已经磨出了血。

  “这位郎君,身上有血便扎起来吧。”

  赵启恒转头,看见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有些眼熟,一想才想起来是昨日齐国舅带来神都苑的舞大家。

  帕子很干净,赵启恒接过来,随手擦了擦手里的血,道了声谢。

  昨日还气魄十足的肃王殿下,今日只剩落拓寡言之态。

  回了帐篷中,淳于行对卫瑾瑜道:“若是一直找不到卫瑾瑜的尸身,只怕他会将自己累死。”

  卫瑾瑜沉默不语。

  卫燕歌曾经说过:“北疆的天有晴有阴,草上的风有徐有急,唯有瑾瑜你的心,终年沉雾,像是冬日的盐池。”

  卫瑾瑜心里知道,她永远不会像姑母那般清正潇洒,也不会像卫燕歌那般稳重赤诚,男女同学,男女同袍……北疆绝世仅有的风物养育了她,可她终究不完全属于北疆。

  她的心里有一部分幽深森寒,就像她的脸一样,被遮掩了许多许多年。

  不值得。

  她在心里这般想着。

  她装痴卖乖,百般算计,从没想过真把赵启恒当了自己的师父,他不过是自己在东都的一枚护身符。

  不值得被这般相待。

  不值得。

  淳于行在一旁静立看着卫瑾瑜死死掐着自己的衣角,无声笑着摇了摇头,初涉情思之事的小儿女,真是有趣又可爱。

  想要救助五州的百姓,需要大量的粮,北疆的冬麦收了,也不能将余粮粮都送到五州来,财部管事林重华想了一法,让人带着麦去沧州青州等地换陈年的粟米,陈年的粟米确实难吃,可一斤麦五斤粟能养活更多的人。

  途经之地有人心中不禁泛酸,几年前北疆还是不毛之地,这才多久,竟然还能往同州运粮食了!

  运粮的车穿过黄河到达五州之地,声势浩大,百姓们都知道有了粮食,纷纷夹道相迎。

  解决了粮食之忧,接下来的事情纷至沓来。

  修正城墙,拓宽道路,开垦土地。

  北疆所占之地从一道“窄墙”变成一张弓,横跨在大梁的西侧到北部,黄河自北向南一道只剩河中府不在定远公手中。

  路过河中府的时候,陈伯横左右看了看。

  这次做钦差,他把自己的二弟陈仲桥也带了出来。

  陈仲桥看着自己的大兄骑着马绕着河中府的府城走,忍不住问道:“大兄,你在看什么?”

  陈伯横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

  这样的河中府想要挡住定远公,只能靠老天爷偏心,一道雷打死定远公。

  并未多做停留,陈伯横弃马换船一行西渡黄河,他打算先去与同州相近的华县,看看那被叛军打得狗都不如的匡国节度使。

  可他没想到的是,船刚刚行驶到黄河以西,他们刚刚上了岸,就有人站在码头上对他遥遥行了个礼。

  正是镇国定远公,卫……卫蔷。

第161章 话多 “定远公,我都忘了,你可是定远……

  “陈相,洛阳一别,一年未见,眼下见您身体硬朗,我也放心了。”

  见一行人走近,卫蔷笑着说道。

  陈伯横身后,陈仲桥笑着说道:“家兄身体康健,劳烦国公惦念。”

  卫蔷抬手一让,引着他们走向不远处停着的几辆马车。

  “从前便听说陈相是豁达之人,今日看了才知名不虚传,韩氏谋逆,世家衰微,叛军围困河中府,这般过了一年,陈相竟然精神如旧,着实令我这晚辈佩服。”

  陈伯横看了卫蔷一眼,仍是未说话。

  在他身后,陈仲桥继续说道:“也是多谢定远公与北疆支援,若非国公大人告诉了我四弟那火牛车之法……只怕我们河中府陈氏纵使能让韩氏不敢轻举妄动,也逃不过后面的乱兵之灾。”

  “客气客气,陈氏花了五十万贯在北疆买棉,这般大财主,我如何能让人欺负了去?”

  去年世家在北疆买了大量的棉布带回中原,可最后一批棉布还在路上,就传来了朝廷清查世家家财之事,到了秋天,新一批的棉花被采摘下来,不少人都担心这次的棉布该如何处置。

  卫蔷除了加了些棉花与棉布的库存之外,仍是令织造坊继续织造棉布,原来是陈氏一次出钱五十万贯将北疆产的棉布买了下来。

  及至叛军南下河中府被围,陈氏都没断了与北疆的往来,北疆的棉布运到了陈氏在蓟州、青州、徐州和东都的铺子,换来的钱又被陈仲桥在黄河以南的商州、房州一带换成了粮草供给河中府上下,若非如此,陈氏也撑不到如今,更何谈稳坐大梁世家之首?

  而这背后运筹帷幄之人,就是中书省丞相陈伯横。

  能与姜清玄分庭抗礼之人,自然有这许多手段。

  “说起棉、布之事,我想起来,我竟然在绥州等地也见了‘陈氏布’,陈相好手段。”

  陈伯横没有坐马车,而是翻身上马,

  时隔一年再见定远公,陈伯横只觉面前女子又变了个样子,一年前她孤身入东都,一言退皇后,一刀宰世家,徐徐进逼,最终让在大梁煊赫了数十年的世家狠狠地栽了跟头,数百万资财落入了北疆之手。

  那时,这女子每每现身于朝堂,都像是一滴血落入水中,水还是水,只改叫了血水。

  朝堂还是那个朝堂,也是她将世家寒门一众人等颜面撕扯在地的战场。

  昔日如血一般的定远公眼中总有火焰,如今那眼中澄亮深邃,让陈伯横想起从前长安的冰池,四季不枯,静水流深。

  马下,陈仲桥还在对卫蔷笑着说道:“只怕是有那商户从别的世家手里得了棉布,去年众世家在北疆抢布之盛景,我也听家中三弟说过,只恨无缘得见,至于‘陈氏布’之名是百姓青州无知,国公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嘛?”卫蔷笑看向陈伯横,“那青紫双色的菱纹布可是北疆去年冬天才有的。”

  陈仲桥哽了一下。

  陈伯横挑了一下眉头,终于张嘴说道:

  “定远公都能将中原的丝帛卖到蛮族手里,我陈家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罢了。”

  卫蔷看向那头发花白的老者:

  “陈相一把年纪还如此好学,实在令小辈汗颜。”

  陈伯横低头看着卫蔷:

  “定远公年纪轻轻便有诸多手段,我这老朽之辈若是不学两分,岂不是要被定远公甩在后面?”

  说完,他夹了下马肚子,缓缓起步,口中说道:

  “定远公既然来接我,自然是有话要与我说,有物要与我看,再有事要与我去做,我们也不必耽搁在这逢迎之间。我那二弟愚钝,胆子也小,定远公可别再吓他了。”

  说完,陈伯横突然停住了。

  就在他前面十丈远的茂林之中突然翻出了数十个穿着铁甲的兵士,这些人在道上两边站成两列,带头之人有一双蓝眼,对陈伯横行了一礼,道:

  “定远军承影部奉命护送陈相。”

  陈伯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罢了,还有什么可与卫蔷争讲的,定远公铁骑在手,凶兵在握,肯亲自相迎,已经是给了他陈伯横极大的脸面了。

  这么一想,他因被被迫改道而心中憋着的气便尽数散了。

  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的卫蔷骑着一匹白马行至陈伯横的身侧。

  “人接到了,走吧。”

  “是。”

  只听一阵口哨声响,有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几十位骑士列阵两旁,让陈伯横从中而过。

  陈伯横驾马缓缓前行,突然想到了为什么卫蔷如今不想在东都时那般眸中有火。

  在定远军所在之处,卫蔷不需要愤怒,在她愤怒之前,这些人就会变成冲向敌人的长刀钢刃,绞杀让她愤怒的一切。

  沿着河边往前走,陈伯横饶有兴致地看着两旁的耕地,见有穿着青色棉布衣的青壮在帮着百姓种地,他会转头去看看卫蔷。

  他从洛阳一路西来,见识了不少在田地间耕作的佃户,他们都身材瘦削,低着头,弯着腰,同州的佃户与他们并无不同,这些人与定远军的兵士站在一起实在是大为不同。

  见河沿处有人正在往地里撒灰白的粉末,陈伯横连忙停下马来。

  “定远公,你可知道那人在往土里放什么?”

  卫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同州近年来常有大雨,沿河之处土地变酸,放些石灰进去能让这地变得好些,此外,还能杀疫除虫。”

  “石灰?”

  陈伯横皱了下眉头,连忙道:“土壤变酸之事老朽竟从未听闻过,定远公此举可有依据?老朽虽是一介书生,也只石灰遇水生热,若与种子同处,那粮种只怕会被灼坏,如何还能耕种?”

  “正是因会生热,才能杀疫除虫,也并非立时下种,将石灰撒过之后深翻,过个五日七日,再往田里施些粪肥,如此,此地便成良田。”

  陈伯横抬头看看天,又问卫蔷:“国公方才说此地久受雨水冲刷,眼下也是多雨时节,元帅竟不怕雨水再冲刷之后,此地又成你所说的酸田?”

  “怕。”卫蔷点点头道,“陈相果然是久做实事之人,不仅想眼前,还想今后,这地如今是定远军军屯之地,定远军兵士可不怕年年在土里撒石灰。”

  听卫蔷这般说,陈伯横颔首道:“国公在北疆闯下基业,靠的也是定远军上下不畏险难,我今日算是领教。”

  说完,一群人继续往前走,陈伯横又见一水车,那木质水车高一丈半上下,极为精巧,陈伯横看了两眼,发现这水车竟然正从田里将水引到河中。

  卫蔷见这陈老头儿又停下了,也停下了脚步。

  “同州处滩涂之地,那处田地地势凹陷,积水难除,只能先用水车将水引出去,等到了秋收之后,我会征集民工与定远军一同重整此地,到那时,这同州又会多出千顷良田。”

  “千顷良田?”陈伯横左右看看,道,“这同州地处关中,本就是丰沃之地,并非北疆那般,定远公竟然也要为区区千顷良田大动干戈?”

  这次是卫蔷先停下了马,她转头看向陈伯横,说道:“陈相,那可是千顷良田。”

  千顷良田,能产多少麦,能养多少人?

  怎么能叫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