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凉
隔着薄薄的一层床帘，路靖尧仿佛也感受到外面的注视。
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装睡了。
在她惊恐的视线中，四根惨白浮肿的手指轻轻把床帘挑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颗萦着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床缝里，直直地和她对视在一起。
“啊——”
路靖尧再也忍不住，她骤然暴起，从枕头下面拿出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就朝床帘砸过去！女鬼显然也没想到她疯得这么突然，床帘被她带起的风掀起来，露出一张好像带着点错愕的鬼脸——半边肿胀到半透明，半边脸则是干枯得如同木乃伊一样，刚才她看到的那颗眼球凸在外面，仍然在瞪视着她。
路靖尧脑中呼啸而过一连串的（一种植物），然后她毫不迟疑继续虎虎生风地挥舞手中的武器，就要再接再厉把这东西砸下去。
“路路……路路……”
女鬼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生生挨下几下攻击，竟然动作敏捷地爬了上来，直接爬到了床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路靖尧的脖子！
我完了，路靖尧想。
“为什么……为什么？”女鬼嘶声道，“你说出去的对不对？你偷走了手机对不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要窒息了。
她也很想问为什么，明明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为什么这些鬼就盯着她一个人追啊？！
路靖尧抓紧了手中唯一的武器，用力朝两只手都占着的女鬼头上砸去！
幸运E又怎么了？凭什么幸运E就要轻易狗带？她！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扑腾一下试试啊！
女鬼的头被砸得歪了一下，这对她没什么影响，那颗凸起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下，等看到路靖尧手中拿着的武器时，突然一愣，手下的力道忽然就松了。
“你见到她了？”女鬼的声音仍然嘶嘶的，路靖尧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缓和。
“她为什么给你这个？你猜出来了吗？你都知道了吧？”
掐在脖子上的手松开，女鬼半个身子仍然压在她身上，瞪着她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把他带到我面前，告诉我她在哪。如果做不到……”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女鬼的身体如同蛇一样，倒退着重新从扶梯上滑了下去，路靖尧听到脚步声走到门边，然后穿过了门板，像来的时候一样，沙沙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她笔直地坐在床上，一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才虚脱地倒了下去。
这游戏太赤鸡，别说GG了会增加亡灵值，再这么来几次，她能在这个副本里直接履行打不过亡灵就加入对方的策略。
十几分钟后路靖尧才稍微缓了过来，总算是有心情看看刚刚救了自己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就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那好像是一本挺厚的书，封面花里胡哨的。她觉得这本书看着有些熟悉，在记忆里狠捞了一把，才想起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是第一天探索图书馆的时候，她在童书区随手拿的那本绘本。
只不过，她记得那天晚上她昏倒的时候，小女鬼好像把书拿走了，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枕头下面？
好奇心终于是压过了恐惧，路靖尧在枕头旁边又翻了翻，翻出一个很小的手电筒，她用被子蒙住头，打开手电，小心翼翼地翻开绘本——
“路人甲？”
路靖尧火速关手电藏书平躺好，喉咙都被狂跳的心脏冲得一鼓一鼓的，恍惚中竟然有种高中被老师查寝的既视感。
“我是贺言章，刚听到脚步声从你这里离开了，你还活着吗？”
……怎么又是这个逼！
上次在图书馆的厕所被绝命追杀结束的时候他就在那边敲门板吓掉她半条命，这次又来，她觉得自己就算没死在鬼怪手里，也迟早被这人活活吓死。
“活着。”路靖尧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小声回答了一句。
外面静了一下，贺言章礼貌地问：“门没关，我能进来吗？”
“……这里是女生宿舍，你怎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校花嘛，你等等，我出去吧。”
她想起副本给贺言章的人设了，这人也是能住在女生宿舍的，白天没问，现在看来应该是和她同层，也听到了声音的。
她手里夹着绘本，从床上爬了下去。赤脚踩在铁爬梯上时，脚底感觉到一点湿黏。想到这是女鬼刚爬过的，路靖尧一个哆嗦，加快了动作猫着腰冲出了门。
走廊上亮着灯，贺言章站在灯正下方，眉骨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拉出深深的阴影，他上下打量着路靖尧，看到她脖子上的淤青时目光停留了一下，问道：“女鬼伤到你了？”
“还好，没死，”路靖尧摸了摸脖子，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绘本，“我没找到手机，不过发现了这个。这是我从图书馆带出来的书，那个女鬼好像很在意它……”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贺言章的眼中燃起了浓浓的兴趣，接过绘本就要打开看。
“要不，等明天？”路靖尧有些犹豫，“这书这么厚，找线索大概要挺长时间，你舍友要是看到你出来了，说不定……”
“都是不重要的NPC罢了，第一天我就试过了，哪怕弄伤甚至弄死对方也不会对副本产生影响。”贺言章不在意地说，说话的内容却让路靖尧有些不舒服，他就着昏暗的灯光打开绘本，开始看里面的内容。
因为是给小孩子看的，每一页的文字内容都很少，图画也都是鲜艳可爱的小动物。故事是童话风的，大致内容是某个王国的皇后生下了诞生了一对孪生姐妹，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玉雪可爱，她们从小形影不离，感情很是深厚。然而在公主们五岁的时候，国家遭遇了战争，两个公主被迫流落在外。
大公主心地善良，虽然遭遇了磨难也依然不改初心，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帮助，最后成功找到了父母，获得了幸福。
小公主却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巫婆的诅咒，原本天真善良的心中萌生了阴暗和贪婪，她憎恨这个世界，嫉妒先于她找到父母并获得幸福的姐姐，甚至利用巫婆给予她的诅咒能力，想要谋害大公主的性命。
最终的结局也很童话，大公主依靠小动物们的力量，化解了小公主身上巫婆的诅咒，一家人团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两人仔细研读了这个非常适合上春/晚的主旋律童话，又认真检查了书页的每一张纸，确定里面没有夹层后，才把注意力转到了故事本身上。
“你怎么看？”贺言章问。
路靖尧回忆着之前爬床女鬼对她嘶嘶的那些话，慢慢说道：“我遇到的那个女鬼，在看到这本书后问我‘你猜出来了吗’，说明这本书的内容和副本的剧情有很大关系。刚才我虽然害怕，可还是看到了那女鬼眼角有一颗痣，这和我之前在图书馆里见到的女鬼相符，她应该就是季萍萍。季萍萍的日记里说到她有个妹妹，结合这本书，我想她和她的妹妹，和绘本里的两个公主一样。”
“一样吗？”贺言章敲了敲书脊问道。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书里的意象代指了现实中的其他事情。比如，小动物指的可能是他们身边的人，巫婆的诅咒可能是某种疾病或者灾难，不同的环境让季萍萍和她妹妹成为不同的人……”
贺言章打断了她的话：“不，我是说，你真的相信现实的结局和绘本中一样吗？”
路靖尧怔了一下：“你是说……”
“不管是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现在留下来的版本都是和谐过无数次、可以让孩子们接受的内容。它们最初的内容很多都是限制级的，就像这本书——姐姐帮妹妹解除了诅咒，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实中，诅咒真的解除了吗？最后和父母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是姐姐，还是和姐姐长相一样的双胞胎妹妹呢？”
第22章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刻意压低的时候却有种鬼气森森的阴冷。路靖尧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你是说，假如季萍萍真的有个双胞胎妹妹，而且这本书写的故事就是她们两个的话，很可能季萍萍死在了这里，妹妹却替代了她的身份，在这里继续上学，甚至……毕业走上了社会？”
贺言章点头：“有这个可能。”
“……那你觉得，妹妹可能就是那个婷婷吗？”
贺言章闭了一会儿眼睛，问道：“你脑中的技能响了吗？”
路靖尧一愣：“我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非常相信，所以还没有产生正向或者逆向破解增幅。”
“很好，你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现在线索并不齐全，我有预感，妹妹的身份关乎这个副本的关键。”贺言章说。
他把绘本合上，交给路靖尧，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女鬼爬到了你床上，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不少内容，她……”
话说到一半，路靖尧突然闭嘴，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警惕地看着贺言章：“等等，你不是等女鬼走了才来敲门的吗？你怎么知道女鬼爬到了我的床上？”
“……”男人完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适合白马会所男公关的英俊微笑。
……呵，狗比。
什么等女鬼走了才来的，这狗男人根本就是听到走廊上的声音就摸起来了，然后趴在她宿舍门口看着女鬼来和她1V1，等女鬼退走的时候溜号然后假装刚到，全程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
说不定，还等着她GG了上来捡漏呢！
路靖尧在脑子里唱起了小星星奏鸣曲，保证这男人就算读心也听不到一闪一闪亮晶晶之外的内容，然后朝他回报了一个灿烂的假笑。
“她说了挺多细节的，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贺言章沉默了一下，说：“你可以不说，难道你以后不会回想这件事吗？我迟早……”
“李承的主动技能卡是限次数的，你的这张读心术卡虽然只能对一个人使用，我想也不可能毫无限制吧？我猜，不是次数就是距离。既然你在这时候宁愿冒着暴露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也要问出来，我猜……可能我脑内曲库放不了几首，你就没法再使用技能了？”路靖尧看着他说。
贺言章定定看着她。男人的眼瞳漆黑如子夜天空，眼尾微微上扬，认真看着谁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是的，他在骗你的时候，确实是全心全意骗着你的。说你是他的全世界也没错。
路靖尧和他面无表情对视了一分钟，贺言章率先移开了视线。
“我有其他的线索，和你交换。”贺言章叹了口气，不等路靖尧再次开口就补充道，“是那种你可以立刻发现真假的线索，我保证。”
路靖尧怀疑地看着他。
贺言章举手投降：“这样吧，我先说，等我说完你再决定是不是要告诉我，行吗？”
不等路靖尧回答，他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季萍萍的日记本，打开其中一页给她看。正是他们白天看过的内容：
“我们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一定是有人偷偷告诉老师了，不是帮我传纸条的李义，就肯定是那个每次偷偷记成绩的时候对赵磊抛媚眼的■■■，呵，别让我发现是哪个贱人告的密。”
“这一段怎么了？”路靖尧问。
贺言章手指指着里面出现的那三个涂抹的黑框：“看这里，名字被打码了。不是水笔涂的，这是副本为我们掩盖的内容。”
“那又怎么样？也许这个名字很关键，副本不希望我们直接知道呢？”
“那这里呢？”贺言章又指向“李义”，“为什么这个没有打码？”
路靖尧回答不上来了。
贺言章笑了笑：“你有没有算过，到现在为止，一共死了几个玩家？”
“两个啊，张孝然和李承。”
“对，学霸和猥琐死宅。”贺言章一口说出了路靖尧心里最开始给这两个人起的绰号。
“……第二个那个形容词不是我想的，不要给我随便配脑补！”
“你想的没错，挺准确的。”贺言章说，“你看，副本给我们每个人配了身份，我们进来的时候又每个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这里的NPC很自然地把我们当成了本土居民。那么，等我们死了，这个身份是会消失，还是会……变成它原来的样子？”
路靖尧怔了怔，重新抓过日记本看上面的名字。
“赵磊”——男主，学霸。
“李义”——传纸条，但是可能扣押到自己抽屉里，被他们在图书馆里发现纸条内容的路人甲。
还有……
“……我知道你想说的意思了，死了的玩家，名字不会再打码。可这说不通啊，到现在为止，这个副本一共出现了三个NPC的名字，季萍萍呢？你该不会说，季萍萍是女主，所以一开始就解密了？”
“呵。”贺言章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你就这么确定，李妍和吴潜这两个是活人吗？”
“……”
走廊上像是刮过一阵阴风，路靖尧平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然，我只是推测，信不信由你。只是，你自己清楚刚才的女鬼对你说了些什么。你看这里打码的名字，以及女鬼别人不找偏偏到你这里的原因，你不觉得给你安排的身份，很可能是最危险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