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婢(重生) 第69章

作者:火莺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第68章 滑胎。

  那日路经长安街匆匆避雨或赶回家的行人都看见, 一个年纪轻轻的娇弱女子呆滞的站在街上,下了那么大的雨周围人都闭着她走,只有她愣在原地抱着肚子望着地上不动。

  雨水无情的冲刷着, 她石榴色的衣裙通通湿透紧贴在身上,失了血色的脸缓缓抬起, 对着前方不知说了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说只张了张嘴, 喊了个名字,一脸的脆弱仓皇,身形单薄的让人看了都心惊。

  很快跟着她的婢女从她身后跑走似乎是想从马车取伞, 而那个女子则自己动了, 摇摇晃晃的, 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还在往前走, 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点什么。

  就在众人都透着不明所以的惊恐的看着她的那一刻, 不远处马蹄声响起,年轻的贵族男子突地策马过来接她,雨雾中渐渐地才看清他的容貌, 冷厉的神色像是刚从阎罗殿冲出来般, 带起一路四溅的水花。

  谢狰玉跳下马,胭雪在他摸到自己肩膀的瞬间双腿不支的倒下,当谢狰玉搂住她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站的地上的一滩血水是那么红。

  她的腿在颤抖,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流,混在地上的细流中, 雨水气也这盖不住的血腥气直往谢狰玉鼻息里冲,再抬眸他皱着眉浓黑的眼中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怒。

  胭雪被他粗鲁的打横抱起时才幽幽回神,风雨中都瞧见谢狰玉大步抱着她就往一处走,不出几步身影就没入灰蒙蒙滂沱的雨帘后, 脚步如飞,一身肃穆。

  这一情形引来避雨的人议论纷纷,阁楼之上更有看完全程的人,季红霞眉心微蹙的回头看向师雯慈,方才喊了谢狰玉一声的她,此时对上季红霞的目光,所展露出的只有难看且僵硬的强颜微笑。

  有眼睛的都看的出,刚才那一幕雨里的两人纵使没被雨帘遮挡,之间都难以插足。

  三津一手抵住因雨势太大,正准备关门的药堂,露出腰上悬挂的剑,将药堂的下人逼退到一旁,踢开两边的门迎身后的人进来。

  “大夫呢,叫王玄济出来!”

  “里、里面……”

  下人表情惊恐的往里头跑,三津脚步一转跟上,很快这家药堂的大夫就被他连拉带拽的揪出来。

  王玄济乃是谢狰玉的人,药堂开在离长安街不远的巷落里,一年见不到谢狰玉一次,如果不是他登门没人知道他们上下属的关系。

  谢狰玉厉声道:“滚过来,给她看看。”

  王玄济看清他与怀中人狼狈的样子,眼皮直跳,不敢多问直接道:“还是抱到里头去,公子换身衣服以免着凉,人交给我就好。”

  他上前伸手就要接过去,然而这位世子眼神冷拒,他摊开的手僵硬在半空,瞬间了然让开一条路,让谢狰玉快步抱着人往里去,王玄济脚步不慢的跟上,两眼不忘观察眼前情形,目光落在悬在半空的失了一只鞋履,原本洁白却被湿透染红的罗袜上,越看眉头拧的越紧。

  谢狰玉将胭雪放在榻上让王玄济诊治,他浑身被雨淋透了,在这屋里胭雪是,他也是,衣服上的水都滴落在榻上地上,原本干燥的房内,因他们带来的雨水气,与外面雷声大作下个不停的水声混在一起,让其他人也感觉到了雨天带来的阴闷湿意。

  谢狰玉冲同样衣服在滴水的三津道:“去查到底怎么回事,把红翠叫过来。”

  他面上满是风雨发作的危险煞气,却听榻上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说:“不关红翠的事,你不要找她麻烦。”

  谢狰玉怒目瞪过去,就见榻上痴神好久一副可怜至极的胭雪悠悠转醒,正要挣扎着坐起身,他张口便骂:“王玄济你也是死的吗,会不会治病!”

  王玄济被训的头皮都在发麻,赔笑认错的赶紧安抚眼前他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还请姑娘莫要妄动,还是躺下,让我好好诊脉。”

  胭雪可以感觉到谢狰玉的怒气冲冲,她目光看向他,那双墨色清冽的眼眸却避开与她对视的可能。

  她今日要走,他不在府里,她本以为,相聚一场,他会送送自己,见最后一面话别一下,好聚好散。

  结果没看见他人,又在街上碰见,他对自己无视彻底,令她心中有气有怨,因为有情,难以割舍,便对他那般对待自己感到不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问他为何连送别也不出现。

  胭雪浑身冷的不行,离开暴雨之中后,那阵麻木的疼痛又唤醒了她的记忆,她缓缓望向自己下半身,面生的大夫一脸凝重的为她诊脉,“我要死了吗?”

  她觉得好疼,心上疼,身上也疼,哪哪都是伤一般。

  她这么问,终于得到谢狰玉凌厉的眼刀了,“你不好好待在马车里跑出来做什么?”

  胭雪受到斥责鼻头一酸。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的心碎成两瓣,在看到他出现那一刻就情不由衷的想去找他,她知道那样不该,身体却不受控制。

  现在被骂她也觉得自己做的太傻,这人怕是根本不想见到她,可感情若是能轻易割舍,她又何必在这受他冷眼。

  腹部最后一丝热流流尽时,胭雪的脸色已经透着青白了,明明身上发冷,额头却开始冒出冷汗,手也忍不住揪住床榻上的被褥。

  她咬住嘴皮,也顾不得王玄济在把脉,一瞬间抽回手,惊的王玄济扶住差点翻倒在床榻之外的胭雪。

  在她痛忍不住时,挣扎间的裙子也乱了露出被染的鲜血淋漓湿透的白红里衬,谢狰玉一眼不错的瞪着,寒声质问,“王玄济,她怎么回事?”

  胭雪突然听刚才给她诊脉的大夫着急的问:“‘姑娘多久没来月事了,以前可有出现这样的迹象?”

  她倏地心里一冷,慌慌张张的抬起头,回忆道:“不、不记得了。”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带进来的红翠叫了她一声后,跪在地上替她道:“不少日子没来了,一直没来,在马车上,姑娘坐过的地方,也留下了很多血。”

  “在此之前姑娘和公子可有过房事。”

  王玄济的问话让胭雪与谢狰玉的目光碰到一起,他来回一看已经了然,脸上的凝重和一声不易察觉的低叹,还是叫谢狰玉发现了。

  当谢狰玉双目冷厉的盯紧他时,王玄济的话让他们二人心跳都快停了。

  “姑娘此前身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王玄济越说身姿越弯了下去,像是想避开谢狰玉锋利如刀的骇然气势,“只不过……”

  他更不敢看他和榻上胭雪的神色,“动了胎气,气血衰弱,以致这位姑娘如今,如今滑胎了。”

  整个屋子充满从震惊到压抑的沉默。

  谢狰玉更是咬牙切齿的道:“王玄济!”

  榻上伴随着哭声响起,顿时屋子里充斥起震天怒火和悲鸣。

  谢狰玉上前差点将王玄济踹死在屋里,他边动手边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怀了什么?都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她怎还会滑胎,你敢乱说,你敢乱说!”

  屋内其他人瑟瑟发抖,三津眼见同僚就要丧命及时阻止,“世子,冷静。”

  红翠爬到床边安慰刚知道自己痛失孩子的胭雪,她匍匐在床上揪着心口,觉得从未这般痛过,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怀了身孕,而就因为她动了胎气,害了还未出世的孩子性命。

  王玄济抱头倒在地上满脸是血,谢狰玉被拦转身就踢飞屋内的一把椅子,他像是无处发泄心中暴戾的野兽,冷着脸色阴沉的看见什么就扔就砸,“你他娘的再说一遍,她现在如何?”

  王玄济不敢不说,痛苦的道:“骨肉分离之痛确实难以面对,但这位姑娘确实……已经滑胎了,还请世子和姑娘节哀,小产之后还需养好身子,日后还会有机会。”

  谢狰玉眼神漠然森冷的弯腰,突然从地上拾起一块瓷片,他走上前逼近王玄济像是要割了他说话舌头。

  “你行的什么医术。”谢狰玉扫过榻上胭雪的一袭半红半白的带血襦裙,手上一顿,接着将瓷片捏的更紧,直到扎破手一阵刺痛,鲜血从他掌心顺着瓷片流出,他冷冰冰的对王玄济道:“去,我要你治好她的身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痛苦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匍匐在榻上的胭雪愣愣的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眼前一身戾气无处发泄逼迫大夫的谢狰玉,眼中满是煞气和暴躁,她忽然怔然,喃喃地,“你也会难过么?”

  “你也会在意么?”

  胭雪看看谢狰玉,又看看满地的残余,被殴打出血告诉他和她的王玄济,还有一样流出眼泪的红翠,药堂惶恐的下人,拧眉肃穆而立的三津,突然觉得荒唐极了。

  她断断续续笑出了声,以至于谢狰玉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胭雪笑完红着泪眼挥开红翠下榻,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冲破阻拦,扑到谢狰玉跟前,抓住他握着瓷片的那只手就要往脖子上抹。

  谢狰玉的反应如同被蛇咬了一口那般迅速将她推开,“你疯了!”怕她摔倒,又连忙将瓷片丢下,好在胭雪颤颤巍巍的被人扶住了,她凄楚的瞪向谢狰玉,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叫她眼神透着无尽的幽怨。

  她与谢狰玉就好似对峙般,沉默的对视,屋内没一个敢出声惊扰他们,压抑的气氛就像大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良久之后,是更怒不可及的谢狰玉退让,他仿佛被胭雪眼中的怨恨蛰伤了般,“你。”

  她怀孕了,他到今日才知道她怀孕了,谢狰玉说她明明喝过避子汤,也一直有在喝,怎么会怀孕。

  可是王玄济说并非不无可能,也有可能有些日子没喝,三天两头漏了一碗,或是喝的久了药效不奏效了,总之都有可能。

  谢狰玉刚感到震撼诧然,滋味复杂无比,就又听王玄济说她滑胎了,这怎么可能,他暴怒无比,觉着王玄济在戏耍他,她有了他的孩子,这是谢狰玉从未想过的事,所遭受的冲击并不比胭雪的少,纵然阴唳非常,勃然大怒中面对此时的胭雪也有一丝无措棘手。

  “给她换身衣服,照顾好她。”

  他低沉的命令王玄济等人,似乎不想在这间沉闷到窒息的屋子里待下去。

  胭雪动了动,红翠紧紧抱住她,“姑娘,换身衣服,奴婢照顾你,身体要紧。”

  她无动于衷,走不了,便对着谢狰玉的背影喊道:“谢世子。”

  谢狰玉顿住脚步,冰冷薄怒的脸上透着一丝诧然的回头。

  胭雪用从未唤过他的语气又叫了他一遍,她站在灰暗的屋内,满地残余之上,狼狈至极,那双总是含情脉脉凝视他的眼睛深处,藏着痛恨的光,“你要记得,是你我害死他的,我们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风中的衣摆消失在门槛,像是再也无法听下去胭雪对自我和他的控诉,谢狰玉的脚步如同来时那般急速。

  眼睁睁的看着谢狰玉的身影离开,胭雪脱力般的往后倒去,目光呆滞的望着床梁,最后难受的闭上通红的双眼,默默流泪。

  原来她早已有了他的孩子,如果他不赶她走,孩子还会留住吗,迟早会被发现吧。

  若她没有动了胎气,她还能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没有了,一切都毁了。

  说要谢狰玉也记得,其实是她害了肚里的孩子才对,如果她不去追,如果她早点发现不对,如果在红翠提出让大夫给她瞧瞧时她不故意逞强,是不是就能留下孩子了……

  想到这些,胭雪悔不当初,最后蜷缩在榻上,将自己抱成一团,谁也不理,泣不成声。

  钟府的大门台阶上,一把油纸伞撑在头上,雨水滴答下着,“夫人,好像来人了。”

  当归提醒,沈怀梦早已探头张望,“是不是那辆马车?”

  站在屋檐下怎么张望都看不太清,沈怀梦索性走下来,向马车迎去,当归撑着油纸伞紧紧跟上。

  见到雨雾中马车的标识后,沈怀梦与掀开帘幕的钟闻朝对上,二人各自诧异,“夫君?”“怀梦?”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就送阿胭回来吗,难道他要食言?”

  沈怀梦忧心忡忡的同钟闻朝道:“夫君,我这心里从早到现在一直不安,你下朝早,路上难道没有看见出行的其他马车?”

  钟闻朝看眼青灰色的天,回望来时的路,扶着沈怀梦道:“你先回去,派几个人到街上打听,我再去找,若是人还不来,我就去王府问去。”

  那天一直到夜里,等候多时的钟闻朝才在去王府的路上,堵到了谢狰玉的人马。

  雨势已停,钟闻朝探出头叫住他,脸上是压抑着的怒气,“谢世子,请问我家阿胭人在何处,说好今日送还,为何还不肯兑现?莫非是想毁约?”

  这条路上不怎么亮堂,大雨过后夜里更不见月光,只有马车上的两盏灯笼,才将彼此看个清楚。

  钟闻朝虽然怒气冲冲,再看见谢狰玉的脸色时,还是心里打了个咯噔,往日他会冷淡讥笑,戏谑无常的脸,今日看着好像刚奔丧回来一样难看。

  他左右看了一番,没有多余的人,不知谢狰玉遭遇了什么事,周身遍布是浓烈的煞气。

  谢狰玉:“你走吧。”

  钟闻朝闻言变色,“这是何意?”他只想到谢狰玉应是后悔了。

  却见眼前天资秀出的年轻男子阴鸷的抬起眼,嗓音低沉隐隐听得出他似乎此时应当无心应付他,“她在别处,我已安排人悉心照料。”

  他策马就要走,钟闻朝匆忙间拽住他的袖子,“等等,别处是在何处,为什么不送她回我钟府,难道我与内子还照顾不了她,你怎可食言!我父母都念着要与她一家团聚……”

  钟闻朝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竟然惹怒了谢狰玉,他一下就拔除旁边马上下属腰上的短刀,瞬间割断了钟闻朝拽住的他的衣袖,裂帛的声响在钟闻朝听来毛骨悚然,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何一言不合就突然散发杀意。

  谢狰玉眼神不善的看着钟闻朝,一字一句的告知他,“钟大人,我突然不想了。”

  “不想?”

  “我不想送她回什么钟家了。”

  相比钟闻朝铁青的脸色,谢狰玉也并未露出任何得意之色,他只是冷冷的毫无感情的扫了钟闻朝一眼,将短刀递给下属,就打马动身走了。

  长街附近的药堂里,深夜还亮着灯火。

  被留下的红翠上前要关上窗,被陡然一声叫住,躺在床上胭雪偏头望着那扇窗户,“别关。”

  红翠柔声道:“夜里风大,姑娘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