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 第6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打脸 穿越重生

  ……

  王修戈初来河间,发现此间疫情绝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上至刺史,下至县丞,官官相护,瞒报实情。

  鼠疫四起,民不聊生,州官上报的死亡人数与实际情况远远对不上。在王修戈抵达河间之前,居然无人下令封锁。王修戈下达的第一道指令,便是调动兵符,令河间所用军力集中起来封锁大小城池与村镇,民众不得聚集,违者统统扣押。

  然而就在封城之后第二日,渠县一长史为了给老母贺寿公然兴办酒席,号众前来吃酒。

  他一区区六品地方官吏,为了给老母办寿宴竟然出得起白银三千两,聚众更有上千人,其中包括一名少尹一名牧监,皆为朝廷官吏。

  王修戈得知以后勃然大怒,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储君冲冠一怒,则拔剑立斩这三人。寿宴方过,渠县长史的白发老母便痛失爱子,听说连夜间便挂了东南枝。此事影响颇广,任谁都看得出来形势严峻,要是不配合太子,那就是一个字:死。

  王修戈身旁的谋士薛道人曾劝说太子,轻易斩杀朝廷官吏,事后难以对皇上交代。

  王修戈只得一句:“天下若定,我固当烹。”

  “太子……”

  “孤来做这个恶人,先生勿用多劝。”

  王修戈一意孤行,没有听任何人的劝告,先斩杀三人立威,其后便是雷厉风行封锁城池,同时草拟奏折向烈帝禀明河间疫情,请求朝廷向天下招募医士齐来河间援助。

  烈帝方知地方勾结腐败,居然到了这种地步。若不是太子这一道奏折,他还以为河间的鼠疫只是如以往一样小范围地发生,在州官控制下不出两个月便能够平息,现今看来,竟是惊动全国的一件大事。烈帝决心不再等,立刻下旨招募大靖的医士,统一调度,暂编入太医院,由太医院林太医所领,前往河间抗疫。

  烈帝为此数日寝食难安,始终关心河间百姓的民生,倘若太子在河间不能控制住情况,致使疫病蔓延,那么对大靖将会是更严重的损失。

  楚王这两日正想找父皇教习骑射,但还没进宫便被袁皇后拦下了,袁皇后怒道:“你这傻孩子,还搞不清楚你父皇正为了河间烦心,现在你那个太子兄长正在河间指挥调度,你父皇心全放在那儿,这会儿你还学什么骑射,不是诚心给你父皇添堵,令他觉得你不如太子么!”

  楚王只得放弃不提这事,心中却也不觉有什么了不起的,母后这是小题大做。

  河间刺史听从王修戈的安排,亲达疫病前线,划出一片郊外,指挥军民为染疫的人搭建隔离的帐篷,短短一个月,光是帐篷就搭建了上千座,有了隔离的地方,将染上鼠疫的人全部安置进去,一旦有人撑不住死亡,则立刻连同帐篷一起就地火化。

  起初,每日搬进帐篷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两个多月,便有所好转,最后,每天抬进来的人和焚化的人已经降低到了几个人。忙活了两个月的医士队伍也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刺史上太子帐中报喜,“殿下神力也!此间要是没有殿下,下官命休矣!”

  王修戈左手执笔,闻言,放了下来,淡淡道:“刺史何出此言?”

  河间刺史将手笼在官袍大袖之中,无比汗颜地低着头说道:“殿下亲眼所见,鼠疫期间,尚且有区区六品小官,能拿出数千两只为给母亲贺寿,这其间官商勾连,究竟腐败朽烂到了何等地步可想而知,下官上任不久,有心锄奸,可一直以来都苦于无力治理,若非殿下以开山之气魄,杀鸡儆猴,这上下官员震慑不下来,鼠疫绝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间便有所好转。”

  王修戈道:“你的这些歌功颂德之词于孤无用,震慑不下来,是你的过失不是孤的荣誉。孤身上背着三条人命,待回金陵之后,孤自会向皇上请旨降罪。”

  “是,是。”河间刺史连声应道,“殿下功大于过,造福于民,皇上英明,殿下可安。”

  他转身离去。

  夜色深浓如墨,王修戈也有些困乏,也意欲歇下,但他从一堆的信件之中,居然摸出了东宫来的。

  伏海递来的信。

  他略感诧异,在外征伐数年,伏海极少送信,信中有的也不过长者的寥寥关心之语,叮嘱他琐事,为他寄些寒衣罢了。不过区区数月,怎居然有信从东宫发出来。

  想来是为了那个不怎么聪明的憨憨的太子妃。

  不过,待他将信展开读下来,神色却颇显得有几分意外。

  几个袁皇后安排来的宫人被她不惊动皇后就送了出去,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有怨言的,之后袁皇后也像是被她镇住了,短时间内没再打搅东宫。

  听说,她恩威并重,收服了东宫老老小小,从伏海到洗衣的宫人,都对她唯命是从。

  “二桃杀三士,有点意思了。”

  王修戈弯了眉眼,唇角微扬。

  薛道人在一旁瞧着,倒是几个月,没见到太子有过如此舒心的笑容了,令他不禁好奇,太子说的有意思的是谁?

第7章 占有欲

  夜尽天明,河间疫情经过半年的封城、治理,得到了有效控制,入春之后,病例便已几乎绝迹。王修戈与玄甲军择日南下返回金陵。

  从河间走水路,乘坐大船沿运河南下,沿途崖壁高耸,巉然峻拔,上摩云霄,大河波涛如沸,滚滚东流,拍打着两道堤岸。

  船行波浪中,一帆孤悬。

  月夜,水面静谧,唯余风声水声,在船破浪间不断涌入舱里。

  王修戈捧着一卷兵书案前闲读,正有些困倦。

  蓦然,一支羽箭射到了船舷上,警惕的玄甲军立刻高呼:“有刺客!保护殿下!”

  太子王修戈从出掖幽宫,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后,这些年来明杀暗杀皆有不少,为了此行顺利,尽快返回金陵向皇上复命,玄甲军已经特意乔装改作商客,没想到还是露了行迹。

  虽然这种刺杀于殿下而言可算得上家常便饭,只要他不在大内便时隔一两月便会来上这么一次,多半与汝南袁氏脱不了干系。但这些刺客死士,只要刺杀失败,便立刻吞药而亡,绝不给太子任何能够反制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短兵相接,王修戈所在的主船舱两旁的窗户被破开,漆黑的身影鹞子翻身矫捷地滚进来,手上寒芒陡现,唰地毫不废话直取王修戈要害。

  王修戈案前剑也顷刻出鞘,左手持剑,右脚踢开剑鞘,剑鞘朝一侧刺客飞去,抵挡了部分攻势,就趁着这毫厘间隙,王修戈左手挺腕前刺,剑如游龙,寒光一烁,便轻而易举地捅穿了另侧刺客的咽喉。刺客的颈血喷薄而出,应声倒地,再无半点生命迹象。

  场面混乱,有玄甲军在,而刺客竟会越涌越多,看来这次才是大手笔。

  船舱外箭雨尾羽带火,侍卫长周御寇一剑解决了一名刺客,眺望茫茫水面,他目力极好,分辨出刺客偷袭的功夫,已有几条阴森小船偷摸靠近了大船,船上没有点灯,而用火石点燃了涂有柏油的箭镞,趁船上大乱之际暗放火箭。

  “殿下。”

  周御寇身旁擦过来一道疾风,他定睛一看,正见是太子,周御寇眼底惊喜,正要谢罪之际,但见太子身后刺客犹如鬼魅出没,周御寇瞳孔紧缩,带血的长剑勾破夜色,提剑杀人,不过瞬息。

  火箭破空而来,目标正是王修戈,被他侧身挥剑击落。

  燃火的箭尾羽闪耀明炽的光芒,映过他漆黑冰冷的眸,几乎灼燎断他鬓边的绺绺碎发。

  “周御寇,”王修戈冷冷地道,“拿箭来。”

  玄甲军骁勇无敌,刺客终究有所不敌,渐渐声音小了许多,周御寇听得太子吩咐立刻上船舱为他取箭。

  王修戈持箭在手,左手拉开弓弦,箭矢飞入流星,以不可抵挡的力逾千钧之势,一剑射中了小船上的一名水手,那人哇呀一声惨叫,倒栽葱滚入了大河波浪中。

  接着王修戈一箭一个,如法炮制,擒贼先擒王,射杀了五条船上的水手之后,小船已经无法再稳固地停在水面,刺客更自身难保,只能尽力平衡船身,更别说是放箭了,这时,大船上刺客已经被杀光,王修戈凛然眯眸,“撞上去。”

  周御寇:“殿下?”

  刺客所用都是尖刀船,这种船轻盈无比,两头尖尖,形如月牙,来往穿梭波浪之中,是劫道水匪的首选,曾经有过无数骇人听闻的战绩,也是商客大船们最为恐惧的船只。

  王修戈看向他,重复:“撞上去。”

  周御寇这才转身下令:“全速前进,撞击尖船!”

  大船排开万顷波涛,直接撞击小尖刀船,将尖刀船从船底碾压过去,毫不留情。

  之后,在这浩浩汤汤的运河水面上再也不见了小船踪迹,唯有水浪滔滔不舍昼夜,月光犹如满江碎鳞,摇曳斑驳。

  这场刺杀,玄甲军一死三伤,所幸伤亡不重,事后周御寇清点死伤人数,为受伤的玄甲军送上金疮药,便折回船舱,与几名玄甲军一起将刺客的尸体拖出去,全部抛入江中。

  殿下喜净,周御寇亲自带上抹布清理甲板上的血迹,如此便是一夜过去。

  三日后船靠岸,已抵达金陵码头,太子一行人下船改登车回宫,甫一入城,便见到东宫的老内侍伏海前来相迎,王修戈便接他上车,同行回东宫,沿途,伏海伺候太子殿下在车中点上净涎香,沏好金顶雪芽,安抚他舟车劳顿。

  听说太子此行折返金陵途中遇上了刺客刺杀,更是忧心不已,问起其中的细节时,伏海的老脸几度惨白,最后只能道:“殿下平安就好,万幸万幸,这天杀的贼人,迟早都死于非命。”

  王修戈握住茶盏,忽然问道:“孤不在东宫的时日,太子妃在做些什么?”

  上一次伏海寄信前来,说她在东宫经营得如鱼得水,现在俨然已经是上下臣服交口称赞的太子妃了,恕他直言,他实在没法将那傻呆呆的姬嫣和伏海信中雷厉风行的太子妃联系在一处。

  伏海缓缓微笑:“殿下这是在惦念着娘娘么……”

  原来他想的不错,少年一夜夫妻百日恩,殿下不是薄情的人。

  王修戈一怔,随即目光暗了下来,颇有些嘴硬:“没有的事。”

  说完,又补了一句:“孤从来没有惦念过她。”

  伏海暗中发笑,嘴上却给他找台阶道:“是,是,殿下为解决疫病的事,着实分.身无暇,没控思念东宫的人,老奴省得的。”

  王修戈更神色复杂地看向老内侍。虽然老内侍说着省得省得,但王修戈觉得他根本一点都不省得。

  车马缓缓行驶宫中,王修戈下车,先上太极殿向皇帝请罪。

  皇帝从一桌公案中抬起头,纳闷道:“太子何罪之有?”

  王修戈道:“臣自入河间以来,为制止疫病蔓延,行事酷烈,不问天子便杀了三名地方官员,这是大罪,臣特来请罪。”

  烈帝拂了拂手,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是为了制止疫病蔓延,既然如此,功大于过,朕这次就不罚你了,此行已有半年,你也久不回东宫与太子妃重聚了,说起来,新婚第三天便让你去了河间,朕还对你和太子妃不住,回头朕让皇后添置些东西给东宫,太子妃想要什么,尽管对皇后提。”

  王修戈谢恩,从太极殿中退出。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三刻,王修戈料理完回宫之后的一切事宜,方才得以脱身回到东宫,本以为那个如福海所言懂事体贴的太子妃会在自己迈入东宫门槛的那一刻便出来迎接自己,可是一直到他步入前堂书房,也没见人。

  这时,他终于皱了眉:“太子妃何在?”

  近旁的宫女回道:“娘娘出宫去了。”

  王修戈道:“她不知孤今日回来?”

  身为妻子,贤内助,居然在夫君久别归家之日出门去了?

  岂有此理。

  宫女道:“奴婢等人都不知道,只晓得殿下就这几日回来。今日碰巧,太子妃说有个从前的朋友好不容易来了一趟金陵,有些事情请教,便过去了,娘娘说了,定赶得及回来用晚膳的。”

  王修戈眉宇之间的痕迹更深:“什么朋友?难道她忘了,她已经是孤的太子妃了么。”

  姬氏女交友遍布天下这不奇怪,但既入深宫,就该安分守己。他记得自己交代过,就算禁足解除,也尽量无事不要出门,凭她那呆呆笨笨的性子,被人诳骗,说错了话贻人把柄了她能怎么办?

  宫女颤抖的声音传来:“好、好像是萧世子。”

  “萧也萧云回?”

  “是、是的。”

  王修戈抿住了唇,不说话了,宫女战战兢兢低着头也不敢多嘴,但许久等不到吩咐的她,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偷瞄了一眼太子殿下,不看还好,一看便被那阴沉得要滴水的脸色吓住了,恨不得立刻溜之大吉。

  王修戈自语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

  九原第一公子,姓萧,单名也,字云回,大靖年轻一代中的名士,通晓甲骨,书画双绝,尤擅音律,抚琴有“六马仰秣”的美誉。

  看来姬氏女不但交友天下,还与一些名流王孙过从甚密。

  哼。

  ……

  姬嫣在醉仙楼辞别萧云回,抱着他赠的音律乐谱,微笑道:“多谢世子赠我古琴谱,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萧云回白衣若雪,单是坐在那儿,便有股玉山巍然之感,他颔首,神色温和自若;“呦呦,你不必与我客气,如小时候一般唤我‘云回哥哥’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