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 第72章

作者:空谷流韵 标签: 穿越重生

  “尚仪,父亲晓得你最爱吃糖霜玉蜂儿,特意让我嘱咐店里,备下的。”

  “哦?”

  张氏瞧了瞧那碟蜜饯,道,“你家酒楼的厨子,大约是宅子里都还安好吧,心性如常,这搅出来的糖霜,甚是细美。”

  曾纬浅浅地饮了一口羊汤,认真与张氏道:“蜜饯莲子,不过是假的玉蜂儿,尚仪才是名副其实的糖霜玉蜂儿。父亲中正仁和,见不得章惇再作威作福、污了官家的清明之政,请尚仪务必如蜂儿般,以此次水患为契机,在内廷出一出力。”

  张氏咬了一口莲子,道:“好。”

第129章 咖啡生豆

  姚欢的估计没有出什么偏差。

  太学的米粮,混合着各种干果,用七八口锅,每口锅一百人次的供应量,已经坚持了快十天。

  邵先生半路加入,开始在粥摊旁边设药摊时,虽事先已听过百姓的三两分解释,仍忍不住请教姚欢,对老幼特别顾恤一些,也便罢了,为何同样是成年男女,女子却设了两队,而男子只有一队。

  姚欢前世读史,读过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的《越州赵公救灾记》其中提道,资政殿大学士赵捲谠街菥仍质保伺略置裾崾澄镒韵嗖猩保屡右蛱迦醵罅勘缓Γ娑ǹ株饧玫娜兆永铮匦胧悄凶恿煲惶炝甘场⑴恿煲惶炝甘场�

  姚欢当初哪里会想到,自己穿越来,竟能与曾巩的弟弟曾布一家,波波折折地结上各种情缘,但曾巩这篇对于贤能官吏救灾实践的记述,着实令她印象深刻。

  她暗忖,自己在邵清面前,一直表现得不太有文化,当然不好提曾巩这篇名作。

  于是只得编道:“从前在庆州,听我阿父说过,遇荒灾之年,州县开仓赈济,常有妇幼被戕害之景,因男子恐她们占了口粮。而妇人们若领得赈济之粮,只要家中还有长辈、夫君、孩儿,她们就却绝不会独吞,定要与家人同活。故而,允许多一些妇人领粥,实则亦能让她们身后的长幼男子也活下来。反之则未必”

  这番话实在很伤男子颜面,但无论怎生修饰,也修饰不出委婉的花儿来,既然不过是泛泛评论男女的人性差别,邵先生又不是个量狭之士,不如就直统统地解释了吧。

  却不料,邵清作了顿悟之色:“有理,娘子将世道人心,看得分明。”

  这是他由衷之言。

  姚欢所说,邵清不仅能听懂,而且多年前明明白白地见过。

  那是一段他埋在心底的往事。

  往事被尘封,不等于湮灭。

  他那为情所困、陷入癫狂的辽国贵族母亲,不顾一切地带他向南而行时,途中恰遇到过辽国南境的灾荒。他母子二人真的看见过,为了能活下来,男子领了粮食却不给家中妇幼吃,甚至还有与邻人约定、彼此杀妻杀子的场景。

  母亲原本是锦衣玉食的公主,何曾受得这般惊吓,好在养父领了骑士疾驰寻来,护他母子二人平安折返。

  今日,邵清从姚欢口中听得她的理由后,心中涌起的,则是另一番体会。

  “放心”二字。

  在他想来,她将要迎来全新的路途,她不傻、对人性的善恶有足够的认识,就好。

  邵清这般傍着粥摊,煮了几日汤药,与姚娘子联袂营业,已觉心满意足。

  就算看到几回那神秘出现的马车,情绪也不太波动了。

  并非自己到得不够早,只怪对手实在太好。

  或者,从曾府线人所禀报的姚欢第一次遇险起,那曾纬,便比他更得了运气吧,总是及时地出现在至关重要的场合。 ……

  这日,在公事和情事上,似乎都缺乏一些“大杀四方”的煞气的邵先生,却马到成功,为姚欢带来了一个她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姚娘子,你请我寻的东西,可是此物?”

  邵清示意契里打开手里的缯布口袋。

  前几天,姚欢刚见到契里时,已然精神一振。小伙子们棕色皮肤,高鼻深目,睫毛卷曲,简直就是妥妥的迪拜王子天团。邵先生的朋友,果然是阿拉伯人。

  不过,在如今的时空里,阿拉伯人,应该被中原汉人称作“黑衣大食”他们的阿巴斯王朝,将在一百多年后,和南宋一样,毁灭在蒙古人的手中。

  此刻,姚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契里解开袋绳的手,盯着这手伸进缯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来。

  棕色皮肤的掌心间,赫然一堆灰绿色的、中间豁了一条缝的豆子。

  这不是咖啡生豆又是什么?

  幸福来得如自己所愿!

  原来咖啡生豆,真的已经坐着骆驼或者大船,来到了宋朝的疆域内。

  商人啊……这常常被施以贬义的群体,其实是个多么可爱的群体。

  无论哪朝哪代,无论战争与和平,商人们都可以精力充沛、不畏艰险地穿行于山河湖海间、各国疆域间,最终令人类的物质与文化交流,从极盛走向更盛。

  邵清见姚欢脸上异样的惊喜,疑道:“姚娘子其实从前,见过这东西?”

  姚欢决定将故事编得彻底些,“不瞒先生说,少年时在庆州,确是见过番客煮它饮用,今岁在西园又听黄公(黄庭坚)提到广州亦常见大食番商随身携带,我猜应是这种豆子。“

  这两年,西北因宋夏战事进入胶着,西域商人走陆路入中原,已多危险。

  辽国则不同,辽、夏早就和亲,并无战争。萧林牙安排在开封照拂、接应邵清的胡商们,实则均有辽国背景,自可仍走陆路。邵清却谨慎,交代过契里,就说这次的豆子,乃从广州的番商朋友出求来。

  姚欢与胡人契里亦打了几日交道,知道他的汉话流利,遂直接问他:“吾等经商之人,头脑最是活泛。这豆子既能像我们汉人的茶一样煮来饮,为何番客们不将树种带来种植?”

  契里笑道:“娘子不知,大食自从当年怛罗斯一役战胜大唐,便不许任何活的植物种子运出国门。鸵鸟、孔雀这些,倒是可以。娘子看到的这些豆子是晒干的食货,边境上官们,也不会管。况且……”

  契里看了看邵清,带着讨好的口气对姚欢道:“况且,同样是苦,大宋的煎茶苦得香醇可口,这豆子苦得全是青草涩气,中原人自家有宝贝,哪里会掏钱来喝这种苦豆水?不过是番客聊慰思乡之情罢了。”

  姚欢心道,那是因为你们现在还不懂咖啡的烘焙技术,咖啡豆没有经过焦化反应,绿原酸的苦涩味自然特别重。

  若论宝贝,在人类世界的苦味饮料里,茶和咖啡,实在是不分伯仲的!

  姚欢翻捡着这些生豆,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说出“它们需要烘烤”之类的话。

  那也太惹疑了。

  烘焙的行为,还是要慢慢来,显得她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不过,即使用生咖啡豆,有赖于她上辈子丰富的工作经历,她也知道几种生豆萃取液饮料的制作配方,大不了可以说是庆州胡商教过的,反正要用到的,也是西域香料。

  “这位契里郎君,我想问你买些茴香籽、豆蔻、丁香和干酸橙,可否劳烦你明日帮我带来?我便拿这绿豆子,煮一种好物给你们尝尝。”

第130章 一代名相与“新琶客”(上)

  开封城,毕竟是皇城根下。

  在经历最初的懵圈与瘫痪后,重阳洪灾过去的第十天,数万禁军厢军被发动了起来。

  济粮、修渠、清街、转运掩埋尸体、防疫这些灾后应由朝廷善后的活计,慢慢进入正轨。

  太学和姚欢的施粥义举,也渐渐进入尾声,这日只来领粥的,不过是百来个城中无家的流民。

  午后,稍稍得空,沈馥之另雇了驴车去清江坊的家中,看房东修缮。

  其余人等,则坐在河摊大柳树下的石头上歇歇。

  近冬的阳光穿过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柳枝洒下来,如高妙的画师,在泥地上作出线条奇炫的影画来。

  太学来帮忙的仆役,岁数大了,不免要打个盹儿。

  那些二十郎当岁的学子们,却精神甚好,围在姚欢和邵清等人身边看热闹。

  阿拉伯小哥哥契里,办事牢靠,收了友情价一百文,大清早就给姚欢背来了几小袋子香料。

  邵清给姚欢贡献的,则是医家常见的“惠夷槽”

  惠夷,取“惠及病患、化险为夷”的意思,就是俗称的“药碾子”药碾子有手用和脚用之分,构造大同小异,皆是一个铁质的船型凹槽,上头带一个两端有把手的圆轱辘,槽中放入要磨的药材,手或者脚操作圆轱辘滚动,将药材磨成碎粒甚至粉末。

  姚欢早就看中了这玩意儿作为磨咖啡豆的工具,故而向邵清借来一用。

  契里弄来的咖啡生豆,被姚欢精选出没有虫蛀和发霉的,分成两批。

  第一批,她已提前在井水中泡了一夜,方才自己忙着给流民打粥时,吩咐美团用药碾子像磨黄豆似的磨碎了。

  此刻,临时又搭起的小灶上,咖啡生豆的碎粒,在锅里头咕嘟嘟地煮了小半个时辰。

  姚欢将小锅端下来,准备滤汁。

  美团忙要帮忙,邵清却接过,温言笑道:“美团,我来吧,这活计,我这个郎中,应是比你们厨子,做得地道些。”

  美团咧嘴应了,心中赞一句:邵先生笑起来,还是挺俊的。

  姚欢也冲邵清点点头,又回身将西域的香料,用纱布包了个大坨子,扔进另一口添了井水的陶瓮里煮。

  围观的学子里,太学中那位陈东的兄长、热爱做甜馅儿馒头的陈皓也在。

  陈皓正情绪饱满地指点身边的同窗:“兄台你瞧,除了胡人小郎的那些香料,姚娘子最后添进纱布包里的,是小茴香籽。茴香真乃好东西,所幸在前汉张骞通西域时,种子就传了进来,在中原种植。开封市集上就有新鲜茴香的叶子卖,和羊肉星子一起做馒头,香煞人,俺家弟弟,一顿能吃四五个,可惜俺娘吃素。”

  姚欢侧头搭话道:“陈官人可试试将鸡蛋打散了,滴几滴素油,再用平日里做蝌蚪粉的勺子漏过蛋液到热锅里,不待变老,就盛出来和茴香叶子一同做馅儿。若令堂吃素,连鸡蛋也是忌口的,也可试试将笋丁或者蕈子丁焯水烫个半熟,拌几滴麻油,再与茴香叶子做馅儿,别有清香滋味。”

  她话音刚落,却听学子们身后传来一句:“茴香素馅儿馒头,好,好,老夫亦是一顿能吃上四五个!”

  众人应声让开一条道儿。

  姚欢抬头看去,只见襕衫常服的苏迨,陪着一位须发皆白的网冠老者走过来。

  那老者看着已到古稀之年,身量瘦削,双颊的脂肪已被岁月抽干,面庞看起来却并不枯槁,因为他的眼神熠熠闪耀,笑容也在磊落里透着慈祥平静,就像个精神矍铄的老神仙。

  “这位,是中太一宫使,苏公。”

  苏迨恭敬地向诸人引见。

  中太一宫使,是宋朝的“祠禄”官名,由前任宰相提举。通俗讲就是,宰相要是当得不错,退下来后,皇帝家挺优待您的,封个中太一宫使,用公帑好好地给您养老送终。

  苏迨一说明这位老者的身份,陈皓等太学生已经面色转为肃然,纷纷向他作个日本人那样的九十度大礼。

  “原来是苏公。”

  “晚辈今日何其有幸,竟能于此见到苏公。”

  “天寒风冷,苏公怎地来此?”

  学子们的致意声,此起彼伏。

  姚欢毕竟只是个历史爱好者,对于北宋的祠禄官职没什么概念,故而不晓“中太一宫使”的内涵。

  见这位老者的现身能引来这么强烈的反应,她脑中飞转,猜测他的身份。

  谁啊这是?

  太医宫使?是个太医?

  她正哑壳中,一旁的邵清轻声喃喃:“确是没想到,竟是苏相。”

  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