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第60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皇上!”顾鸾往他身前一拦,仰着头,撇撇嘴,“要不……要不咱们一起把信拆了,看看扎尔齐殿下写了什么,免得皇上瞎吃醋。”

  “谁吃醋了。”他冷笑,“朕才不看。”就又继续往前走。

  她不再拦,也不再吭声,只走在他身边,一语不发地低头看信。

  楚稷侧眸看着她,心思反复几番,某一刹,好似突然着了魔,一把将她拿着的信抽了过来。

  不是不看吗?

  顾鸾心中好笑,别开眼睛,盯着宫墙憋着。

  楚稷寒着张脸读下去,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又一把塞回给她:“这扎尔齐,汉语说得不地道,文采倒不错。”

  扎尔齐写的是首诗,借莫格月神来赞美顾鸾。并无什么出格的用词,只是赞她端庄聪慧美丽大方。

  呵,用他夸!

  顾鸾将信装回信封里,偷眼瞅瞅他:“奴婢会让杨青跟殿下说清楚,不让他再写这些了。”

  她说完,楚稷沉默了半晌,发出一声勉勉强强的:“嗯。”

  如此不知不觉又两个月划过去,到了八月,天气便凉快下来。

  宫里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中秋宫宴,顾鸾仍自在紫宸殿里当值,时常发觉楚稷心不在焉。

  “皇上?”

  这晚二人又一道坐在茶榻上用宵夜,她吃着吃着就发觉他在走神,唤了一声,他也没什么反应。

  顾鸾看着他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跟前,晃晃手:“皇上?”

  楚稷蓦地回神,深吸口气,她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沉默无声地喝了口杏仁露。

  她蹙着眉坐回去,又吃了一小口豆沙奶卷,终是见他心神不宁地扭过头来,跟她说:“入秋了,按理说你爹该来道折子说说这几个月的事了。”

  说着语中一顿,口吻转而更为懊丧:“怎的还没动静?”

  原是在等这个。

  顾鸾看着他,很是无奈。

  若放在两个月前,她会劝他别较劲了。他们已走到这一步,阖宫都已知道这份情,位份高低没那么要紧。再说,日后又不是不能晋位。

  可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看明白了,他就是要较这个劲。让他随随便便给她一个封位先把她送进后宫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她于是只数了数日子,就道:“应是快了,或许折子就在路上,过几日就到了?”

  楚稷支着额头,怅然叹气。

  他没法告诉她,他最近又常做噩梦。他几度梦到她的灵堂,胸中总有一股强烈的遗憾。这种苦楚持续得久了他便禁不住地胡思乱想,生怕是因顾巍迟迟未能立功,他就一直没能给她个像样的封位,直至她离世都什么也没有。

  .

  中秋当日,宫中天不亮就已热闹起来。

  这一日按惯例会有家宴,阖宫团聚。

  满宫嫔妃久不见圣颜,大多心都冷了。但想着皇帝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来这宴席,一颗颗冷下去的心也都重新有了几分热烈。一早就起来梳妆、一套套地换衣裳的大有人在,更有人绞尽脑汁的思量今日当想些什么话题与皇上搭话,苦思之间,一枯坐就是大半日。

  启德宫里,唐昭仪仔仔细细地描了眉,对镜递了个眼色,枫锦便示意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独自上前:“娘子有吩咐?”

  唐昭仪轻声:“今晚有宫宴,咱们都得去颐宁宫。你留两个人把榴锦看住了,别让她惹什么事。”

  “……娘子?”枫锦微讶,心里直觉得唐昭仪太过谨慎。

  “依我说的办吧。”唐昭仪这样道。

  她身边原是榴锦掌事,但早先在苏州的时候,她就觉得榴锦太爱出头,心思也多,为免招惹麻烦,她回宫后就渐渐将紧要的事都交给了枫锦。

  那时她还住在安和宫里,后来安和宫因为风水的缘故要大修,她和主位仪嫔就都迁了出来。她迁到了启德宫与舒嫔同住,仪嫔则迁到了葳蕤宫去。

  唐昭仪翻来覆去地想过这事,越想越觉得这道旨意大概就是冲着仪嫔去的,因为葳蕤宫实在是太偏了。

  她再往下细打听,好像阖宫都说不出仪嫔有什么明面上的过错。真有些让人起疑的,也就是前阵子冷宫倪氏攀咬了她。

  唐昭仪不知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隐情,但不论有没有,仪嫔当下的处境都足以说明今上不喜欢兴风作浪之人。

  而祖母跟她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祖母还跟她说,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要紧。

  她便想安安稳稳地在宫里活着。倘使皇上喜欢她,那自然好;若不喜欢,她活着熬资历,也总能为家中谋些福。

  所以,兴风作浪的事她不能做,兴风作浪的人在她身边也不能有。

  傍晚,宴席将至,众妃齐聚颐宁宫。

  皇帝还没到,嫔妃们便都聚到了寝殿去陪太后说话。太后与皇后分坐茶榻两侧,余下的人在四周围坐的坐、站的站,言笑晏晏。

  大公主与皇长子也都被带来了,皆放在太后身边。哪怕他们都睡着觉,太后只看着也高兴。

  过不多时,圣驾也到了。皇后率一众嫔妃至殿门口迎驾,皇帝又去向太后见了礼,而后,众人就一道去了正殿的席上。

  这样的宴席总是热闹的,歌舞齐备,嫔妃们的心思却多不在歌舞上。便拿眼下来说,在座几人除却皇后和贤昭容凭着膝下子女常能见到圣颜,余下的都快记不清皇上长什么模样了。

  殿中的宫人们皆能清晰感觉到主子们的视线递过来传过去,一个个跃跃欲试地想上前搭话,事到临头却又都有些退缩。

  酒过三巡时,殿门口有人影一晃,张俊见状默不作声地出了殿,不多时,又疾步折回来。

  “皇上。”他行至皇帝身侧,压音,“刚有道折子送进来……”

  楚稷眉心一跳:“明日再说。”

  张俊又道:“是河南孟林顾知县送来的。”

  楚稷眼底轻颤,侧首看他一眼,伸手便将折子拿了过来。

  他只翻开一扫,众人便见他面上现了喜色。但方才那几句低语并无人听到,太后见状,想了想,就笑说:“皇帝若有紧要政务,倒不必为这宴席耽搁。张俊,你去把侧殿收拾出来,让皇帝将折子批了。”

第62章 册封(然后她听到他说:“再亲我...)

  楚稷一想, 在宫宴上看起折子原也不妥,就索性顺着太后的话离了席,朝太后一揖, 就去了侧殿。

  途经顾鸾身侧, 他悄声一拽顾鸾衣襟,示意她同往。张俊别开视线, 只做没看见这小动作, 低眉顺眼地也跟过去。

  三人先后入了侧殿,张俊阖上门, 就没再往里走。

  楚稷顾不上找地方落座,立在殿中就翻开折子细看起来。顾鸾尚不知这奏本是父亲递上来的,立在楚稷身边打量着他的神色,惴惴不安:“皇上, 可是出什么事了?”

  下一瞬, 她被一把拥住。

  顾鸾不禁吓了一跳, 在他怀里愣了神, 耳边却响起一声低笑。

  那笑音喜悦而短促,转瞬即逝,归于安寂。过一会儿,又笑一声。

  “……怎么了?”她不安地问他, 他搂着她重重舒气, 声音温缓地说:“你爹这几个月里安排得当, 除却安置灾民、重建了房舍,还为慈幼局近八成的孤儿都找了人家收养。这回秋收,孟林县收成也尚可, 去年水灾里被毁了田庄的灾民则被他暂且雇了去,修筑堤坝, 既为朝廷办了事,又可暂且赚一笔钱养家糊口。周遭几县的百姓闻讯都有赶去求差事的,你爹是个能人。”

  顾鸾听着,心下也松气。不为自己的位份,而是为父亲。

  上一世,她爹一辈子都籍籍无名。别说给皇帝上折子了,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大概也就是家乡的知县。如今突然被提拔,自己一下子成了知县,顾鸾真怕他办不好差事,再把命丢了。

  现下看来,倒还好。

  楚稷紧紧抱着她,声音若有似无地多了些轻颤:“明天……明天朕会下旨嘉奖你爹,然后就给你册封。”

  她轻轻地应了声“好”。

  他又说:“你住纯熙宫好不好?朕拿堪舆图仔细看过,纯熙宫离紫宸殿最近。”

  他一副打商量的口吻,隐约还透着些紧张局促。顾鸾禁不住地想笑,点点头:“都好。”

  “那朕便安排下去。”他吁气一哂,松开她些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顾鸾迎上他的双眸,感受到一股前所未见的灼烈,不禁想躲,双颊也发着烫。

  看着看着,他又笑了起来,自己也说不清在笑些什么,只是想笑。

  他已等了太久了。这几个月里,他不知多少次动摇,自言自语地跟自己说“算了,其实大可以先按宫女晋封的礼数册封她,日后再晋位便是”。

  但每一次,他都忍住了。

  他不想看她受一点委屈,不想她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被人欺负,所以他忍住了。

  可他也等得很累,就像置身一场修行,咬着牙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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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因是中秋,皇帝宿在了栖凤宫。

  皇后打从皇长子过百日后,就每晚都要坐在摇篮边亲自给他读半个时辰的书。有时是诗词,有时是写简单的文章,也不吝他听不听得懂,只求经年累月之下能让他熟悉些格律韵调,以备日后读书所用。

  如此过了不多时,景云挑了帘进来:“娘娘。”景云福了福,“皇上已睡下了,见娘娘迟迟不归,让奴婢来跟娘娘说……”

  景云顿了顿,才道:“明日会下旨册封御前的顾氏为嫔,后宫这边,劳娘娘先行准备着。”

  皇后一滞,扭过头,黛眉紧蹙:“封嫔?”

  景云垂着首:“是。皇上还说……还说把纯熙宫赐给顾氏,娘娘您看……”

  “纯熙宫倒没什么。”皇后犹自锁着眉,摇摇头,“可是封嫔?皇上当真的?”

  宫中现下嫔妃不多,她这个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仪嫔、舒嫔二人。除此之外,江苏巡抚送进来的唐氏只是昭仪,诞育大公主的吴氏也刚晋到昭容。

  这般情形下,若有新宫嫔直接越过嫔位册封,便不像话。

  而以顾氏的出身……皇后觉得她一举册至嫔位也不像话。

  却听景云又说:“皇上说是……顾氏的父亲在河南立了功,这封位有嘉奖之意。”

  “原是如此。”听她这样说,皇后就松了气。

  去年河南闹了场大灾,灾民无数。这一年多来,朝廷都还在为这些事忙着,皇上更是亲自去过一趟,体察民情。

  倘使册封顾氏高位是为着这个缘故,旁人倒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说不出他的不是,自也就没有她这个皇后的错处了。

  皇后便点了头:“本宫知道了。你这就去六尚局传话,一应册封所用都让他们先筹备着。”

  “诺。”景云一福,就告了退。屋里重新安静下来,皇后的目光落回书页上,清清嗓子,继续念道:“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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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顾鸾整宿未眠。两世的痴心有了结果,驱散一切睡意。她望着幔帐顶子发呆,想前生想今世,想相伴而过的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在今日之前,她也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喜欢她了,日子要怎样过。这会儿却突然不愿去想那些了,她只去想他带她逛灯会、给她过生辰,还有除夕之夜在漫天烟火之下,他送她的那枚银质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