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第46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顾鸾看一看他:“那皇上岂不是早就看出了奴婢不会?”

  “哈哈。”楚稷笑出声,“是啊。”

  “那皇上怎的不说呢!”

  “这有什么好说?”楚稷无所谓道,“你想钓就钓啊。”

  “可皇上不是……不是饿了嘛!”顾鸾低下头,小声嗫嚅,“做什么这样傻等着。”

  楚稷目光微凝,欣赏了会儿她局促赌气的模样,试探询问:“想学么?朕教你。”

  “好呀!”顾鸾自然满口答应。言罢才又起身福下去,好歹做了个谢恩的样子,“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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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楚稷睡不着了。想着顾鸾这两日突然而然的轻松,他就睡意全无。再想想未来几日可教她钓鱼,他更觉亢奋。

  外屋值夜的小宦官听着屋里的动静却不安心了,立起身往门中看了两回,借着昏暗的灯火,依稀能看到床帐中的人辗转反侧个不停。

  皇上这是烙饼呢?

  他心底揶揄了一声,就去回了张俊。张俊今晚原不当夜值,但细一问,便知皇上这是过了子时还没睡着,不得不亲自过去瞧瞧。

  张俊掌着灯进了屋,行至床边,轻道:“皇上,天色已很晚了,皇上若还睡不着,下奴让太医煎副安神的汤药来?”

  “……无妨。”楚稷坐起身,见房中只有张俊,便招了招手,“你过来。”

  “啊?”

  张俊不解地上前,楚稷探手揭开床帐,问他:“你有没有觉得,阿鸾这几日好似不太一样了?”

  不太一样了?

  张俊想了想:“她嘴边的泡好了?”

  “不是!”楚稷气笑,“朕是说,她跟朕之间好似没那么疏远了,你觉出来没有?今晚的烤鱼是她要的,朕点了头,她便说要自己钓。”

  张俊细一想,迟疑着点头:“好像是。”

  不说这个,单说今天下午也有些不同。从前两个人若一同坐着,要么是皇上赐她坐,要么是她在侧殿里忙着,皇上凑过去。今日却是她自己就自然而然地坐到茶榻一侧去了。

  这其实不合规矩,张俊看着心里直是一紧。可皇上没说什么,自也轮不到他说什么。

  现下看来,这是两个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顾鸾是理所当然地就坐下了,而皇上……皇上好似根本没意识到她是自己坐下的。

  这两个人之间,颇有种不同寻常的默契。

  张俊兀自回忆着,又听皇帝说:“阿鸾她……她会不会对朕也有些心意?”

  张俊一懵。

  皇帝抬头:“你说会不会?假若朕此时下旨册封她,她可会不高兴?”

  “……这下奴怎么知道。”张俊一脸难色,“皇上要问,不如直接问顾鸾姑娘去。”

  楚稷蹙眉:“若能直接问她,朕还来问你?”

  “可下奴哪儿懂姑娘家的心思啊。”张俊苦笑,“若真让下奴说……下奴觉得顾鸾姑娘待皇上也确是不一样的。倘使皇上真怕她不高兴,那就为她想得再周全些。事事都妥当了,一来她安心,二来也总要心存几分感激,就不会不肯了。”

  楚稷浅滞,追问:“这话怎么讲?”

第49章 家人(“……皇上!”顾鸾不假思...)

  张俊对顾鸾其实算不上多么了解, 只是人在宫里久了,自问知道些宫女的想法,便慢条斯理地与皇帝说了起来:“皇上, 这在进后宫的事上, 宫女们的想法大抵是两种。一种想得简单些,一味地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觉得若进后宫成了皇妃, 那便是人上人。”

  倪氏就是个例。

  “另一种想得则多一些, 知道后宫里明争暗斗不断,觉得自己没有家世倚仗, 便不如安心做个宫女熬到出宫,好过在后宫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俊语中一顿:“顾鸾姑娘聪慧通透,皇上您看她是哪一种。”

  楚稷沉吟着:“自是第二种。”

  “这就是了。”张俊语重心长,“皇上您喜欢她, 这些日子都在费心费力地让她也喜欢您。可她若真进了后宫, 给她什么位份、她的娘家又能帮上她多少, 皇上可也得为她思量好了。不然以顾鸾姑娘的性子绝不肯为了恩宠豁出命去, 到时必定选择明哲保身,那与皇上可就不免要疏远了。”

  这番话直引得楚稷深思,思量半晌,他抬了下眼皮:“这是你想的?”

  “……”张俊一瞧被看破了, 不敢隐瞒, 赔笑, “下奴哪有这本事,还多亏宜姑姑提点。”

  打从柳宜离了宫,他就常去走动。封了诰命的人没什么烦心事, 连夫家都愿意听她的,日子过得美满自在。

  唯一让柳宜头疼眼晕的, 也就是皇帝和顾鸾这点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了。

  是以张俊回回去柳宜府里,都是柳宜先听他说一说近来的种种见闻,再反过来由他听柳宜抱怨。

  柳宜既烦心皇帝这样的瞻前顾后,又体谅他这份少年人的情谊。一日说到最后,柳宜叹了气,就叮嘱他:“这事啊,我是不打算多管了,你也别多插手。但你记着,若哪日皇上想开了,打算册封顾鸾了,你得提醒他,顾一顾顾鸾的家人,宫里头也给她安排周全,别留下隐患。”

  张俊当时直觉得柳宜想得太多,摇着头笑:“姑姑何必操这个心?历朝历代都有宫女得封的。封妃是一档子事,家人能不能跟着飞黄腾达那是另一档子事,不管也就不管了。”

  柳宜缓言:“若她只是个寻常宫女,因着皇上一时兴起就上了龙床的,那道理确是这样。可皇上对她颇用了几分真心,就要另说了。”

  张俊没想明白:“请姑姑明示。”

  柳宜道:“后宫明争暗斗无休无止,那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人的性子都会变。而若有家世倚仗、位份支撑,处境便多少会好一些。你想想,顾鸾若没有这些,来日渐渐转了性子变成个狠毒刻薄的女人……倘使只是日渐失宠与皇上淡了感情倒也还好,就由着她去;可若两人之间最终大吵一架去翻旧账呢?这些账翻出来,皇上会不会自责后悔,觉得是自己没安排好,觉得是自己错了?”

  张俊闻言沉吟半晌:“而若皇上都安排得周全,都为她考虑到了,即便有那一日,也不必自责了?”

  柳宜点一点头。

  张俊笑说:“还是宜姑姑最会为皇上分忧。”

  “我自然是要为他考虑的多些。”柳宜缓了口气,“但这事也不是全为他。顾鸾这姑娘懂事,我也盼她好好的。目下这后宫里啊……你别看人不多,千般算计可未必会少。”

  “姑姑说的是。”张俊又应了一声,私心里就将这些话都记了下来,等着来日说给皇帝听。

  楚稷听他说完,躺回床上,就沉默地思索起来。从如何安排顾鸾的家人倒给顾鸾一个怎样的位份,反反复复想了不知多少遍。

  直至困意袭来,他终于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傍晚时钓了鱼的缘故,楚稷这夜做了个和鱼有关的梦。却不是钓鱼,也不是晚膳所用的烤鱼,而是松鼠桂鱼。

  这场梦,好像和他前几日的梦境是相连的。梦里他没拿到顾鸾带回的御状,一时之间只能与那些昏官斗智斗勇,苦挖罪证。君臣之间已然形同死敌,每每见而却还要不约而同地做出一派和睦粉饰太平,他心里存着一口气。

  于是,在某一日的宴席上,河南巡抚侃侃而谈说案上的一道松鼠桂鱼乃是为了迎驾专程备下的、还专门去江浙请了厨子,他终是借机发作,勃然大怒。

  他说去年才刚闹了灾,父母官不该在这样的事上铺张。雷霆之下,那些并不将他这年轻皇帝放在眼中的官员也多少被镇住了些。

  可等到宴席散去,他的火气却没消,一拳狠砸在漆柱上。

  ――饶是在梦里,楚稷都在恍惚间觉得眼前一黑。剧烈的酸痛从手指一直蔓延到肩头,应是伤了筋骨,激得他直冒冷汗。

  画而一转,他就看到了自己养伤的日子。之后的许多日他都不便提笔,说来着实有些丢人。

  一觉梦醒,楚稷回忆着梦境中的自己只觉好笑。

  倘使没有阿鸾带回来的那封御状,他大概会经历那些?

  也说不准。

  他时而会觉得,梦里的那个自己不太像他。可那些梦又确该是“预知”无错,不是预知的话,也就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水路复行十余日,船靠在了苏州。

  苏州城中水路纵横交错,许多人家都临河而居。楚稷便命人将船行至了离行馆不远的地方才停,下了船,自又是一番百官迎驾的盛景。

  不同于河南官场早已引得朝廷疑虑,江浙一带乃是鱼米之乡,数位官员都贤名在外。楚稷便显然心情不错,和官员们说笑着往行馆同行。身边随行的宫人们见状也都轻松几分,顾鸾隐约听到身后随着的宫女要相约出去买点心,便压音说:“苏州的糕点是好吃,你们若去买,帮我带些回来。”

  两名宫女含着笑正要应,楚稷一唤:“阿鸾。”

  顾鸾赶忙上前,楚稷笑看着她:“正好朕一会儿有事要议,你不必守着,和她们一起逛一逛去吧。”

  言毕又跟身边的江苏巡抚说:“这是朕跟前的掌事女官,你找个对各处集市熟的人,带她随处走走。”

  “诺。”巡抚笑着一应,就招手挑了个侍卫上前。楚稷又转身看看顾鸾身后的那几个宫女,笑说:“都去吧。”

  一时间四周围满是谢恩之声,一群年轻姑娘这就结伴走了。楚稷迈过行馆的门,一拉巡抚:“朕让你找的人……”

  “找着了,找着了。”江苏巡抚接连应声,向内院一引,“皇上请。”

  .

  江南风光顾鸾实在是阔别已久了,屈指数算,竟已有几十年。

  这趟闲逛她便不免逛得“身心投入”,各样点心见了就想买,好在她们一道出来的人多,买多些也不怕。

  手底下有宫女不免劝她:“大姑姑悠着些。这些东西又不禁放,买多了吃不完的。”

  不及她说话,方鸾歌就笑道:“那才要多买些!大姑姑吃不了,我们可就占了便宜了!”

  “好精的算盘啊!”顾鸾杏目圆睁,扬手作势要打,方鸾歌一闪身跑开了,笑闹声扬出好远。

  一行人就这样笑笑闹闹地从午后一直玩到了傍晚,眼瞧着该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才拎着大包小包的点心乘马车回行馆去。

  行馆中,楚稷已在房中与人议了一下午的事。对外所说的由头是此行办案以致河南一地官员空缺颇多,需挑有识之士填补空缺,实则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如此坐下来一议,他却愈发觉得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还是有那么些建树的。

  顾鸾回到行馆后先去更了衣,又让方鸾歌帮她将发髻也重新梳了一梳,便寻去楚稷院中当值去了。

  行馆不比宫中处处是殿阁,大多只是寻常院落的规制。她便先去侧边的厢房沏了茶,连带着两样点心一起往里端。

  入得书房,顾鸾就见楚稷端坐御案前,一官员装束的男子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但因而朝楚稷,她只能看到个侧后的身影。

  顾鸾莫名觉得的身影十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就姑且压低了眼帘,规规矩矩地去给楚稷奉茶。

  待得行至楚稷身侧放下茶盏,她眼帘一抬,看见那官员的正脸就愣住了。

  那人一看她,也愣住了。

  二人相视一望,一时都想说话,却因都碍于圣驾在前,不约而同地欲言又止。

  这倒弄得楚稷也一愣。

  有那么一瞬他禁不住地怀疑――莫不是江苏巡抚给他找错了人?

  略作沉吟,楚稷用胳膊肘碰了碰顾鸾,顾鸾低下眼来看他,他睇了眼那人,试探着问她:“你不认识?”

  “……”顾鸾又愣了一瞬,继而意识到他大约是对个中关系心里有数的。

  她便抬头,轻唤了一声:“爹。”

  楚稷松气,没找错就好。

  顾巍傻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