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133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我就不说。

  好么,那晚就被“此物”和此人收拾了个服服帖帖,膝盖身上青了好几块。

  愉快的日子总会很快结束,初十那日,宝婕妤在坤宁宫门口跪着“小产”,李昭再也不能躲了,得快马加鞭回去安抚爱妃,我也该回去接着忙开酒楼分店的事,得亏有个燕娇帮我前前后后管事,否则我在汤泉行宫哪里能玩的这么踏实。

  不幸的是,小木头着凉了,身上有些发热。

  李昭大手一挥,说宫里最近实在晦气,阴气太重,就让我先照料段日子宝宝。

  听见这话,我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多谢了素卿春旭,多谢你俩作妖!

  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还是那个情理公私分的清清楚楚的李昭么?总感觉他又在憋什么坏,或者瞒着我什么。

  不管了,左右睦儿暂时回到了我身边,其他的都是小事。

  初十那晚,我带着儿子回到了家,当夜就把相熟的太医院院判请来给小木头瞧病,老大人说孩子就是着凉了,让乳娘将散热的药吃了,再给孩子哺乳,这样对孩子的伤害会小些。

  我千谢万谢了老太医,顺口偷偷问了两句宝婕妤怎样了。

  老大人捂嘴偷笑,见跟前没人,给我透露了两句:那丫头好着呢,就是之前生子伤了元气,再加上郁结于心,底下一直淅淅沥沥的出红,要好生调养,否则今后难以生育,陛下的意思,能治就治,不能就随便开点药补补,不必太认真。

  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值得。

  春旭和我不一样,她出生世家大族,父母高堂健在,哪怕如今暂遭凌.辱困顿,可并非被打压到翻不起来,如今才十七岁,人生还有很多种选择和可能,不像当初的我,已经走到了绝路……

  哎,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日后的荣华、凄苦和孤寂,甚至天子雷霆,都得咬牙承受。

  ……

  儿子真的很乖,晚上乖乖地睡在我身侧,偶尔难受得哼唧几声,可只要我一摩挲他的背,他就安静下来,小手抓住我的手指,静静睡去。

  之前我派护卫阿良去洛阳请杜老先生来长安,这小子一个月前来信,说已经带着老先生启程,约莫十一月月中能到,算算日子,就这几天了,到时候正好能帮儿子瞧瞧,然后再给李昭和我看一下脉,调理下身子,我们俩打算明年再要个孩子。

  蓦地,我忽然想起了朱九龄。

  他儿子而今年已经近三十岁了,从小被爷爷奶奶带着长大,恨父亲的心结早已根种,想必这辈子都不会给父亲个好脸瞧。

  也是可怜。

  *

  第二日,我早早就起来,亲自下厨给乳娘做了满满一桌子吃食,然后给儿子换了衣裳,看着他吃过奶和小食后,这才匆匆捯饬了下自己,拿了些珍贵补品,嘱咐阿善套了车,往朱宅行去。

  朱九龄自杀后,我去瞧过两次。

  他还是老样子,痴痴地躺床上发呆,一句话都不说,这么多日过去,也不知他好些了没。

  今儿天冷,晨起时飘起了雪粒,我换上了厚袄子和棉鞋,髻上戴了朵嫣红的宫花,簪了支镶了红宝石的金凤钗,拎着秋天酿的桂花小酒和补气血的成药,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郊朱宅行去。

  去后,在大管家朱云的领路下,我和阿善一前一后进了宅子。

  朱府依旧雅致清幽,池塘里的荷彻底枯死,水面飘着几盏宫纱做成的荷花浮灯,花.心放着燃了一半的蜡烛,青石小径蒙了层薄薄的雪,朱云说,先生今儿心情不错,正在院子里散步呢。

  我笑着点头,撑着伞行在游廊里,离得老远,我就看见前面桂花树下立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正是朱九龄。

  许久未见,他瘦了一大圈,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发乌,脸上没什么血色,内里穿着单薄的寝衣,外头披着件狐领玄色大氅,左手腕子的纱布上隐隐能看到血往出渗,右手拄着拐,慢悠悠地走到秋千跟前,从怀里掏出帕子,将秋千和小木马上的薄雪拂去。

  我和朱云、阿善不由得叹了口气,饶是如此,朱九龄依旧挂念着他那绝情的儿子。

  “先生!”

  朱云疾步上前,从旁边扶住朱九龄,笑道:“您快瞧瞧谁来看您了。”

  朱九龄闻言转身,与我四目相对。

  他上下打量了番我,眸中早已没了原先戏弄和狎昵,十分的温和。

  “好久不见了,丽夫人。”

  朱九龄冲我微微点头见礼,笑道:“数日未见,夫人越发容光焕发了。”

  “先生感觉如何?身子可还康健?”

  我给阿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补品和礼物拿进屋去。

  随后,我疾步上前,屈膝行了一礼,抬手将伞打到朱九龄头上,笑道:“天这么冷,先生也该注意下,别着凉了。”

  “没事。”

  朱九龄摇摇头,笑道:“屋里闷了这么多日子,今儿出来透口气。”

  说话间,朱九龄下巴朝花荫那边努了努,示意我陪他走走。

  “夫人最近去哪了?”

  他垂眸,盯着拐杖上雕刻的牡丹花纹瞧,淡淡一笑:“长安城俗人太多,我一个都看不上,也就能和夫人说几句话,没想到打发管家去丽人行下了几次帖子,次次找不到你。”

  “我最近去外地办货了。”

  我随口扯了个谎。

  “是同风和先生一起的么?”

  “啊?”

  我怔了怔,抿唇偷笑:“先生为何这么问。”

  “你眼里有光。”

  朱九龄目不斜视,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用拐杖将松树上的积雪打掉,有意无意地说了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人这一辈子啊,有太多的顾忌和枷锁,只要觉得值得,那就放手去做…年轻真好啊…”

  “先生又不老。”

  我笑着嗔了句:“妾身还是那句话,先生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过日子……”

  朱九龄喃喃品咂着这句话,凄然一笑,眸中悲戚甚浓。

  “也不知怎地,当日初见到夫人,就感到投缘,总觉得夫人和我挺像的,之前实在狂妄,得罪了夫人。”

  说到这儿,朱九龄转身,恭恭敬敬地朝我弯腰行了个大礼:“还请夫人原谅九龄的孟浪。”

  “先生快起来。”

  我忙扶起朱九龄,笑道:“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先生无意间也帮了妾身很多,再说……”

  再说你这回自杀,和我家那狗皇帝脱不了干系,到底我们欠你太多。

  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同朱九龄漫步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轻声道:“先生以后打算怎么办?妾身正好在羽林卫有点人脉,应该能托人情找到袁大相公,听说贵公子同袁大相公私交甚好,莫不如请袁相公在中间调解调解,兴许能解开你们父子心结。”

  “不用了。”

  朱九龄眼圈红了,连连冲我摆手,许是牵动了腕子上的伤,他疼得唇角抽抽了下,忙将手背后,柔声笑道:

  “他最不喜欢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若是请人出面,他又该生气了,就这样挺好的,夫人的好意九龄心领了。”

  朱九龄喉咙滚动,似乎将悲痛咽下,他拄着拐杖,默默地往前走,忽然自嘲一笑,叹道:“当年我尚在襁褓中时,父亲就给我定了亲,是他刎颈之交的女儿。后来我长大后爱上了个姑娘,三番四次提出取消这个娃娃亲,谁知,父亲竟将我的姑娘强娶回家,当了我的小娘。”

  朱九龄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笑道:“他们让我娶那个女人,我偏不娶,我就要带姑娘私奔,可笑的是,那个女人给我们借了银子、并偷偷放我们走,可最后还是这个女人,出卖了我们的行踪。”

  “那后来呢?”

  我轻声问。

  “后来姑娘和我都被抓回去了,为了遮掩她有身孕的事,父亲一面把她偷偷强行擩进尼庵,一面告诉我,是姑娘不愿和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吃苦,这才沿路留下暗号,故意让家里人发现……父亲想让我娶那个女人。”

  朱九龄冷笑了声:“更可笑的是,我和那女人新婚前一日,九思出生了,而尼庵里的姑娘得知我娶亲,孩子又被抱走,她绝望之下“投井自尽”了,后来我同家中决裂,发誓不再认那个老东西。”

  听着听着,我眼角也湿润了,没想到朱九龄还有这么段过去。

  “怪不得你……”

  我叹了口气。

  “是啊,怪不得我这个德行。”

  朱九龄耸耸肩,苦笑了声:“后来我又遇到那个女人,她厉害啊,已经是利州刺史的妻子。这么多年,她一直忘不了我,我刻意引诱了她,在带她走的前一日,我反悔了,撇下她跑了。她回不了家,又没地方去,绝望之下,上吊自尽了。我一直觉得我大仇得报,可后来发现,不过又伤了一个女人罢了。”

  忽然,朱九龄扭头,看着我,笑着问:“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对么。”

  “对。”

  我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

  朱九龄大笑,抹掉眼泪,自嘲道:“所以……这就是我的报应。”

  说到这儿,他痴痴地看向前方,眸中的温柔难以遮掩:“你知道么,九思小时候其实特别乖,我想他了,孤身一人跑回去看他,用糖哄他叫爹,他真的奶声奶气地叫爹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把孩子偷走,没想到,又被那老东西发现了……若是当时我把孩子偷走了,想必,他会认我吧。哎,可是他跟着我又能怎样,说不准也会变成个负心薄情的浪子混蛋,哪里有今日的功名风光、儿女双全……”

  “我懂。”

  我笑了笑,叹道:“孩子不在跟前难过得日思夜想,可在跟前又怕自己耽误了他的前程,很复杂的情绪。”

  朱九龄忽然身子一震,怔怔地看了我良久,最后苦笑了声:“夫人真乃九龄知己。”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瞧,阿善急匆匆地跑来,凑到我身侧,低声说:“云雀派人传来消息,小木头不太好,夫人快回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我脚一软,居然差点跌倒。

  我忙给朱九龄说了句家里有事,就匆匆和阿善往回赶,怎么回事,睦儿不太好,到底怎么了。

  马车急匆匆行在大雪纷飞的长安,约莫日中的时,我终于赶回家。

  谁知在下马车的时候,发现巷子尾亦行来辆驴车,定睛一瞧,赶车的是朱云。

  没一会儿,朱九龄披着大氅从马车中跳下,拄着拐杖疾步朝我走来,皱眉解释道:“我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就跟过来了,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若是、若是……”

  我顾不上同他说话,忙不迭往家里跑。

  刚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哭嚎声,很是凄厉。

  我气喘吁吁地往上房冲,刚进屋,就被香暖之气包围,四下环顾了圈,此时屋里有好些人,云雀、乳娘还有侍奉的嬷嬷。

  我将披风脱下,用力搓热了手,忙过去从乳娘手中接过睦儿。

  垂眸一瞧,儿子哭得满头是汗,原先嫩白的小脸窘得通红,豆大的泪珠子从眼两侧流出。

  我用手背轻附上儿子的额头,好烫。

  “怎么回事!”

  我动了火,朝跟前站着的云雀等人喝道:“他怎么会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