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查尔斯耸耸肩膀道：“是的，当然，所以，你认为这封信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猜，它应该来自特拉维夫。”
“好吧，埃里克，我得承认，这与我的猜想非常接近，不过，一封来自特拉维夫的信，你也愿意与我分享吗？”
“为什么不呢？”谭振华笑眯眯地答道：“先不说这封信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机密的事情，即便真有那么一点儿，我觉得也应该是可以公开给查尔斯先生你的。”
查尔斯叹了口气道：“是啊，而且那些内容我看了一定没什么好处，不过，我就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真是人类最该死的欲望。”
“不，事实上我认为正是因为人类的好奇心比其他任何物种都来得要大，我们才能成为进化的佼佼者。”谭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撕开了那个密封完好的信封，随便看了两眼就顺手交给了查尔斯道：“真是个好消息呢。”
查尔斯接过了信，也看似随意地扫视了几眼便还给了谭振华道：“看来，我猜对了，这真是个坏消息。”
“好了查尔斯先生，在这个世界上，竞争总是无处不在的，更何况他们只不过是你们的学生，难道达索连直面自己学生竞争的勇气都没有吗？”
“不是学生，他们是小偷，是窃贼！”查尔斯纠正道。
“好吧，不管他们是学生也好，是小偷也罢，总之，现在你们在竞争，而且非常坦率地说，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非常喜欢这样的竞争。”
查尔斯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展颜一笑道：“你说的对，我们达索从来就不害怕竞争，而你，埃里克，你既然不惜为此将IAI和达索都拖下水，那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想要买点什么，这是我今天的最大的收获。”
谭振华抬起右手比了个“赞”，而查尔斯则站起身一口喝干了面前杯中的咖啡道：“我得回去了，埃里克，明天见。”
“查尔斯先生，明天见。”
查尔斯走了，谭振华也起身离开，张小花终于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问道：“振华，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见的这两位，认识不认识的都表现得奇奇怪怪的？”
谭振华耸耸肩膀道：“是啊，有的人在试探，有的人在威胁，有的人在故弄玄虚，有的人在暗中窥伺，可不就都奇奇怪怪了么？”
……
其实吧，商业谈判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大家都遮遮掩掩，犹抱琵琶半遮面，生怕被自己的谈判对象知道了自己的底牌，更害怕被竞争对手撬走了客户，在百般防备的同时，又要绞尽脑汁试探对方的底线，而当彼此的需求都已经明确，竞争对手也已经浮出水面以后，洽谈反而会变得简单。
就比如现在，查尔斯就直截了当地对谭振华说道：“埃里克，我觉得我们双方可以更坦率一些，比如，你可以将你的最终要求告诉我，我们达索做一个评估，看能不能做，或者能做到哪一步，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会让我们双方的工作都变得简单。”
“查尔斯先生，您既然这样要求，那我也就直接明说好了。”谭振华答道，视线与陈义坚一碰，在看到后者微微点头后便说道：“我正在投资研发一架战斗机，双发，常规布局，而我希望这架飞机能采用最新的电传操控，至少三余度，数字总线，这些东西对达索来说已经是成熟的技术，但对于我和我的团队来说，却是全新的挑战，我希望能获得这些技术，不论是从达索或者IAI。”
查尔斯点了点头道：“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你研发的这架战机，会影响到华夏空军对我们“幻影2000”的意见结果么？”
“那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项目，查尔斯先生，您刚才其实已经说了，“幻影2000”，是华夏空军正在与你们接洽的项目，而我与您洽谈的，是我的项目，二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查尔斯再次点了点头，与坐在身旁的塞尔日低声交谈了片刻后，又问道：“那么埃里克，你不如老实告诉我，你在获得你想要的技术后，还会购买“幻影4000”战机或者它的其它技术资料、生产线么？”
谭振华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老实说，可能性不大，至少生产线是不需要的，不过，如果你们愿意转让全部的气动外形研究测试数据且价钱合适的话，我可以考虑。”
“我明白了。”查尔斯道：“那么我有一个建议，埃里克，单纯转让技术对我们达索来说，是不太容易接受的方案，如果可能，我们希望能参与到你手头那架双发重型的研发工作中去，而且我认为，整个电传操控系统中的部分重要零配件，以你们华夏目前的工业能力恐怕还不能量产，或者说，想要量产有可能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飞控软件更是你们从未接触过的全新课题，而这些都是我们达索的优势。”
谭振华楞了一下，他从未想到过，达索方面能给出这样的合作条件，这种合作实在是——慷慨？
“查尔斯秘书长先生，你确认你们达索愿意这样做？这样做的费用是多少？”他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郑重。
回答他的是塞尔日：“埃里克先生，我代表达索公司和我的父亲，确认查尔斯秘书长刚才说的话代表了我们达索公司的意思，至于费用么，你们需要支付3000万美元的技术转让费，如果需要我们的工程师参与研发的话，根据参加人员的数量，你们还需要支付一笔他们的技术咨询费，至于向我们采购的分系统，这里有一份报价单，你可以看一下，我可以保证，这是我们达索给出的最优惠报价。”
谭振华接过了那份报价却没有急着阅读，而是疑惑地问道：“我可以知道，是什么让你们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么？”
塞日尔只是微微一笑道：“埃里克，我只能说，你的策略成功了，虽然我是个犹太人，但，我，我的父亲，我们整个达索公司，都不喜欢以萨，更不喜欢米国。”
第757章 共同语言
身为联合国五常之一，高卢人骄傲且特立独行谭振华当然知道，不喜欢米国，不喜欢不列颠，坚持自己的文化传统他更知道，要不当年那位深受高卢人爱戴的戴高乐将军也不会说出“不列颠是米国放在欧洲的特洛伊木马”那样的话。
至于达索不喜欢以萨，那更是事出有因，不过，在这种场合，用如此明确的口吻说出来，谭振华还是有些惊讶。
他将手中的报价单交给了宋文华，示意两位总师先看看，自己则和塞尔日聊上了天。
今天的塞尔日显得非常坦诚。
“埃里克，我知道你有疑问，我不解释清楚，你心里的疙瘩恐怕永远也解不开，不如这样好了，让两位总师与查尔斯先聊聊那份报价单上的设备，我们去喝杯咖啡，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谭振华点头应了，两人起身，走进了隔壁的一间小小的休息室，有服务人员给他们俩端上了咖啡，塞尔日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了杯子沉声道：“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好吧，就从那架被所有人看好，却最终闲置在仓库里的“幻影4000”开始吧。”
塞尔日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将谭振华带回了多年之前。
“这架战机的初始计划始于1975年，项目代号“苍鹰”，刚开始的时候，制定了两个方案，其中单发方案最后发展成为现在的“幻影2000”；而双发方案发展的最后结果就是你前几天看到的“幻影4000”。这两种方案采用了类似的气动外形和内部结构，最后我们高卢的军方选择了廉价的单发方案并承担了大部分的研发费用。不过，我父亲认为，双发的方案具有单发无法取代的优势，所以他决定由我们达索自己出资，独立发展双发方案。”
“那是1980年，我们刚刚完成了“幻影4000”原型机的制造和大部分的测试，并将其带到了当年的巴黎航展上，这架战斗机的飞行性能你也看到了，我可以非常自豪地宣称，对比同场的竞争对手们——米国通用动力的 F-16、麦道的 TF-18、F-15 和不列颠牵头研制的“狂风”，它都表现得更加优秀，以至于前来参观的壕沙国防部长苏丹·阿卜杜拉·阿齐兹亲王当场就宣布考虑购买“幻影4000”。”
“那这笔生意最后为什么没能成交？据我所知，壕沙看上的东西，一般不会太在乎价格的。”
“是啊，为什么没能成交？”塞尔日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外界所有人都在传言，是我们要价太高，呵呵，我得承认，我们高卢的装备，卖起来的确都不便宜，但你要说贵，我却是不同意的，就比如这桩“幻影4000”的交易，当时壕沙提出要一次性订购62架，其中16架双座型，我们给出的单价是飞走价3500万美元，全寿命配件包含价是6000万美元，武器装备另算，埃里克，你觉得这个价格算贵吗？”
谭振华略一沉咛便道：“不能算便宜，但考虑到这型战机的产量，将研发费用折算进去的话，这个价格还能接受。”
“是啊，埃里克，你也知道，要研发一款全新的战机，需要投入的资金是海量的，而这些钱，当然要从后续的销售中赚回来，否则，我们达索今后如何能再投入新机的研发？其实，我们那次报价真的是非常良心，要不是因为“幻影4000”中大量使用了可以与“幻影2000”通用的零部件，节省了大笔的研发经费，这个价格我们根本都做不下来，而且，我们甚至承诺以成本价为壕沙建设一条包括发动机保养在内的战机大修线，但即便我们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和让步，这笔订单最后还是没能拿下，埃里克，你知道最后是谁得到了吗？”
这还用猜？谭振华原本就知道，壕沙么，当家的主力战斗机，不就是F-15么？
“我猜，应该是麦道吧？”他答道。
“呵呵，埃里克，你倒是猜得真准，是啊，就是麦道的F-15。”
谭振华笑道：“这其实挺好猜的，壕沙，距离他最近的敌人就是伊波斯，而伊波斯当家的战机可是鼎鼎大名的格鲁曼铁匠F-14“熊猫”，既然没选你们的“幻影4000”，那能跟“熊猫”拼上一场的，也就剩下F-15了。”
“可你知道壕沙买F-15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
说实话，谭振华对这个问题还真有些好奇，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壕沙，那可是全球军购市场上有数的大买家，而且他仗着有钱，买起东西来四海的很，简直就是“冤大头”界的典范……
“不含武器装备，全寿命配件包含价是8000万美元！”
“咝……真黑！”
“是啊，真黑，埃里克，你给评评理，到底是谁家的东西贵？”
“这个啊，塞尔日先生，要我说军火买卖这种事情，从来也不简单，别的不论，就这8000万的单价，就恐怕不是麦道能独拿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从中间分润利益呢。”
“埃里克，你看得倒是真清楚，是啊，有人需要分润利益，自然也就有人为此而奔走，壕沙之所以最后放弃我们达索而转投了麦道的怀抱，就是因为米国人向其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我们高卢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如米国，也没米国人那么不要脸，吃相难看，输掉这份订单也很正常，我达索心服口服，但是，要我喜欢他们，那是万万不能的。”
谭振华感同身受地点头道：“是啊，塞尔日先生，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得虽然难听了点，却是一句大实话。”
“哦，说说看？”
“嘴里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呃，哈哈哈哈哈，埃里克，华夏人敢像你这样说话的可不多啊。”
“这有什么？我说的是事实罢了，F-15，那可是米国最新一代的战机，其作战效能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可这么先进的战机，米国佬竟然会既卖给以萨，又卖给以萨的敌人之一壕沙，再加上跟上面这两位都不对付的伊波斯家里还有一票F-14，这一手托三家的本事啊，全世界也就米国佬做得最爽溜。”
“埃里克，你是个爽快人，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看来，我们有不少共同语言。”塞尔日由衷说道：“难怪连雅各布那个老狐狸都对你赞不绝口。”
“雅各布先生是我的好朋友，忘年交，我们的合作一向很愉快。”谭振华笑道：“既然是朋友，他的那些赞美之词中难免有不少夸大的成分，听听也就算了，不能当真。”
“那么埃里克，我们能成为朋友吗？”塞尔日含笑问道。
“为什么不呢？塞尔日先生。”
第758章 亏欠
当买卖双方都拿出了最大诚意的时候，要谈成一桩生意也就变得很简单，比如现在。
回到了会议室的谭振华在得到了陈义坚和宋文华的肯定后，经过了简单的讨价还价便非常痛快地与塞尔日·达索就双方的合作协议框架草签了协议，按照这份协议，达索公司将以2500万美元的价格将其掌握的电传操控及数字总线技术转让给“香江航空科技有限公司” HATC，HATC承诺将在5年内向达索公司采购不低于20套的分系统成套配件，同时，达索公司将派出一支工作组与HATC及其协作单位共同工作，以完成电传操控及数字总线在新研战机上的适配及改进工作，当然，这些都需要另外支付费用。
这只是一份框架性协议，转让技术这种事情，要最终生效当然需要一支庞大的技术工作团队来逐项落实，所以从草签框架到签署正式的协议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接下来的这些具体事情可就不是小谭谭能掺和的了，他也没那个本事掺和，不过，却是也轮不到他来操心那些了。
看着谭振华和塞尔日·达索签完了字，陈义坚的两只眼睛都在冒精光，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谭振华买这些东西是给谁的——除了那架还在襁褓之中的“飞豹”，还能有谁能用得上这些东西？
都是双发的重型战机，虽然一个是鸭翼加三角翼的布局，一个是常规布局，但，其中共通的、可借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拿到了达索的资料，能让“飞豹”的研制工作，向前迈进何止一大步！
如此看来，按照谭振华制定的那个急迫的时间表完成“飞豹”的研制，正在从拼上命也可能完不成的梦想一步步地变成切切实实的计划！
陈义坚再次为自己去年心血来潮走了一趟西飞厂，参加了一个原本与他无关的会议，发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邀请而得意。
有人得意，当然有人不满。
宋文华表面不说，其实心里已经把小谭谭生嚼了的心都有了。
臭小子拽着自己从伦敦到特拉维夫，再从特尔拉维夫到巴黎，这么折腾了好几千公里的一大圈，为的是什么？竟然为的是帮陈义坚那个老家伙搞飞豹啊！
就算那架飞机项目里有你的投资，你操点心是应该的，但是，你知不知道，老师我手上现在还有一件关系到华夏未来战机的重要项目需要落实呢！
放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陪着你瞎胡闹，你以为老师我就是闲的……咳咳咳，虽然昨天晚上已经收受了一套还不知道好不好用的CATIA的贿赂，可那才多少钱啊？比起今天这样大笔的买卖，不是人比人气死人么？
小子你到底是谁的学生？！
虽然算起来自己好像还真没教过他什么东西的样子……
谭振华感受到了宋文华眼中射来的光芒，这让他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不自在起来，他当然知道宋文华的眼神为什么会这样。
掰着指头数数，从他忽悠了一大帮人到伦敦开大Party开始，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陈义坚获得了渴望已久的电传操控系统和数据总线；师昌旭正在与罗罗就碳纤维的项目做最后的讨价还价，眼看就要落实；吴达观一口气弄到了两种型号的航空发动机技术；马峰山心心念念的大飞机终于落地生根，“BAC”生产线正在分批装船运往华夏途中；郭蓉玮伦敦之行前就拿到了一个无人机的预研课题，这次又拿到了与达索系统合作完成CATIA系统本土化的合作项目；贲放不但亲眼看见了PD雷达的样品，还很有可能得到一条完整的生产线和全套技术授权……
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收获满满，可就这位宋文华宋老师，放下手头那么重要的工作跑来给自己帮忙，在“海鹞”战机以及“BAC”客机的购买洽谈中都出了大力，却偏偏到现在为止啥好处也没见着……
嗯，当然，那套CATIA不能算，那是三位老师加上师老、马总师、吴老每人都有的，算是平均奖。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点对不起自己这位宋老师……不对，凭什么啊，这些人可都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从国内“雇”来的啊？！
吃着我的用着我的花着我的，为毛还觉得亏欠了呢？
小谭谭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宋老师，嗯，那个，接下来，要不， 咱们再回一趟特拉维夫？”
谭振华找了个没旁人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对宋文华说道。
宋文华摆着一副臭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回去干吗？你要的东西不是都买到手了吗？剩下那点事，你和你贲老师就能办好，回去，不是要看别人IAI的白眼么？”
谭振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达索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再参与了，陈总师已经和田秘书商量过了，3603和西飞厂的技术部门很快就会派一个技术代表团来接手下面的技术谈判，我只需要等通知付钱就行，所以陈总师恐怕得在巴黎再多待上几天，只是IAI那边的事，没有您老这样的专家帮我出主意把关，我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啊？”
这回轮到宋文华奇怪了：“振小子你最看重的两项技术，也是老陈最棘手的两项技术，电传飞控和数据总线，不是都已经从达索买到了么？IAI那边，还有什么是值得你下手的？雷达的事自有你贲老师顶着，我又帮不上忙。”
“老师，是这样的，达索虽然对鸭翼加三角翼这种气动外形的研究比较深入，但是，我和塞尔日私下里坦率地交流过，他们不太想卖，因为那东西一旦卖了的话，产生不了什么后续的产出，属于一次性的，不像卖给我们的那两项技术，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必须依靠他们的零部件供应，所以他们即便要卖，也会是一个非常高的价码，或者附带一些苛刻的条件，比如购买多少架“幻影4000”战机什么的，但IAI前几天给我来了一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觉得，这些内容都可以谈……”
宋文华臭脸依旧，但笑容已经不自觉地从他脸上的皱纹中洋溢开来，他一个暴栗砸在谭振华的脑门上喝道：“特么的臭小子前几天你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