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933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林重威在边上,沉声道:“嫂嫂跟大兄说,当日大兄叮嘱的话,弟弟们一日也不曾忘……兄长和嫂嫂要慢着走,等着我们些……到了那边,能无忧太平自然是好,若是依旧是世道不好,大兄说打哪,咱们还去打哪……咱们兄弟一心,没有打不下的天下……”

贵太后却笑,“不着急,他陪你们的日子比陪我的日子长,你们得长命百岁,替他看着点。你们容我多跟他处些日子……若不然,等你们来了,他又嫌我絮叨……”说着,就拉文昭帝的手,“儿啊……”

“已经叫人去请千金了……”

贵太后摆手,“不叫她出来,那就是不许出来。不要让她进宫,也不要让她送葬……叫她的安生的呆着吧!只有她一直那么呆着,我才安心。”

皇后便忙招手叫人,去拦着去请人的人了。

贵太招手又叫了皇后到了跟前,“你们要好好的!这些年,你殊为不易。他日,我儿若是对不住你,你只管揍他,这是我的话。这么多人作证了,他不敢将你如何。”

皇后不住的点头,不住的掉泪,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贵太后这才看文昭帝,“儿啊,没什么不放心你的。你舅父放心你,我也放心你。国事托付给你,我们放心!要走了,当着你叔父们的面,我再叮嘱两件事。”

您说!

“其一,太|祖不重姓氏,陈家没了就没了,陈家永远不过继子嗣。”

文昭帝点头,这是永远绝了有人用姓氏说事的可能。

“其二,之前我下懿旨,叫你母与你父合葬……可而今,我觉得不必了!你将你母葬于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吧!在父母身边,叫她永远做陈家的女郎。而今,她去哪里都少不了要被责难的。那就不如叫她去父母身边,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做父母的也能包容。如此,你能安心,你舅舅和济世也能安心了。”

文昭帝将额头贴在贵太后肩上,哽咽道:“您别走……您再疼疼我……”若是您也走了,谁还能为儿遮风挡雨呀!

贵太后抬手摸了摸文昭帝的头,摸到了王冠,“承此冠之重,其中之苦,只能独自承受!儿啊,你说的对,我和你舅父自来疼济世比疼你多!这最苦最难的担子,交给你了。”说着就看韩宗道,“你大兄还有你大嫂陪着,可怜你丧妻鳏居……我常忧你出门在外,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添衣,可否有一碗热汤饭……又常忧你夜半无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曾有过劝你再婚之念,可想想你媳妇……到底是没提过!我心疼我儿,可谁心疼你媳妇呢?你若是有再婚之念,此不算错。天下夫妻,能一起走的终归是少数。可你若是不想再婚,那便不再婚。可就一点,得疼自己个……”

韩宗道不住的点头,抓着贵太后的手只不言语。

贵太后看向林克用,笑道:“天下美貌儿郎颇多,但无一可与我儿比……”林克用哇的一下就哭了,将脸埋在贵太后怀里,“儿好似昨儿还是少年,儿以为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慢慢孝敬您呢……天有不公,夺了我十数年的时光……您也对我不公,少陪了儿好多年……”

“所以,才越要好好的!把你这十数年的光阴给活回来。”贵太后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的脊背,说话越发的有气无力,“我儿前半生遭遇了至苦至噩之难,后半生一定会顺遂平安的!”

说着就道:“我走之后,我常用的随葬即可,不可抛费。数年积攒钱财,我所动不多,都有账册。这些东西,给小辈的孩子们分了吧!曾侍奉伺候的宫人,看各自的意愿,若是愿意出宫,那便叫出宫吧,钱财我已经给了。若是不愿意出宫,或是守灵,或是分配差事……有年迈者,给些清闲的差事叫养老去吧。女卫多数给了南德,她在城外,需得护卫。随我的女卫还有三百,这些尽数给桐桐吧!桐桐自来生的弱,出门别叫人给欺负了。”

皇子和公主们都点头,给吧!合理!桐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抬眼看向贵太后,却见她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的!贵太后就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好似那里站着个人来接她似得!她的手朝门口的方向伸着,“……你可看见,没乱……天下平世道安……能放心的走了……”说着,声音就渐渐不可闻,嘴里好似在哼唱着什么。

桐桐仔细去听,那唱的是: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第1025章 天地情怀(43)

哀乐阵阵, 叫这秋风也变的凄凉了起来。

四爷的余光能看见桐桐,很少能见到她如此恸哭。别人的真情,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她动真意。

悲吗?悲的!但愿苍天有感, 能叫她陪在想陪的人身边。

他抬头看天,突然觉得,老天对自己和桐桐还是慈悲的。别管要经历什么,总也不至于叫自己和她失散了。

其实,这天地间,可敬可佩可感可念的太多了。

灵堂里,没有一个是贵太后亲生的, 可哪个的哀痛不是真的呢?

林克用在灵堂晕过去了三次,他自幼长在太|祖和贵太后膝下, 可太|祖薨逝之后,他都没来得及参加葬礼, 就出城报信去了,再之后就昏睡了十数年, 等再醒来, 忙着复仇, 好容易大仇得报,贵太后又走了。

对别人而已, 太|祖驾崩十余年了, 多少悲痛也都抚平了。

可对林克用来说,并不是如此!这样的灵堂, 他想起了太|祖,太多的悲愤无处宣泄, 往灵堂一跪,一声‘阿娘’喊出来, 竟是直直的朝后倒去!

疼!太疼了!

只恨天不公,眨眼将她予秋风。

只恨地无情,转瞬带她只西行。

可再多的恨,再多的疼,终归是留不住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起灵与太|祖合葬。

一到陵地,可了不得了。两位老国公扶着地宫的门,几乎哭死过去。当日太|祖的丧事他们没能回来,而今看到地宫里,如何能不痛?

患难同,生死共,这是当年结义时的誓言呐!

大兄,慢些走!再慢些走,等等我!等等我!

处斩罪魁祸首的鲜血染红了法场,残忍吗?

可听听皇家哀恸之极的哭声,谁还敢说什么,谁还能说什么?

丧事办完了,天也冷了,皇室病倒了一半的人。

宫里如何,桐桐也管不了了,林重威和林克用回来就躺下了,面色苍白,呼吸不畅,气息不平,说话有气无力,咳嗽止不住。

这是悲伤太过,伤了心肺了。

青牛先生给号脉,然后道:“得养着,尤其是老国公,少则三个月,多则的半年的养着。”

林雨桐亲手给熬药,她说青牛先生:“家里有我,劳您去一趟二伯那边,看看韩家祖父和二伯如何了……”

正说着呢,林宽来禀报:“郡主,世子来了,带了国公爷和伯爷。”

赶紧的,把人接进来。

林雨桐急匆匆的往出迎,韩嗣源道:“这俩病人太难伺候,我给送来了!两个是治,四个也是治,都放在这边吧。”行!赶紧的!屋子有现成的,安顿进去。

韩冒劼问说,“你祖父呢?我跟你祖父住。”

那可不行!本就得养着,守在一处说一些过去的事,心绪难平,怎么养病?

一个院子可以,一间屋子,这个不行。

林重威和林克用用了药都睡着了,这会子是喊也喊不起来的。先叫韩家父子住下,青牛先生给重新号脉,桐桐跟着又给号脉了。

韩嗣源就在边上道:“我瞧着症状差不多,用一样的药……”

胡说!而今这病,看起来的确都差不多。其一,劳累过度。长途跋涉,紧跟着便是丧事不断,谁都会累的够呛的。其二,便是情绪所致。他们经历过什么,只他们知道,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所以,都有伤了心肺的症状。

但是,韩冒劼跟林重威不一样。林重威在西北,西北干旱,他身上的其他毛病,跟韩冒劼这种长期生活在西南的人当然是不同的。更何况,早年战场上的旧伤,这些年又添的新伤,环境导致的身体潜藏的其他病症,这是不同的。

两人的身体是需要大修补的!

而韩宗道呢,这十数年来,东南西北的跑,风餐露宿,能有好吗?五脏六腑都不是康健的,再加上林克用这个久病才愈之人,修复他们的身体是个大工程。

需得缓缓的调理。

林雨桐跟韩嗣源说这里面的差别,又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用药,“回头你进宫,跟皇伯父说,至少得半年。等明年开春之后,祖父他们才能动身。”

韩嗣源靠在边上,“皇伯父也病了,没敢叫人知道。”

“那你熬药,我进宫一趟?”

“不用!我才从宫里回来,是张太医给瞧的,吃了药喘息平稳了,只说稍微好些了就出来看看。”

桐桐就再没言语。

韩嗣源才又道:“大兄跟四郎跟礼部的人回老家去了!”

给太后送葬?

嗯!给太后送葬。

桐桐看了看天:“怕是要落雪了,路上少不得受罪。”

是啊!可有什么法子呢。侍奉汤药是尽孝,送葬也是尽孝。

可桐桐不放心呀,收拾了许多东西分做两份,叫刘云带着人快马给送去,省的路上受罪。

人走了,心里安稳了。她跟韩嗣源得侍奉长辈呀!

每天这个汤药,都是桐桐给下药。茶房里,药罐上做了标记,每个人的药都不同。饶是如此,桐桐还是怕弄错了,把药给下进去,而后叫韩嗣源看着火,慢火熬着吧,火跟不上了,得用炉子扇着。而桐桐呢,在小厨房里忙。病人嘛,得养着,少食多餐,一天按照五顿饭的给准备,人老喝药没胃口呀,还得换着花样给做。

林克用靠在榻上,还是有气无力的。最近的美人顾不上美了,面容苍白,嘴唇干裂,一脸的病容。早上起来简单的在榻上洗漱了,这就行了。靠在榻上拿一本书,看书翻开,不一定看的进去。好容易看了两行字,桐桐就端着汤药来了。

白玉的碗里放着大半碗的药,边上一个白瓷的杯子里是干干净净的水,再边上的水晶碟子里,放着三个精致的腌樱桃。

桐桐把盘子放在小几上,抬手端了白玉碗递过去。林克用无奈的接了,一口气给闷了。这边才喝完,手里的碗就被拿走了,手里马上多了一个杯子,用杯子里的水漱口,漱口水才吐出来,那边小小个的精致的腌樱桃就放嘴里了,这玩意是用糖和蜂蜜腌渍的,去了籽了,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甚是适口。

服了药半个时辰,早膳就来了。牛乳粥一碗,一碟水菠萝,一碟菜心,小小个的千层花卷两个,鸡蛋一个,这就是早饭。

吃了早膳人就又困了,困了就又睡。睡起来了,精神好多了。端来的是点心,甜的咸的拼了一盘,再一杯青青绿绿的水,不是茶也不是药,看着清爽,喝着也清爽。

而后就得起来在屋里活动了,活动一会子,又是午膳。一小碗的银丝面,搭着一个豆腐,一个说不出来的什么菜,口感怪好的。吃完半个时辰,又是一碗药。

这会子是真能看一会子书了。中间还会加一次点心,再就是汤汤水水的晚膳。睡前再喝一碗药,这就能睡了。

还别说,就半个月,他觉得他好了。气息不喘了,胸口不闷了,早起精气神也好了。

也终于被允许出屋子,去看看其他人了。

这一出屋子才知道,自家闺女是在亲力亲为呀:这大冷天的,手都糙了。

他拉自家闺女,“走,见你祖父去。”

林重威在榻上看最近朝廷的邸报呢,结果就见自家儿子带着孙女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邸报,皱眉看儿子,“怎么出来了?不养着?”

林克用把桐桐往林重威面前一推:“父亲,这是儿家的女郎君。”

知道!见过了!我们祖孙这半个月不是相处的挺好的吗?没看见老子这一身居家的装扮吗?都是我孙女做的。

林重威看了林克用一眼,“你又想要什么?”

“家里的女护卫,得给桐桐至少五百。”

林重威抬手就扔了邸报过来,“女卫拢共一千人,你要五百?你皇伯母不是给了桐桐三百吗?早前听说还给了五十,这都三百五了!再要五百,成千人呢,你养在哪?拿什么养?胡闹!最多给一百,多的没有了。”

“两百!”林克用坚定的看林重威,“就要两百。”

林重威看了乖巧的站着的孙女,“一百五,凑够五百,这是极限了。”

好吧!一百五就一百五。

林重威招手叫孙女到身前来,“有些话,祖父得叮嘱你。”

嗯!您说。

“太|祖是祖父的义兄,陛下是你父的义兄……你也有义兄!人待我以诚,我需待人以真。当日,你父的选择,祖父没干涉。而今,你的选择,祖父也不干涉。一代人有一代的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境遇。我跟你韩家祖父连同太|祖,我们生于一个王朝的末年,长于一个王朝的末年,我们揭竿而起,结束乱世,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你父亲连同你两位伯父,他们生于乱世,长于王朝新立的混乱期,他们的任务是叫社稷稳固。我们是从生里死里蹚过来的!我们的情义,是用同生共死考验过的。而今,看到韩、林两家富贵权势的多,忘却我们当年同患难共生死的也多。祖父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被王权富贵迷了眼。”林重威面色沉凝,看着桐桐:“祖父说这些话,你可懂这个意思?”

林雨桐点头,“我懂!皇权的左近,从来都不会是风平浪静的。”

“对!”林重威叹气,“接下来你会遇到什么,我不知道。你父会知道,但该怎么做,我替你做不了决定,你父也替你做不了决定。祖父是想提醒你,初心难得!你需得秉持初心不变,方能长久。”

桐桐郑重行礼:“谨记祖父教诲。”

林重威叹了一声,“那就慢慢收拾东西吧,我跟你二祖父得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