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526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从前厅出去,这管事就道:“您真有眼力,那副画许多人都说好。忘了跟您说了,画那副画的张先生今儿也在会馆里。”

“哦?”四爷就道,“劳烦你引荐一二。”

然后两人顺利的见到了张采。

林雨桐知道的是,历史上好似这个复社是张溥和张采一同创立的。那么眼前这个不到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个张采吗?

这人一张严整的面相,知道花了一百两买了他一幅画,就微微皱眉,“兄台,这引起画的不值。我那画呀,是应会馆之邀画了挂出去的,我自己什么能耐我自己知道,真那么些银子,那就贻笑大方了。”

说着,就让开位置,请四爷和桐桐进去,“别管找在下什么事,都说好了,银子不能收。要真喜欢那画,我张某送您便是了。”

四爷进去后坐下就道,“看兄台的画,不能看作画的技巧,得看其画的意境和气晕。先生心胸开阔,非一般人能比,不用太过自谦。”

“兄台这个一说,叫人好不惭愧。”这地方是一会客的小厅,摆着三幅茶具,不知道是客人刚走,还是另外两位客人暂时离开一下。

这会子见小厮进来没动那两杯茶,也没收那茶具,那就证明还有别的人。

引荐的管事退出去了,叫人好好招待。

张采这才笑问:“还没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朱。”

朱呀,这可不能免贵,这真是贵姓呢。

张采又看林雨桐,“还没请教兄台……”

“姓林。”

哎呀!那可太巧了。皇后姓林!

他仔细的打量了两人一眼,他是早几年中过进士的,因此,在殿试的时候见过皇上。但那时候离的远,看的并不真切。但眼前这人肯定不是。

至于林……这人不像是女子,林家的爷们,他见过。人家不认识他,但他认识人家。也不是那家的人,那就是自己多心了。只是巧了,正好是这么个姓氏的人罢了。

他就坐下,看四爷:“朱兄,有什么事只管说。”

四爷心里点头,据说此人泛交博爱,可见所言不虚。见到人,认识不认识的,他都乐意跟人交往。

他就道,“听闻过张先生的大名,但关于你们的学社,也只是耳闻……”

张采就笑,“我是声名在外,仅此而已。”

四爷点头,心里便有数了。张溥和张采是同乡,但是一个住在城西,一个住在城南,在娄东也被称为西张和南张,且两家有姻亲,所以,据说这两人交好。

可如今看张采这个样子,他跟谁不交好吗?

其实,说复社是两人共同创立的这不恰当,历史上,张溥创立应社的时候,张采在临川,还在临川当着官呢。只因着跟张溥两人齐名,他就被拉了进去。而后,他才辞官的。后来,追究张溥的罪责了,张采都死了,后人自辩,才知道所谓的共同创办,其实背后是有隐情的。

就像是现在,张采只说了一句:我声名在外。

因为声名在外,然后他在任上呢,又被齐名的人给拉进来了。

桐桐就看四爷:这人是前不久才辞官的?

四爷微微点头,是的!闹出事了,张采的名声嚷出去了,然后张采的官就当不成了。

林雨桐:交的这都是什么狗屁朋友。

四爷心里笑,所以说,有些人他吃亏,真是性格决定的。历史上张采也好聚集人,弄个什么社之类的,他在临川创立的是合社,合社是个文社,目的相对单纯。但是应社乃至到后来的复社,别人许是没有太大的目的,但张溥有。这个复社最后能被称为小东林,可见这里面很多人未必是为了弄权,他们单纯的就是觉得,明末的现状得改变。

如今境况不同了,这些人的想法又是怎么样的呢?四爷就问了,“学社的宗旨是什么呢?聚集了这么些人在一起,你们有什么样的诉求呢?或者说,想改变点什么呢?”

不是说张溥想怎么样,而是这些人认可张溥的一些看法,那这个普遍被认可的看法又是什么呢?

张采还没说话呢,门被推开了,有人直接进来了,“受先兄……”进来了,看见四爷和桐桐了,“受先兄有客人呀?”

受先是张采的字。

张采站起身来,“乾度老弟来了,来来来!来的正好。”

给彼此介绍,林雨桐才知道眼前这个比张采年轻些的,有个三十出头的人,就是张溥。

一介绍,此人马上扬起笑脸,跟四爷和林雨桐拱手见礼。

彼此见礼之后,落座了,张采才道,“又是个好奇学社的同仁。”

张溥忙道:“欢迎之至。咱们学社初为求学,然而朝局纷杂,学当以致用。老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话对,也不对!我认为,货与帝王是狭隘的,货于谁呢?该货于天下。天下不仅仅是帝王的天下,是皇家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听闻,皇上就是这么跟百官说的。既然皇上都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天下就当由天下人做主。”

林雨桐就问说,“那敢问,谁能代表天下人呢?学社?还是先生?”

张溥哈哈大笑,“林老弟,我如何能代表天下人呢?要代表天下,自然该是学社,是学社这些有志之士。”林雨桐就问说,“学社能代表一部分读书人的意愿,可怎么代表天下呢?天下更多的人并不曾读多少书,他们是田里干活的庄稼汉,是街上的贩夫走卒……”说着,她指了指站着的青衣小厮,“是像是这个小子一般,站在这里默默无言,不懂也不会懂这些的人们。先生觉得,学社能代表他们吗?”

张溥一叹,看向林雨桐,“林老弟,你这话问的好。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才更需要懂的人去维护他们。学问之道,在于治民。我们皓首穷经,其目的也是为了能牧守一方,治理一地百姓的。若是百姓什么都懂,又何须治理呢?”

“先生这话谬矣!”林雨桐就道,“治理百姓这个话,并不恰当。”

哦?林兄有何高见呢?

林雨桐就道:“在先生看来,百姓不读书,不识字,是为愚。真因为愚,所以才需要读书识字的智者,去治理。何为治理?按照读书人设立的标准,管、罚,使得太平,是为治理。那又何以见得,只读书人的理是正确的呢?若是如此,那皇上在律院修订律法的时候,招了许多不是读书人的人,此作为,岂不昏聩?”

张溥顿时愣住了,打量了林雨桐好几眼,此人是谁,何以说话这般的咄咄逼人!

第635章 明月清风(211)

张溥有些疑惑, 这姓朱又姓林的,莫不是皇室宗亲或是承恩侯府出来的?他先看张采,张采摇头, 姓朱的是不是宗亲咱也不知道, 但林家的后辈里,这个年纪的肯定没有此人。

张溥心里拿不准, 又觉得张采此人太过于粗疏, 他未必认的全的。因此,对林雨桐的话,他是笑了笑, 然后朝林雨桐道:“林兄这话说的好, 你稍等一下,咱们回头再谈……”然后转脸就看屋里伺候的小厮, “刚才听闻周先生正在找我,你去看看周先生在哪……见了告诉他一声,我在这里见两个朋友,他要着急过来也成。要是不急, 我稍后就去。”

小厮应声去了,四爷就道, “张兄要是忙,只管去忙便是了。”原本也不是为了单找你的。复社在明末声名很大,有张溥之流,也有许多确实有独到之处, 属于在政治上相对单纯的人。他们中的人在崇祯末年,也分化了好几拨。有张溥这种掺和朝政想左右官员的, 几乎都没得善终,人就没了。还有许多在大清入关之后, 干脆遁隐山林,不复出的。同样,也有投靠了大清,继续高官厚禄的。还有李闯入京之后,干脆投靠李闯的。

所以呀,这个群体,他并不是说就是浑然一体。

四爷找的就是其中一个在政治上相对不激进的人,比如张采。

至于张溥,跟此人就没有太多接触的必要。

可这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扭脸跟四爷道:“也没什么要忙的。都是一些朋友,有跟我们看法一致的,也有跟我们看法相左的,这都没关系,坐在一起,探讨嘛。”

那么此人的主要职业就是干这个的。

林雨桐看看这个包厢,里面的陈设和布置,都显示着这里很贵。再喝一口茶水,上等的好茶。就这么摆着待客呢!

这还只是张采一人用的地方,他们住哪,在哪吃饭,来来往往这么些人,是今儿单在这里呢,还是一直就在这里。要知道,这都是需要钱的。这么阔绰,林雨桐心里不由的咋舌。有时候聪明人和笨人大概就差那么一点点吧。这个学舍的银钱从哪来了?她猜测,有三个途径,其一,有人在暗地里支持,提供银钱。其二,凡是进入学舍的,多数出身都不错。他们有人提供这个,有人提供那个,包括他们活动的地点,需要的各种招待,当然也包括银钱。其三,那便是会费。加入是要收钱的!

人数多起来的话,每月的会费就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这边的视线才收回来,门外响起脚步声,紧跟着门被推开了,进来的除了那个小厮,还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坠在最后的竟然是黄宗羲。

他不是被他爹给关起来了吗?怎么又窜出来了。感觉这回他爹要是知道了,得把他拴在家里不可。

这会子她倒也不怕被认出来,一则,没有直接见过面。有一次她去东宫看那边入冬炭火点上之后屋里的温度,在院子里穿过去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他。但他不敢端详自己,真容他都未必敢认,更何况如今换了个样子。

至于四爷,容貌变的他肯定认不出来,但他有没有听见过四爷说话,这个就不知道了。

自己好歹还能稍微压一压声音,但是四爷不成。

那行,话我说不就完了吗?

两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那边张溥已经给介绍了。打头这个年纪不小,得有六十开外的,张溥说此人叫周镳。林雨桐觉得这人不是个脑子太清楚的人,六十多了,跟着一群‘孩子’交朋友一起玩,这得是一什么人呀!张溥和张采都三十多了,年岁不算小了,但说实话,他家的孙子差不多也该而立之年了吧?后面跟着那俩,反正黄宗羲才十七八岁。如今瞧着那个样子,像是忘年交呀!

这叫啥?这叫没正行。

张采介绍周镳,又介绍黄宗羲和另一个青年,“……这是方以智……”

林雨桐打量了这小伙子几眼,心里觉得可惜。她记不住很多的人名,但有些人例外。比如这个方以智,此人其实可以称得上是科学家。

尤其是在物理医药上,很有建树。林雨桐能记住此人,是因为读过此人的《内经经络》和《医学会通》,这才知道,这家伙是明末复社四公子之一。比起别人的文章诗词,他的主要成就在哲学和科学方面。

而且,此人对也接受西学教育,跟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那都是朋友。

能耐就不说了,关键是此人出身还很显赫,而且,家学渊源。说起来,跟林雨桐还很有些渊源。

此人的曾祖父叫方学渐,除了诸子百家,人家还精通医学、理学,他的先生是谁呢?是耿定理!就是耿念秋家先辈。这个耿定理就是跟李贽关系特别好的那个!李贽和耿定理是泰州学派,所以方学渐就是泰州学派。

方以智的祖父方大镇,为大理寺少卿,官职不低。

而方以智的外祖父,也很了得。进士出身,做过翰林,跟左光斗等人交好,此人还是科学家,除了儒家佛典有研究之外,水利建筑等等,人家也有涉猎,且建树不低。他的父亲方孔照,现在在湖广任巡抚,但此人在医学、理学,乃至于军事上,都有不凡的见解。

其实林雨桐对这一家的观感很好,因着不管是方以智所在的方家,还是他的外祖吴家,都很开明。方以智的两个姑姑,甚至于方以智的姨母和母亲,都是有名的才女。

你说这么一个出身的人,这么一个教养环境出来的人,然后扑腾一下子,跟复社这些搅和在一起了。

林雨桐是舍不得任何一个能搞‘科研’的人呀!这个方以智,她还真就舍不得了。

她记得此人在物理上,做过小孔成像实验,而后还在光学上提出‘摩荡嘘吸’,跟几百年之后的人提出的‘光的电磁波动’说很接近,什么折射反射之类的,他有完整的论述。反正同时代相比,他属于领先的牛人。

书院那边,徐光启年纪大了,宋应星人到中年了,算是一个能接手的。可接下来呢?

不说接下来的人手的问题,就说这种科学牛人,有多少咱也不嫌弃多呀!把这样的人给放过去,晚上会睡不着的。

方以智如今多大?二十出头!咱别折腾这些东西,好好的做点实在的东西,不成吗?

把这样的人拉入学社,叫林雨桐对张溥的好感再降新低。

张溥给介绍了四爷和林雨桐,然后就关注黄宗羲,想看看他的表情。可对方没认出来了,张溥松了一口去,知道不是宫里或是和宫里相关的人就行。

而后他坐下来,接了刚才的话,“之前林兄说,谁能代表天下人……在下觉得,读书人便能代表天下人。读书人里,各种出身的人都有。他们之中,并不是人人都不知道民间疾苦。像是在下,在下也是从苦寒里过来的……”

林雨桐就笑了一下,跟你辩道理,我不费那个劲儿:“张先生不说你是从苦寒里过来了,我都几乎忘了先生的来历。先生官宦人家出身,庶子。张家儿子众多,单先生就排到了第八。你跟你的的嫡出的兄长打过官司,说嫡出的兄长霸占了你的家产。我就在想,张家虽是官宦人家,可若是家里豪富,嫡出的又怎么会看上庶出兄弟那点分家分出去的产业呢?这自来嫡庶该怎么分,都是有数的。只嫡长子就得占一半,其次是嫡出的其他儿子。主母的家产庶子无权分的,所以,庶出的只能是父亲产业的两成左右。而你家可不止是你一个庶子。这么一个家业不兴,穷哈哈的长大的人,终于熬出来考中进士了,当官了……那又为什么好好的官不当了呢?”

林雨桐看着这几张愕然的脸,视线落后瞬间便铁青了面容的张溥身上,“你不当官,你家就那么些产业,敢问,你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呢?回到中进士之前,为生计而发愁的日子。一边是当官能衣食无忧,养活妻儿老小。一边是不当官,生计无着。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理想抱负,能叫一个人不顾生计不顾家小,宁肯舍弃安稳有前途的仕途,哪怕清苦,吃了上顿不见下顿,也要坚持。

这事我想不明白!一个饥饿的,过了今儿不知道明儿的饭在哪的人,是不会谈理想和抱负的,他想的是明天吃什么的概率要比一心奔着虚无缥缈的理想的概率大的多。所以,张先生,辞官不做,你为的是理想抱负吗?我想不通呀!直到我来了这里,我似乎是有些懂了。” 她说着,就顿了一下,看向那小厮,“敢问,这包间用一天,多少银子?”

小厮小心的打量了张先生一眼,低声道:“这包间,一天五两银子。”

“这茶水和点心,多少银子?”

“一两银子一壶……”

林雨桐啧啧啧,“这茶最多冲三遍就寡淡了!如今包间里六个人。这小小的一个壶,能出三杯茶。六个人每人喝一杯,剩下的只容三人续杯。这就花费了一两,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二两银子都已经不见了。还不算糕点和饭食。最少最少,这一个包间,一天的消费在十两银子,对吧?”

小厮不敢说话,心说,十两哪里够呢?先生们一天天的清谈,最耗费的就是茶了。反正,一天少则十四五两,多则三五十两的时候都有。

林雨桐就又道,“若是在这里住宿,那么一天在这里的开销,最低在十五两。可官员的俸禄是多少呢?在泰平朝之前,每月七品官员的俸禄差不多相当于白银三两五钱。到了泰平朝,皇上除了给配额的粮食之外,还给予每月补贴银。算下来,一个县令一个月大致能拿到五两银子。”

二十两够一家五六口人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那么一个月五两,一年六十年的俸禄,真不算是少的了。

但这也要看怎么算了,“张先生今年三十有二,就像是您说的,自来穷苦,也就是说,在当官之前,家里应该没多少积蓄。您家里妻妾几房呢?有几个子女呢?按照年纪算,儿子们该进学的年纪了,且婚嫁就在眼前。若是您一直做官,按照官场的升迁法则,您在七品的位置上至少熬五年上下。每年六十两银子,养多少人呢?五六口?接下来七八口?成十口?这个官当下来,您的日子跟不当官的时候,差别不大,是吧?”

如今这官,不仅是熬资历艰难,关键是,没油水呀!当然了,历史上,是朝堂不清明,官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