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78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四爷点点头,抬手又点了点鹌鹑蛋,周宝将鹌鹑蛋下到锅里了,四爷这才道:“方阁老说到这里,那我跟诸位交个底。大明到了如今,任何粉饰太平的话,都到此为止!回归事情本来的样子,谁是谁非,都能讲的。民生多艰,百姓困苦,问题不是一方面的。天灾人祸固然是一方面,但朝廷确实是出问题了!咱们不能回避这个问题!朝廷出问题,首先出在哪呢?”四爷点了点桌子,“问题先出现在宫里了!”

这话一说,蹭的一下都站起来。

“坐!”四爷的手朝下压了压,“坐!怕什么!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事情就是如此,再不说,大明就完了。再无可救了!便是咱们不说,外面就没人说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所以呀,我才说,不要粉饰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这就我的态度!以后任何一件事,不管好的坏的,端出来,有问题商量着办。我知道你们,这个党那个派,我也请诸位帮着捎带话出去,就是我不给你们分党分派,任何一个人在我这里都一视同仁。但就一点,在其位谋其政。职位给你们,是叫你们做事的。若借着官身违法,那绝不能容了!恩可以给赏,但罪在我提前告知之后,还敢以身来试的,我欢迎。”

一个敢把亲爹亲祖父的过错摆在明面上的人,这是要下狠手呀!

方从哲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慌:这分明是心里有主意了,偏要点了自己来摆弄一翻,什么意思嘛!

才这么气完,心里激灵一下,这是已经在点自己了!知道自己爱犯了什么毛病,才告诉自己他最忌讳什么。

话当然都是明白话,句句都是明君的言论,可这个相处方式,是他所不熟悉的。

不过,肯点拨自己,是不是就是暂时不打算清算自己的意思呢?应该是吧!

嗯!一定是的!

他没有被点了一下的难堪,只觉得心头一下子给松了,“您放心,臣知道怎么做了。”紧跟着他又道,“那臣就难免放肆了。”

嗯!说嘛!就是要大胆的说话。

方从哲马上就道:“臣以为,哪怕是禅位,也不能另外册立太上皇。”

杨涟皱眉,“方阁老,此言何意?”

陈距垂着眼睑,心里为简王喝了一声彩!简王确实没想册封太上皇!谁也不会愿意给头上顶着一层天的!别看就是个名号,可就是这么个名号,往往会叫很多人趋之若鹜。若是如此,就会平添出许多麻烦来。

但还是那句话,太上皇这个封号本是人家该得的!简王作为亲弟弟,不给显得凉薄。再则,他若说不给,朝中的清流只怕不会答应。

杨涟此人如何?为官清廉,耿直不阿,没毛病。可皇爷当初为什么不喜欢这些人呢?因为他们所秉持的东西,在有些时候就是不合适的。

像是禅位的那位帝王,那般模样,给个太上皇的皇冠戴头上,然后呢?然后简王以后还得叫人专门看着他,就怕他被人给利用了,而后生出乱子来!各地藩王不都是酒囊饭袋,总有几个桀骜的。真要为了天下安稳,是不需要什么劳什子太上皇。

这是从大局看的!可杨涟左光斗这样的人,却是拦路虎。

简王想用这些人,就不能跟这些人一上来就争执。若不然,在这些人眼里,只怕简王也是偏着浙党的人。

所以,简王一上来先拿首辅方从哲小小的点了一下,这在杨涟和左光斗的眼里,简王跟他们就是一伙的。尤其是简王说,事情该什么就什么样,这只怕更合了这两人的胃口了,觉得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们认为是什么就得是什么,这才是对的。

可全不想着,事有轻重缓急,在有些特殊事件上,是应该全方位考虑的。

那这个时候,简王就需要一把刀,一把拿来用一用的刀,用完就能扔的刀。

方从哲能做首辅,这些年,皇爷见的最多的也就他了。他距离皇位上的人最近,最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他肯定是能捕捉到简王微妙的心理——不想要太上皇。

那么,这事他就会主动替主上分忧,于是,简王最难说出口的话,从方从哲的嘴里说出去了。

果然,才一出口,杨涟就反对了。

正如简王所料。

方从哲立马质问杨涟,“杨御史是何意呢?作为君上,纵奴谋害先皇,此行可配为君?若此人被奉为太上皇,那么天下人是不是皆可忤逆!明知奴有罪,竟是要包庇其罪行,更是以天下为要挟只为保住杀父弑弟之凶徒?此法能提倡?他若无心,那便是本性糊涂,不分善恶是非,为太上皇一日危及天下一日。他若不糊涂,那边更恶。便是诛君,也未为不可!”

胡扯!皇上只是本性天真而已!

四爷摆摆手,绕过杨涟问左光斗,“你认为方阁老所言是否在理?”

那自然是在理的。

四爷点头,“两方都有理!杨御史为君之心至诚,方阁老老成持重,也为良言。”他稍微一沉吟便道:“这么着吧!对外既然得把今儿禅位的事说清楚,那必然是要牵扯到我兄长身边的奴婢谋害先皇的事的!这事呢,我兄长心中必是不好受!可对几个奴婢呢……他心善,不忍杀生。今儿在大殿上是知道身边亲近的人要被下大狱,这才给吓住了。等回过神来,只怕对先帝也心有亏欠的!不若请我兄长去大高玄殿,修行祈福,另赐我兄道号,岂不妥当?”

这个大高玄殿就在皇宫的西北角,颇有来历!它是嘉靖皇帝所修,在宫里已经有钦安殿和玄穹殿两个道观的基础上,还要再修一个更大的道观,于是,就修了这个大高玄殿。这位嘉靖皇帝也是几十年不上朝,痴迷于修道,还给他自己取了很多很长的道号,叫什么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什么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1】……这俩名字还只是他诸多的道号的一两个。

他是世宗皇帝,他有道号。那朱由校做了一天皇帝,不做了,修道给被他的奴婢间接害死的亲爹祈福不应该吗?给他一个道号,算是欺负他吗?不是!毕竟,世宗皇帝人家那么爱取道号,那么道号能是贬谪的意思吗?

不能!哪怕你心里觉得这是贬谪,但细细想想之后你保证什么也不敢说!

关键是大明的皇帝一个两个这么不正常的,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嘛!你们觉得是贬谪,万一人家就觉得他们的世宗老祖宗很牛很了不起呢!给道号是殊荣呢?

这么一想,杨涟那话搁在嘴里转了几圈,竟是找不到这么安排反驳的点在哪里。

至于皇后张嫣,这修道又不是出家!皇帝在宫里修道,也有道侣的嘛!

对外有个合适的说辞,回头再说其他的!至于说朱由校会不会把道观变成木工房,全看他自己的意愿了。不过至少段时间内,他在道观里呆着,对天下、对大局、甚至于对他自己,都是有利的。

王纪和黄克瓒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垂下眼睑。

这位简王,非一般人。

他是左手一倒,又右一拉,谁都觉得他是偏向了他们的,但其实,打从一开始,人家就拿定主意了。在坐的一个个的年岁都不小了,愣是被个小少年拿住了!从一开始,这一桌人就被人牵住了鼻子。

坐在这里吃着饭,说着话,一顿饭吃完,细节也商量妥当了。行了,送你们出去,各自去忙活吧。没事,心放安稳,京城里没出乱子,外面也没出乱子。明早,咱们早朝见。

几个人脚步一顿,没登基干嘛早朝?四爷又补充一点,“那个点我就起来,不早朝……那就那个点开始见人了。明早先六部吧,六部我先挨着见一遍,有些得详谈……”

那个点开始见人?那是什么时辰?五更天吧!

五更开始见人,这得四更起吧!我的天啊,有多少年没有四更起过了!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回去还能干嘛?还有工夫干嘛?不抓紧时间休息明早就起不来。

得嘞!赶紧回吧!

至于上下联络的事?呵呵!也得有那个鬼时间呀!

行吧!先撑几天,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少年人玩新鲜呢,看能撑几天?能撑几天?爷是得叫你们看看,爷到底是能撑几天!论起勤政,爷就没谦虚过!

第459章 明月清风(35)

杨涟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在回去的路上沉默的很。

左光斗就道:“杨兄,这事——简王说对的。”

何以见得?

左光斗就问说,“杨兄糊涂, 怎忘了英宗、代宗之事了?”

英宗是朱祁镇, 代宗是朱祁钰。

朱祁镇打仗被俘,朝臣们拥立了弟弟朱祁钰。结果朱祁镇回来之后, 一脚叫弟弟踹下去, 自己又上位了。

所以,英宗、代宗两任帝王,却有三个年号。

英宗第一次上位的那十四年, 年号正统。后来换了弟弟代宗, 做了八年皇帝,年号景泰。等到了代宗被踹下去, 英宗又上位了,这个时候的年号改为天顺了。

往前扒拉一百来年,祖上就出过这种哥俩你上我下,我下你又上的事, 谁不忌讳!

真弄个太上皇,别说即位之君心里犯膈应, 就是朝臣未必就没有两边下注的。祖上有例子呢,难保没有人想着扶持当哥哥的再把做弟弟的给撵下去。

所以,左光斗就说,“杨兄, 只一个不杀,就已是简王之仁了。更难能可贵的是, 事情起的突然,简王绝对没有准备。可就那么一会子工夫, 咱们没想到的,他想到了!且想出个能说服人的安置办法,这般急智,杨兄见过几人?”

杨涟便不说话了。

左光斗拱手,告辞了!他心里另有所悟。那就是朋党之举,不是长久不策。简王此刻已经点出来了,他说,不给你们分党分派,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他是在说,你们最好也不要有党有派。只要实心任事,他就看在眼里。毕竟,当官为的是做事,而不是为了斗而为官的。

做事啊,谁一脚踏入官场不是想着有所建树呢?

这位瞧着已然是有明君之相的君王,但愿还能挽救大厦将倾的大明。

他回去立马就睡了,叮嘱好家里人,“四更!四更一定得叫我起。”

这般郑重,他妻子哪里敢大意。一晚上都不曾睡,点着油灯做针线,不时的看一眼沙漏。不到四更就悄悄起来煮两个鸡子拿来,垫吧点好当差去。

这么一点动静,把左光斗给惊醒了,他蹭的一下坐起来,“几时了?”

“马上四更了!”

那我起了!起来洗漱穿衣,塞了俩鸡蛋,漱口又抿了几口水,整理好官服匆忙出门了。

他是第一个赶在宫门开启之后进宫的大臣,其他等着的都是要进宫当差的宦官。混在其中进宫,冻的直哆嗦,天是真冷了。

这个点,见人了吗?不是说见吗?

试着过去看看!

才到门口,那个叫王成的就出来了,“您里面请……”

真起了!

嗯!真起了。还能听到后面一声声的清啸声,是王妃在习武吧!

进去之后,少年人一身短葛,笑道:“先坐吧!我擦把汗就来。”完了又说周宝,“给上一碗豆浆,大冷天的,喝点热乎的。”

一会子洗了一把脸的少年又来了,他带着浅淡的笑意,“王妃习武,我跟着练一练,不如王妃天赋好,不过是这两年跟着早起却习惯了。”

学文习武,好恒心!

左光斗正想着早起来要说点什么呢,却不想少年根本没给他先说话的机会,坐过来就直接道:“左公你擅农事,在水利上尤其擅长。之前看到过你的奏疏,言称北方农业弊端盖因水利不健全之故,也提过北方水稻种植之事……北方水稻种植,可行!但而今暂时顾不上。今天叫了钦天监的人来,问问天事!最近几年,天气反常,跟宋朝末年气象有几分相像之处,因而,怎么度过这个天气异象期,能多活些人命,才是重中之重。你今儿便是不早来,也得叫人请你过来说对你的安排。”

左光斗忙起身拱手,农事乃国之根本,能将农事郑重托付,这便是重用。

兴修水利,乃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之事。一生若能做成这一事,当千古留名。

四爷叫他坐了,这才道:“京城之前赈灾,便采用过以工代赈。而今也一样,赈济灾民,顺带的兴修水利,此事便交托给你了。另外,你回去可以考虑举荐官员,要知晓农事之人,朝廷需推广新农作物官员……”

说着就喊周宝,“看饭食好了没,多拿一份来……”

是!

早饭是一个鸡蛋、一杯豆浆,一节玉米,半个红薯一个土豆,一碟泡菜一碟酱菜。

左光斗愣了一下,“您……就吃这个?”

周宝道:“王爷王妃日常简朴惯了,家常也是四个菜。”

四爷先拿了红薯问左光斗,“这个在南边有少许种植?”

对!吃过一两次,没太在意。

“耐旱,不挑土壤,荒地就能种植,产量很好,能果腹。”

吃了一口,口感其实还不错。

“长期吃肯定不行。”四爷不知道为什么,自来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好似跟它有过深刻的爱恨情仇一样,“不过,救命粮有它足以。便是干旱,减产,但种植面积大的话,一人有个十亩地,只收十分之一,也饿不死人。”

左光斗低声道:“开垦荒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知道!关键还在于土地集中在更多的人手里,对吧?

对!

四爷就道:“所以,有件事,我在心里放着,但是因着各种原因,我并没有深入的提。今儿左公既然谈到了这个事情,我就说两句心里模糊的想法。土地的事,我想先从改税制开始!”

改税制?左光斗有点明白了,之前各种施恩,却唯独关于税,他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