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75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王安跟在朱由校的身边,一路上都在提醒着,这是哪个门,应先抬哪只脚,细节到絮烦的程度,到了先帝灵前。

皇上跟文武百官,得跪在先帝灵前,听华彩骈文,文采当然是斐然,就是说先帝虽去,但好在国祚绵延,有怎么样优秀的继承人,能有继承皇位,叫国家兴盛云云。

四爷也跟着跪在下面,骈文的内容跟一个多月前,朱常洛用的骈文也差不多。如今听着,总觉得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这篇骈文念完,该朱由校把备好的言辞拿出来说了,大意就是儿子一定继承您的遗志,努力到一个好皇帝之类的话。拢共也就百十个字,愣是被这孩子背的七零八落,前后颠倒,磕磕巴巴的险些接不上。越是紧张越是磕巴,好些大臣在后面头抬起头来抻着脑袋朝上看。他们并不熟悉朱由校,见都见的少。压根就不知道这位新帝是这样的。

王安赶紧道:“皇上,先帝去了,丢下这么大的担子给您。您千万不可伤心太过,毁了身子……”好似这颠三倒四只是太被悲伤而已。

是啊!皇上至纯至孝,但也要保重龙体啊!

朝臣们喊着皇上至纯至孝,话音还没落下呢,后面一声凄厉的的哭声:“先帝爷啊……你睁睁眼吧……哪有什么至纯至孝……那就是个吃人的狼崽子啊……”哭喊着,从侧面冲了过去,扑到灵堂前往地上一跪,就哭先帝,“先帝啊……你这一走,就没人拿我当个人看呀!头七都不过啊……他就叫人勒死我和八公主……不给我们娘俩活路啊……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啊……先帝啊……你死的好惨呀……”

王安瞬间变了脸,“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堵住嘴拉下去……”

“慢着!”另一边的侧殿里,走出个素服的贵妇来,不是郑贵妃是哪个?她一出来,二话不说,对着王安就道,“堵住嘴拖下去?你这奴婢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她说有人要杀人灭口,说先帝死的好惨!”她站在上面,抽出匕首搁在脖子上,“皇爷留下旨意,立我为后。你们不认,颠倒黑白,非要诬陷我害了先帝!可先帝到底是谁害的,这满朝的文武可有一个忠臣敢站出来问一问的?没有!”说着就哭了起来,“常洛我儿啊,你死的冤枉啊!我和福王背了黑锅无所谓啊……可我便只是庶母,那也是母啊……我给我惨死的儿要个公道,成不成啊!”

唱念做打了好大一番,下面无一人敢言语!

关键是,这两人出现在这里闹事,选了这么个契机,就跟当年的梃击案一个莽夫闯到东宫是一样的,这事透着邪性。

谁?谁安排了这么一出?

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郑贵太妃喊道:“简王,皇爷叫你执掌锦衣卫,当年赐你一面‘如朕亲临’的玉牌,你拿着玉牌,面对亲生父亲被人害死的事实,你敢不管?你敢不查?你若不管,你若不查,你可对的起你皇爷!”

四爷还没说话呢,外面走来一人来,“简王爷维护兄长,自是不肯查的!但锦衣卫不查,我东厂总是要查的。皇宫内苑之事,本就是东厂职责所在。自先帝突然病重,我东厂无一日不在追查此事……今儿,奴婢就是为了先帝被害一案而来!”

说完,人走了进来,不是陈距又是何人?

陈距何许人也?他对朝事的影响,比之方从哲还大!且此人风评一向不错,虽为宦官出身,但从不附党,持心以正,便是朝中清流,对此人也多加推崇。

那么他嘴里说出的话,就不是两个妇道人家的言语可比!

而今,他说出先帝是被害的,那必然就是被害的。

反应过来的人脑瓜子只觉得嗡的一声,头都大了!

这是捅破天的大事啊!要了命了!

而且,陈距这是将矛头直指新帝啊!新帝害死了先帝吗?

那可是谋逆啊!

若是如此,今儿这登基大典还办吗?

“办!”四爷起身,到底是接了话,“天大的事,不能耽搁今儿的大典。”

朱由校这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朝四爷的身后挪了挪,不敢说话。

“登基大典,已然昭告天下了!内忧外患之际,不该叫人心惶惶。”四爷推了朱由校到身前,“兄长天性纯良,绝非残害先帝之人。”

朱由校被乌泱泱的一片大臣看着,不敢起身往前走了。

四爷扶着他,“走!吉时快到了!”说着,就看陈距,“封锁宫门,大典之后,再来分辨个是非曲直。”

陈距退到一边,再不言语。

王安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过去扶朱由校,低声跟四爷道:“王爷,奴婢来吧。”

朱由校却一把拉住了四爷的手,“我没害父亲。”

“我知道!”四爷将他交到王安手里,“放心,牵扯不到你身上,有我呢。”

朱由校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王安分明能感觉到这位新帝一直在抖,抖的都不能自抑!

这个登基大典是准备的最潦草,进行的也最潦草的大典。一切用的都是朱常洛登基时的那一套,草草的准备了,草草的举行了,又草草的结束了。

都知道,今儿这大典不是重头戏,真正的重头戏是谋杀先帝案。

金銮殿上,朱由校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皇帝的冕冠因为他的颤抖而不住的抖动着。陈距,这个皇爷留下的大太监此时站在大殿的正中央,一甩袖袍,就听他朗声道:“先帝登基十日,便一病不起!可满朝的大人,都可作证,八月初一先帝登基之时,乃是一康健之人!缘何十日工夫,就病的如此之重?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因何致病,这总归是有缘由的吧!皇爷驾鹤所行未远,先帝就遭此变故……奴婢掌管东厂,怎敢不查?当日,八月初十,奴婢曾求见了先帝,询问先帝身体之境况,这一点,王安和崔尚仪都可作证……”

王安点头,“是!陈公公问过先帝爷。”

“当时先帝未曾答话,是李选侍替先帝答的,言说偶感风寒,又有国事繁忙,甚是劳累,只歇歇便好。”说着,就朝外招手,“请李选侍来,看奴婢所言是否属实!”

李选侍浑身都软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好像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在先帝的病情上,她确实是撒谎了!而先帝到底是为什么病的,她也心知肚明。

这会子被扶进去,双腿都快站不住了。边上的宫人一撤,她一下子软倒到地上,“……我没害先帝,我没想害先帝……是先帝要夜御数女,有心无力……我就是听说有一些丹药吃了有助兴的用处……这才找了丹药来……”

“是听谁说丹药要助兴的作用?又是谁帮你找来的?”陈距站在大殿上,开口质问道。

李选侍脑子里乱糟糟的,哪里敢瞒着,她抬头看到上面站在龙椅边上的魏忠贤,“他……他……是这个奴才告诉我的。”

魏忠贤头上的汗滚滚而下:“胡说!李选侍这是在攀咬陛下!”说着,就跪下去,抓住了朱由校的龙袍,“皇上,奴婢是给您办事的呀!她这不是要赖奴婢,她这是要诬陷皇上啊!皇上救命!”

朱由校拉了魏忠贤起来,“你放心,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说着,就大着胆子说李选侍,“你……居心叵测,先是占着乾清宫不肯搬,意图干扰朝政。是朕叫你迁宫,你心怀不满,就诬陷朕身边的人,说到底,你就是想害朕!”说着,就冲四爷喊,“简王弟,这个女人坏的很,还欺负咱娘……你叫锦衣卫,把她押下去打板子……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害我!我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好的,没有一个不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这要是忠心反被诬陷丢了性命,岂不是要叫人寒心?”

方从哲的眼睑下垂,完了!完了!这个糊涂的皇帝啊!一个小小的奴婢,便是无辜,你舍弃了他便是!你年幼,你被奴才辖制了,下面的人干的事你一盖不知就完了!可现在,你开口就要护着有谋害你亲爹嫌疑的奴婢,你想干什么?况且,陈距那般的人,不拿了实在的证据,为在这种时候闹吗?证据都没拿呢,你先跳出来保人!这等证据拿出来,你又该怎么转圜呢?愣生生的自己把自己给逼到了绝路上了。

这样的帝王啊……才要感慨几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那就是这件事,背后真的跟简王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

他抬眼看那个站在大殿上,像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的少年,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可是,此时自己若是非要嚷着说此人居心叵测,怕是早就想染指皇位了,也不知道大家肯不肯信?!

毕竟,在新帝登基以前就能推翻这个皇帝的,是简王坚持要办完登基大典的。

一直支持皇帝的都是他!

方从哲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交谈。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这个简王太君子了!太守规矩了!该守孝就守孝,对权利说放下就绝不多做染指。换言之,他觉得简王还是魄力不够,不是个为君者。太规矩的好人正人直人,是做不了帝王的。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此人站在大殿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全是拿出来的骗人的!

他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是一肚子鬼蜮伎俩偏还能片叶不沾身的骗子!

这个不要脸的劲儿,他他娘的还真就是一合格的君王样儿!

第456章 明月清风(32)

李选侍当然是不能被拉下去打板子的!朱由校的话说的跟台上的戏词似得, 满朝的大臣对新帝本身的错愕大过于先帝被害的事。

四爷说朱由校,“有人指认皇兄身边的奴婢,这事若不彻查, 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一打一杀并不能了事!皇兄稍安勿躁, 谁是谁非,谁黑谁白, 谁清谁浊, 总能分辨清楚的。事不怕查,理不怕辩,稍安勿躁。”

朱由校不住的点头, “对!不是朕, 朕怕什么……查!查吧。”说着,还安抚魏忠贤, “你是好的,我信你,莫怕。”

坐在上面的皇帝是看不见一些老臣眼里的怆然的!他们迷茫,而后悲怆, 最后成了无力回天的麻木。

陈距哪怕是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位新帝的性情,可看到皇爷走了才五个月, 就轮到了当日的长孙坐在那把龙椅上,还把皇帝做的跟过家家,心里的悲凉又怎么抵挡的住?

他一招手,大殿外就被押来一长着山羊胡子的男子, 捆绑了手脚给扔在大殿上。

陈距扭脸扫了一眼,这才道:“此人乃是寓居京城, 名叫孙大茂。想来,大殿上听过此人的不在少数。”

朱由校皱眉, 并不知道此人是干嘛的。

陈距看向朝中的大臣,“此人专做房中术所需丹药,在缙绅中极有名望,达官贵人府中,多有此人所做丹药。”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匣子,然后打开,递到李选侍面前,“您瞧瞧,这是不是先帝所用丹药?”

是!一匣子十二粒,十二粒就要三十六金!她将脸撇开,低声道:“此药许多人都用了,并无一人因此而丧命!”

“那敢问皇上每日服药几何?服用之后间隔多久服用第二粒?”

李选侍不敢答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陈距再摆手,这次被押上来的是个太监,“篡改皇帝起居注,你可知罪?”

这太监呜呜有声,“是奴婢……是奴婢……奴婢的儿子在宫外被人给带走了,奴婢要是不听话,儿子就没命了!”

这太监是成亲生子后,自宫入宫的。

“你的儿子,已经找回来了……”陈距将一个小红绳抖出来,上面挂着个吉钱,然后扔到这太监的脚下,“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儿子的?”

是!这太监捡了小红绳攥在手心里,“奴婢……虽在起居注上没如实记载,但哪天发生了什么,私下里,还是记了的。那个小册子就在宫里……”

说,放在什么地方,这就叫人去取。

结果取来之后,陈距翻了翻,就递给方从哲。

方从哲从头开始翻开,越看手越抖的厉害,除了第一天不曾用药之外,剩下的九天里一共服用了二十四颗药!最多的是一晚上用了四粒……伺候先帝的人都称先帝是龙精虎猛。直到病的起不了身了,还偷着服用了一粒,没效果这才罢了。

那边陈距问这太监,“谁叫你篡改起居注的?”

太监朝上指了指,“魏忠贤魏公公!他说奴婢的儿子他叫人带走了,奴婢不敢不听话!”

陈距就看朱由校,“皇上,您还觉得魏忠贤是无辜的?”

朱由校脸都白了,魏忠贤跪在他的边上,拽着他的龙袍不时的摇一摇。他急切的看了四爷一眼,问说,“那一定是药的问题吗?”

根子当然不在药上,而在吃药的人上!先帝要是不主动吃,那药便是砒霜,不也到不了他嘴里吗?

但你现在这么问,怎么个意思呀?

魏忠贤的脑子转的多快呀,张嘴就道:“皇上,李选侍侍奉在先帝身侧,她吩咐奴婢的事,奴婢自然以为是先帝吩咐的……哪有不尽心尽力的?不过这事奴婢后来觉得不合适,怕起居注上写了有损先帝的威严,这才行此下策,这绝非奴婢不忠啊陛下!”

陈距问说,“那这么说,是李选侍假传圣旨了?”

李选侍可不认,她直接卖了魏忠贤,“这奴婢嘴里最是没有实话的!皇上,你知道我为什不迁移宫殿吗?是魏忠贤找的我,说是折子他愿意送来给我先瞧……若不然,我怎么会想起这么一出来……”

魏忠贤还要说话,王安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对着魏忠贤就呵斥一声,“大胆的狗东西!狼子野心,为了私利竟是攀扯到陛下身上!”说完,不给朱由校说话的机会,喊着边上伺候的人,“来人,将这狗东西堵了嘴拉下去,交给简王殿下……”

朱由校伸手拦了要拉魏忠贤的人,将其挡在身后,“这事不赖他,他一个奴婢,不过是奉命办事……”

王安一口血差点给喷出来!

魏忠贤忙道:“陛下,也就您愿意相信奴婢!奴婢保证,给皇爷进献的药奴婢是真真用心了……这药……这药……奴婢用性命担保,这药吃了对人有利无害啊陛下!”

朱由校就道:“请御医来瞧瞧……”

陈距轻哼一声,“御医倒是不用了,不是说这药无碍吗?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年纪的死囚准备了四人,就在大殿外,请皇上恩重将笼子抬进来,今儿也不要二十四粒,就按照这本册子上写的,四个时辰四粒药,看看吃了之后会如何,可成?”

现场验药?王安忙道:“应该的!”他说完,看向朱由校的视线尤为严厉!

朱由校这才不敢说话了,低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大殿里抬进来四个铁笼子,陈距就道:“不用心有不忍,这四人都是该杀之人。皇上可知,这许多丹药来的邪性,炼丹之物更是阴毒。有用小孩五官,有用孩童骨头的,还有将孕妇肚中五六个月的胎儿擀下来入丹的……更有虏获了童男童女豢养起来做炼丹材料的……这几人做的便是诱拐偷盗童子童女的勾当,残害孩童无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朱由校不敢说话,他觉得这宫里,到处都是东厂的人。没瞧见大殿里,满朝的大臣都不言语吗?

看了一圈,他又看四爷,“简王弟……”

四爷摆手,“皇兄勿忧,臣弟身边有一神医,是李时珍李先生的徒孙……”

“身边为何要养神医?”朱由校真不知道。

“不是养,是暂时请来给我调养身体的。皇兄若是不放心,就把神医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