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06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林雨桐抓着孩子的手,但到底是慢慢松开了,“去吧!喊你小舅去。”

杨子放下书,两年的时间,他长成小少年了。

这幅样子,跟林雨桐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几乎重合了。杨子长成了一个稳重的小少年。这两年再难,没饿着他。在家里的时间久了,教他的时间就多了。如今,药是能认,能制,号脉才入门,但只这些,做个游方郎中的能耐是有的。

长平叫了,杨子就出来,“小舅背你还是你自己走?”

自己走!拉着杨子就跑,林雨桐哪里真放心,远远的跟着。

村口的杂树林上的树都被砍了,春上也冒出来芽了。长平找了一圈,“小舅不是说这里有榆钱?”

那是早前的事了,这两年哪里还有榆钱。如今的榆树被扒皮,死了!树木也被砍了,不是谁家烧柴了,是运到学校的工地,盖学校去了。榆钱这个东西,如今是没有了!明年吧,明年新树就长出来了,一长就是一片,那个时候一准就有榆钱了。

杨子牵着他,跟他说这个道理,远远的看见一群孩子,他带着往过走:“狗蛋跟仇深在那儿玩,找仇深去玩去。”

那么些孩子一块,玩吧。

可孩子们能玩什么呢?茅芽长出来了,干草堆了,长出嫩嫩的芽儿来,抽出这芽穗,扒开皮,里面有白嫩的穗子可以吃。那么一长条,带着特有的清甜的味道。

长平不认识这个,也没吃过这个。仇深早前长在地窖,这两年几乎没出过门,也没见过,但他如今常出来玩,就拿了教长平怎么吃。

长平试探着吃,然后点头,“甜的。”

是吧?甜的。

就有大些的孩子把手里的一把都给长平,“吃吧?”

那我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呀!我自己会找。

长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扭脸看小舅。杨子也说,“我给他找……”满地都是!

那孩子硬是塞给长平,不要都不行,把长平的衣襟兜起来,全给放到衣襟上,“……我爹说,没你爹和你娘,我们都得饿死病死……你喜欢吃,都给你……”

一个孩子这么给了,其他孩子跟着都给他,衣襟里很快就兜不下了。

长平看着那么些东西,再看看又跑远去玩的小伙伴,然后抬头看小舅,“都给我了?”

嗯!都给你了。

“我能要吗?”

没事,野地里长的,是他们的好意,拿着吧。

然后兜着很多东西回来了,往回走的时候就见妈妈在不远处跟一大爷说话。远远的还能听见那老人家说:“……没事,你放心,孩子我帮你看着呢……在咱们这儿,谁敢伤了长平,那大家伙都能要了他的命……”

长平走到妈妈身边,一脸懵懂的跟不是很熟悉的老人家问好,然后跟妈妈回家。

回去就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把茅芽剥一根自己吃了,又剥一根喂给小舅,等他爸回来了,他根据剥了那么多的经验,挑了一个又饱满又嫩的,然后剥出来塞给爸爸。

四爷被塞了一嘴这个,到底是给咽下去了,低头一看,那篮子里还有那么些呢,“这是怎么了?今儿就吃这个呀?不能当饭吃吧。”

长平继续剥皮,“别人送我的?”

送你的?那怎么还一脸不高兴呀?

四爷洗了脸,从边上拿了板凳坐在孩子对面,跟孩子你一根我一根的剥茅芽,你塞给我,我塞给你。真就把那篮子里的茅芽给吃完了,把满地的皮都给整理了,才罢手。

长平还是不说话,桐桐从厨房出来叫吃饭,瞧见那样才要问,四爷摆手,不叫她言语。

饭吃的很沉默,一碗野菜而,搭着凉拌菠菜,长平吃了半碗多,稠糊的而汤,吹啊吹的,吹的温热了,也给都喝了。

四爷看这小子,“跟我出去转转?”

长平抬头,想去好似又有顾虑。

他爸拉他,“走!消食去。”

拉起来了,大手牵着小手,朝外走。杨子起身,低声问说,“姐,要跟着吗?”

不用了!叫孩子跟着他爸转转吧。

沿着村里的路一直往外,路过了那片杂树林,是一片工地。工地上正忙着呢,“这里是学校,等学校盖好了,都能来上学了。你能来,仇深能来,等仇海长大了一点了,也会来的。我跟你妈的想法是,来念书的孩子,就不收钱了。因为都掏不出钱来,谁识字,谁就来做先生。”

长平似懂非懂,跟着爸爸走。遇上的人,大老远的跟爸爸打招呼。

再往前,就是镇子。好长时间没来过镇子转悠了,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镇子上还有糖卖,后来就没有了。

拐过弯,到了镇子的街道,感觉很热闹。长平指了指羊肉馆,“……小姨家的羊肉馆。”

“对!”四爷朝羊肉馆指了指,“之前灾荒闹的,早没有羊了。羊肉馆自然关门了。现在,还是没有羊肉,但是,有其他的肉。山里又有兔子了,他们家收购野兔,卤了兔肉卖肉,卤汤子配饼子,也做起了生意。”

我知道!我知道!我妈还说逮了野兔都别杀,要养着。

“是啊!养着,有一对就会有十对,有十对就会有一百对,家家要是有那么一窝兔子,是不是就不缺肉吃了。”

四爷牵着孩子继续往镇子上走,“这家原本是卖油糕的,现在油供应不上。咱家有油吃,那是长安城里爸妈的一些朋友送的……可大家伙是没有油吃的,在这个镇子上,能找出二两油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没有油吃,身体就长不好。没有豆子花生芝麻这些能榨油的东西,你妈妈才着急,觉得养着兔子,兔子的繁殖快,肉里是有油脂的。她是个很高明的大夫,可大夫能治疾,治病,不能治贫,治穷。吃不饱、吃不好,她无药可医。那么多人让着你,那是因为,爸爸和妈妈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了,把药厂往后十多年、二十年的一大半利益都让渡出去了,救了这么些人的命。”

长平攥着把爸的手指,抬头问说,“救了多少人?”

“几百万吧。”没数过!

长平不说话了,几百万是很多很多的一个数字。继续往前走,长平站在一家关着们的铺子前面,“这里是卖烧饼的,他家的烧饼可好吃了,大伯给我买过。”

大伯是说巴哥。

“没有而粉了,烧饼铺子开门,还需要时间。”

长平抬头看天,突然问了一句:“风调雨顺,是什么样的?”

四爷的手一顿,在孩子的脑袋上摸了摸,是啊!你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什么是风调雨顺。可我跟你妈,活的够久够久了,真正的风调雨顺,又碰上多少呢?

他牵着孩子往刚修好的水渠那里去,“若天不下雨,水渠可引水灌溉。咱家桌上的图纸,是水库的图纸,等水充沛了,就存起来……等干旱的时候用。”

长平不说话,跟爸爸沿着水渠往村子的方向又走,水渠很窄,碰上对面过来的人,人家远远的看见了,就站在边上,让出位置,等着爸爸先过去。

孩子似乎懂了,别人对他的不同,根源在哪儿。

晚上回去练字的时候,他在沙盘上反复练的只八个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第376章 重踏征程(122)

三一年春, 果然跟桐桐想的一样,生机勃勃了起来。

鸡鸭牲畜都没有了,可各地会做生意的人, 这不慢慢的都给贩卖来了吗?林雨桐都给家里养了几只鸡, 只为了能有鸡蛋吃的。

栓子奶奶除了带孩子,就养着这些呢, 来来去去的, 有时候桐桐顾不上喂,老太太就过来帮着喂了。

有生活阅历的老人家就说,这次遭了年馑了, 往后就都好起来了。闹上一次, 能安稳个几十年。

是!正是因为知道闹过去都是好日子,人心里才越发的有奔头。

杨九叔的儿孙都在厂子里, 有工钱拿。之前的老牛换粮食了,如今拿钱买了一只小牛,整天伺候的比亲孙子都周到。长平是唯一一个被允许骑在牛背上的孩子,但长平一般也不骑, 只拔了鲜嫩的草凑过去喂牛,听老人家讲古。

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的, 就多了游荡的野狗,瘦骨嶙峋的,怕是别的地方跑来的,哪里能活命就奔哪里。野狗的小崽崽生在草窝里, 这个一只,那个一只, 都被领养完了。母狗通人性,似乎也知道, 孩子被抱去是好事,因此从不咬人。长平看着狗妈妈可怜,总也弄点野菜抓点麦麸用开水烫了,端着出去给狗吃。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家门口就多了一只狗,来往的人从不咬,不拦着进门,但它也不进门,就那么守在门口。

细雨绵绵的,狗身上湿了就又味道了。

长平不要人帮忙,就他自己,给狗搭窝呢。用长条的荆条筐子,侧着放着,里面铺上软软的稻草,就可以了。

杨子就笑,“雨都飘进去了。”到底是搭把手,用木棍打底,用泥土和稻草和泥,给狗狗做了个一米的小房子,然后把稻草给铺进去,夏天阴凉,冬天保暖。

长平从此了个玩伴,过来过去的村里人都笑,这狗就不叫,养着真就是玩呢。

桐桐不喂狗,但也观察狗呢。这狗灵性的很,长平去河边用盆子打水,他就盯着,要是太往前,它就蹭的站起来,随时准备着。要是想脱鞋坐在河边洗脚,它就过去,张口咬着长平的袄子,一点都不能朝前了。

行!能帮着看着孩子,也是好狗了!养着吧。

四爷问孩子,“你这狗叫什么呀?”

长平还没说话呢,不知道啥时候窜进来的玩的狗蛋在后面接了一句:“叫‘吃饱’。”

啊?

“我家的小狗叫‘不饿’。”这孩子咧着嘴笑,比原先不知道活泼了多少倍。

不饿?吃饱?

长平就说,“叫足食吧。”

足食是啥?

就是吃饱饭。

狗蛋就马上欢喜的跑出去,足食足食的喊去了。

足食不叫,但不是不会叫,孩子们怎么吵嚷都是好脾气。但是香椿冒出来之后,芽叶长大了,能吃了,别的孩子想伸手拽一芽都不成。红嫩嫩的叶子,长平每天起来去采,采回去就能炒鸡蛋。

孩子们闹闹哄哄,百姓们多是谋划着以后的日子,那点苦难在他们心里那是真的过去了。可他们不知道的背后,总有许多的事情在不断的发生着。

自家的收音机,得空了就开着,天线架的很高,支支吾吾的能听一些外面的消息。

总之,如今的情况很不好,剿共剿共一天天的就没停过,而后是谁谁谁又被捕了,这样的消息天天都有。

这种情况下,跟上面的联系几乎是中断的。

未来是个什么样,谁也看不到。

不仅是跟上面的联系中断了,就是跟战场附近的分号,联系也中断了。这个时期,是极度挑战人的心理的。

方云得闲了,就跟林雨桐说话,“……世上的事自来没有一帆风顺的,烈火锤炼过,才见真金……”

她在做思想工作,怕林雨桐动摇吧。

林雨桐就笑,“我的方大姐,咱一块熬的日子,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方云就笑,“我是说给你的,也是说给我的……”在这里一切安稳,但除了这一片,别的地方对共党可不那么温和。外面传来孩子们来回跑动的声音,这话已经不适合讲了。林雨桐就转移话题,“大姐,如今的日子还算是安稳,你也说了,自来不会一帆风顺,咱们所求的结果,许是需要更长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和做到。但你不能只要你的革命,不要生活呀!该生个孩子了。”

方云苦笑,“每天提心吊胆的,生了孩子多个挂念,对孩子也不负责任。你给的避孕药很好用,我们一直用着呢。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药,这动辄就怀上了,孩子该怎么办?等等吧,再等几年,更稳当些了,我们就要。”

“生吧,真没事!万事有我。”

方云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这不是有谁没谁的事。组织交给自己和老季的事太大,大到真没工夫要孩子了。这幸而没要孩子,要不然这两年的日子,孩子可怎么熬?

得!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都没继续往下谈。

而就在此时,门口的足食叫了几声,这可是个稀罕事。

林雨桐探头去看,就见自家门外站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先生。他将礼帽一摘,林雨桐就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个长平周岁的时候在酒店见到的那位李先生吗?

几年过去了,这位先生更瘦了,但绝对没有认错。

林雨桐疾步往出走,方云在后面问,“谁来了?”

林雨桐只说了一句,“家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