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169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皇上披着大氅, 从皇后那里出来了。

他一路走的很慢,好似脊背上背着千金的重担要把他压垮一般。

苏培盛悄悄的跟在皇上身后, 没有提醒他这不是回寝宫的路。就这么走着走着, 一直都出了圆明园了。后面的护卫随侍走路都悄悄的,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皇上抬头,左右看看:已经走到这里了吗?

他看苏培盛, 苏培盛低头, “爷,时间还早, 老圣人怕是也没歇呢。”

皇上没动地方,只看着夜里已经瞧得见的雪。他伸出手,手心便冰冰凉凉的,如同此刻的心一样, 原来透心凉是这么一种感觉呀?

雪片不大,密集的很, 落到滚烫的手心,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把手又收回来,而后才抬脚,“那就过去吧。”

去畅春园吧, 虽然也不知道过去了能说什么,但就是不想一个人呆着了。这一刻, 其实该有个人围炉靠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 一杯香茗,一卷残卷,就是天下至美的风景了。

叫了孩子一起,说说笑笑解闷?

算了!孩子们不该承受这份沉重。

他觉得,这便是孤家寡人吧!

孤家寡人?这是得了这个位子该得的代价吧。

想一个人体会这种孤独的,可脚却不听使唤。它忠诚的选择了这个方向,这里还有皇阿玛、额娘和老六,那好似自己也不全是孤单的。

进了园子,他没叫声张,谁都没通知,走到哪里算哪里。

先去了皇阿玛那里,李德全赶紧道:“今儿在暖棚里遇的秧苗出苗了,皇上在暖棚里耗了一天的时间,乏了,早早的歇下了。”那就罢了,叫皇阿玛好好睡吧。

李德全低声道:“太皇太后有些春咳嗽,今儿太后娘娘怕是留在太皇太后宫里侍疾呢。”

是说太后在中路呢,要去见的话很方便。

西路住着太妃们,再是如何,晚上过去并不方便。若是中路的话,只有祖母和额娘,顺脚就过去了。

太后对于老四的到来,很惊讶!

太皇太后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老人家不让告诉皇上。老太太就是嘴馋贪嘴了,半夜睡不着起来点心没少吃,消化不了,积食了。自己如今也是觉少,倒是能陪着老人家熬着。再加上宜太妃,两人都留下换着伺候太后。

说是伺候,也不过是动动嘴,有那么一码事便罢了。

平时只在侧殿里歇了。

老四来了,先将人接到侧殿,“老人家睡下了!睡的早,一般三更四更便醒了。”

皇上怕惊着太后,扶着额娘炕上坐了,“没事,就是来跟额娘说说话。”

那边苏培盛把伺候的都带下去了,正殿的暖阁里只剩下他们母子。

太后一看这样就知道这是有事,“封后大典的事我知道,这个不用特意来说。”

皇上却抬起头来,低声道:“额娘,封后大典……儿子希望您小恙一次,不用去了。”

太后愣了一下,这自来封后都是奉太后的旨意册封谁谁谁为皇后。封后大典,若是没有太后便罢了,若是有太后,这必然是得叫皇后拜太后的。若是太皇太后也在,当然也得拜太皇太后了。

这是礼!

太后不安的动了动,“是不是人家说额娘什么了?”

皇上愣了一下,赶紧道:“额娘想哪里去了?是皇后……”

太后露出几分恍然之色,“她又怎么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她跟儿子认错了。”

太后怔愣了片刻,“她……以后会越来越像皇后吧。”

是啊!会越来越像皇后,然后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太后叹了一声,然后抬手摩挲儿子的脊背,“有些事,是得有些运道的。你做了皇帝了,就不能所求太多。有了这个,便失了那个……这才是天道。”

皇上点头,“儿子想的通这个。过来呢,就是突然不知道该跟谁说话了,走着走着就过来了。”

把太后说的鼻子都酸了,人到中年的儿子了,突然活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后她……私心太重,这个不是变就能变过来的。”皇上说的有些艰涩,“皇阿玛当初选儿子,不是六弟不好,是怕六弟着急变革。皇阿玛认为儿子是能缓着执行变革的那个人。尤其是把杂学之人整个纳入朝廷官员序列,使其能治事。这里就有两个问题,一个治人,一个治事。可治人与治事,怎么在短期内能相互监督,而又不能相互干扰,这是一个需要探索和尝试的过程。

儿子和老六能做的,只能是一个过渡。可这事过渡过去,便不是弘晖一个人能做的。需得一个彼此信赖,性格多为互补的人配合弘晖,或者说是跟儿子和老六一样,不计较那么多,只一心想着打配合。这个人,非弘显不行。便是弘昀,跟弘晖一母同胞,都不行!弘昀多了圆滑,而少了一些锋利的棱角。儿子想把弘昀培养的朝管理外事上使劲。如今老九在外面四处建交,这个事情总得有人总领。在弘昀长成之前,给老九。等老九把大部分理顺了,弘昀就能管。弘时被十一带着呢,儿子也盼着弘时能多跟他十一叔学学,一辈子安安稳稳。从弘时往下,却又还小,便是弘旭,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这得过几年再看看也不迟。

儿子跟您说这些,就是告诉您,弘显跟弘晖一样重要,就跟朕预备的左右手一样,离了谁往后的事都不好办。但是显然,皇后不是这么想的。这已经不是为弘晖划拉阵营那么简单的事了,这牵扯到朝政。这是皇阿玛留给朕,朕还没来得及办的大事。可事还没开端,后院便起火了。额娘,您说儿子该怎么办?”

太后揉着额头,好半晌才道:“不能训斥皇后,不能跟皇后翻脸。”

皇上的眼圈红了,“儿子是从皇后那里出来的,一句都没训斥,好声好气,好言好语的跟皇后说了一会子话。”

太后点头,“做的好!”不能下皇后的面子,这里面牵扯的事大了。其一,不能叫孩子们心里惶恐!大人的事本不跟孩子相关,可是,那是生身之母,若是知道父母交恶,孩子们会无所适从的。一旦无所适从了,很多事情怕是就不好办了!所以,为了孩子心里安稳,皇上必须跟皇后相敬如宾。

其二,不能叫老六家的里外不是人!六福晋做的不少,都是借着自己这个太后提点皇后的。可若是此时皇上训斥了皇后,那老六家的成什么人了。这就跟老六家的做的再好,皇上都不能夸老六家的媳妇是一个道理!小婶子管了那么多事,大伯子夸了小婶子,然后大伯子两口子闹了矛盾,这些事串起来,叫外人怎么想,人家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这里有个身份忌讳的问题,不能伤了好人的体面。

其三,皇后对弘显的一些心思,这个不能捅破,更不能摊开说的。要不然,孩子们之间就会有裂痕。但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若是孩子都懂道理,都认为皇后错了呢?那时候亲母子有了嫌隙不说,老六家两口子又成什么人了?人家不会说皇后不对,只会说老六家的两口子给人养孩子,把孩子教养的不亲亲生母亲。这可是从皇后、皇子到老六家的两口子,都有了不是。

老四难就难在这里了!他这狗怂性子,自来就不是个好的。心里必定是又气又急,偏对着皇后这个罪魁祸首,还不能把脾气给发出来。这是皇后给端出来一盘坏菜,老四不仅不能发脾气,还得挤出笑脸,硬生生的忍着把这一盘给吃了。

他今晚要是不把这些说出来,非得把他自己气出病来不可。

她就说,“既然已经有了妨碍前朝的迹象了,那就不如叫老六家的把所有的事都还给皇后。好也罢,坏也罢,叫她自己去管吧。”顾头不顾腚的时候,就没心算计旁的了。

皇上笑了一下,“额娘,这个事不用您提,封后大典之后,皇后会主动提的。”

太后愣了一下,是说没举行册封大典,才一直没冒头吗?

她心里懊悔的不行,“以前瞧着,她很谨慎,也很本分……”

现在也一样的谨慎,也一样的谨守本分,并没有变呀!

变的只是身份,在这个身份上,谨慎着选择最正确,最不容易出错的做法,好似也没错。

但就是叫人觉得哪里不一样。

皇上坦然的道:“我若只是雍亲王,她还会那个四福晋的。”

太后便不说话了,良久才道:“这事……你别言语了。额娘会找机会跟老六提的。老六家的,大道理是懂的。叫老六回去跟他媳妇好好说……”

皇上就笑:“……额娘,不用特意去说。儿子所想的,所为难的,老六都懂。说了反而叫我们兄弟生分了!”

说着就起身,“额娘,歇着吧,儿子先回去了。”

好!

太后没送,看着老四略显疲惫的背影慢慢的出去了,眼泪到底是下来了。

皇后是伤了老四的心了!

这边眼泪还没擦干呢,屏嬷嬷就回来了,低声道:“奴婢送皇上出去,远远的看见六爷和六福晋站在路口,怕是在等皇上……”

太后这才笑了,“好……好……”

有个能说话的人,心里就不孤单了……

第221章 梦里清欢(221)

雪夜深院, 兄弟们相视,然后展颜一笑。一个等着,一个迈步过来, 然后并肩走到亭子里。

亭子里火炉烧着, 炉上咕嘟着汤菜,传来颇为浓烈的香味。然后各自斟一杯热酒, 也不用碰杯, 就这么喝下去,从头暖到脚,而后舒服的喟叹一声。

谁都不用说话, 就这么想吃就吃, 该喝就喝,吃完了, 喝完了。

一个说,“不早了,今晚就留园子里吧。”

另一个说,“你回西园去, 我去皇阿玛那边对付一宿。”

都行!

然后就分开了,除了亲近的人, 都不知道这哥俩在园子里到底是干啥了。

第二天老圣人起的时候,皇上早走了。

李德全只把知道的说了,反正是皇上来了,跟太后说了一会子话, 出来跟六爷喝了一会子酒,再然后就在这边外间的炕上对付了一宿, 睡了两个时辰又起了,出了园子。

老圣人只顿了顿, 就‘嗯’了一声,大致是知道为什么了。

真以为那个位子舒服呢?活成了孤家寡人,什么滋味只自己懂。

皇帝又怎么样?皇帝就不是人了?叫人看着,站在高位好像是无所不能!可是这无所不能的代价,又是什么呢?无私,便意味着无情。

若能真无情还罢了,不过都是些有情人偏得咬牙做出无情的事罢了。等事不得不做了,回头那所有的反噬只能噬咬自己的心。而这其中的痛苦,别说能说给谁听,便是一丝痛苦的表情都不能叫谁看见。

要么,怎么说是帝王呢?

帝王,便得做常人不能做的难,得忍常人不能忍的苦。

这个谁也替代不了,得他自己去体会,去琢磨,便是苦的跟黄连似得,也得反复的去咀嚼,要不然,不能悟的。

李德全把这事说了,他听了就完了。之后不会再问,只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老六说的对,太上皇嘛,糊涂点,适当的时候聋一点,哑一点,瞎一点,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的。

这些日子,皇后每天都过来给长辈请安,留的时间也很长。

太皇太后是老样子,太后也是老样子,连六福晋都是老样子,跟往常没有丝毫不同。

皇后就说起了今年选秀后,会指婚的事情。

太后也不掺和,只说到,“你有事就跟老四商量,我是不管的。如今难得有些轻省日子过,不愿意掺和了。”说着还问一边的桐桐,“昨儿小八说老圣人伺弄的那个暖棚,里面的野菜长的可好了?”

桐桐就笑,老圣人不叫人帮忙,就自己种一个暖棚的东西。然后锄草跟不上,菜地里的青菜苗没长起来,倒是荠荠菜和婆婆丁,长的密密麻麻一片,比种的都齐整旺盛。

她就道:“全都长起来了,这么长……”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最是鲜嫩的时候!昨儿我家爷还说想吃荠菜馄饨呢,要不……您跟娘娘们,帮着老圣人除除草去?”

太后可积极了,起身就去换利索的衣服,然后说皇后,“你忙你的去,我们这边不用操心。”然后说桐桐,“送送你四嫂。”

桐桐应承着,就拉着皇后出来,“您只管忙您的去,礼部不是把时间定在二月十八了吗?这满打满算也没多少日子了。这礼仪章程,不得熟悉呀?”

对的!礼部派了人来,在哪里走几步,面朝哪边,几叩几拜这都得提前排好的。但这不是有太后和太皇太后的那一部分吗?

她就是想问问这边什么章程。

桐桐知道她的难处,就道:“先叫嬷嬷们跟着把流程瞧了,回头叫礼部送了折子来。彩排我就不去了,我给皇妈麽和额娘说这个流程……”

这也好!有劳你了!

“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出了门就给送到马车上,连帘子也一块拉上了,“春上的风野的很,一吹皮肤又干又黑,那天不好上妆。”

皇后便笑,“就你促狭,怎么想到这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