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133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弘晖就道:“想给部族谋好处,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什么从没有想过跟朝廷去协商呢?蒙古诸部早几年跟你们有何不同?而今呢?羊毛、羊乳、羊肉,每天有数不清的马车奔行于中原和草原之间。他们把粮食布匹食盐香料药品,把需要的一切从中原腹地运过去,又把当地产的东西加工会运出去,甚至通过皇家商会,一直卖到了海外。去科尔沁打听打听去,一个放羊的孩子,随手薅下来的羊毛一点一点的攒着,一年也能换两身衣裳几斤盐巴,以及日常的病症的药丸子。在科尔沁,这五年里,所有新生孩子都成活,所有生下的小羊羔小马驹小牛犊子都成活了。他们的人口原地翻了一番。他们的爱惜部族里的生命,这才是得神佛眷顾,这也才是神佛普渡的初衷。

你们觉得你们的部族水草不丰茂,可谁告诉你们只有水草丰茂才能过上好日子呢?早前,朝廷曾派过人,想着在南疆大面积的推广种植棉花。这东西当年种下去当年就采收,收上来之后,可以跟朝廷交易。棉花能织布,你们所垂涎的,需高价才能买到的棉布,就是棉花做的。朝廷当时的想法是,只要你们种,不惜在当地建棉布作坊,我们当地就能产布。而这布可以继续沿着当年的丝绸之路一直往西……”

说着,他顿了一下,知道这些人并不明白什么丝绸之路,他不免站起身来,拿了主位上的笔,在一块画着地图的羊皮上重新画了起来。

图简单的很,告诉他们曾经有人沿着这条路走到了哪里,“当年的大唐盛世,从长安出发,咱们脚下的地方便是当年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是财富路。若是这里真贫瘠不堪,朝廷弃了也就是了!为何如今还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非要拿下这里呢?如今,我把这一点点的画在地图上,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朝廷只凭着一条海路,这些年的变化就这般大!而今,脚下就是一条通外面的路,这条路,朝廷依旧能换来数不清的财富,而你们守着这么个财富之门,却怕你们没有分润的可能吗?”

这些,若是没人解释,谁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况且,就算是解释了,谁信呢?

弘晖就笑,“大军压境,你们信了吗?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告诉你们,这条路是一条跟海路一样能让朝廷获得巨大利益的路,朝廷是非要不可的。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跟之前朝廷提的一样,依蒙古之例,朝廷与部族合作,利益一体,休戚与共,赚外面的银子壮大自己。第二,朝廷夺下这条路,那一切阻拦者,皆为拦路石,非踢开不足以成事。”

话音才落,大策凌身后站出个二十来岁的人来,“一派胡言乱语。朝廷想要这条路是真,说什么合作,不外乎是想占这么一片地方。种棉这样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咱们自来逐水草而居,下了马背种棉花,谁会?况且,棉花不顶吃不顶喝,一切依赖于朝廷,于咱们而言,是利?”

这话后面几句,却不算是错的!若是没有吃的,就被扼住喉咙,谁说的再是天花乱坠,只这一点,就不成。

弘晖朝对方笑了一下,“所以说,一个好的汗王,能领着部族走的更好更远。一个无远见卓识的汗王,会带着部族一步一步的走上绝路。按照这位将军所言,逐水草而居之民,不会耕作。那要是如此,何以有现在的大清天下?难道曾经满人跟你们不一样,不是逐水草而居?那为何大清能走到如今呢?那是因为我们懂得去合作,去学习。昔年,与蒙古合作,吞下了汉人的万里锦绣河山。之后,我们向汉人学习,学儒家,学汉人的所思所想,至于耕地,满人是有许多的限制,但皇家何等重视农耕。便是皇上,畅春园里还种着水稻呢。我家十一叔,只专注于耕种的事。正因为我们一代一代的有这样睿智的汗王,才叫满人旗人成贵人。”他看向大策凌,“一个睿智的王者,不仅需要长远的眼光,更该有变通之能!”

大策凌眼睛一眯,不免真的重视起这位皇孙来:他这在说,如今部落里那位汗王,是个目光短浅不知变通,把部族领上绝路的昏聩之人。

在死伤了十数万将士之后,他在大营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说朝廷没想打,朝廷早前给指了一条明路。可无奈,你们的王昏聩若此,朝廷也是无奈。而今,朝廷的兵马已经快到了,火器如何,你们也看见了。反正这个地方是通商要道,你们不合作,那朝廷就只能拿走。

那如今,你们是知变通就此罢手跟朝廷合作呢?还是继续负隅顽抗抵死不从?

哪种更符合你们的利益呢?

一头是得利,一头是丧命,敢问,作何选择。

这样的话,是会扰乱人心的!

在要紧的关头,有人扔下这样的话,这个人岂敢小觑?

弘晖朝大策凌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随意的一扫,他就发现,这些部族首领有些看向站着的男青年,有些看向坐在上首神色莫测的大策凌。

他垂下眼睑,勾起唇角,觉得有点意思了……

第172章 梦里清欢(172)

六顺左右看看, 低声问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儿?”

取了那些烧粮草人的衣裳装扮,混了进来了, 可去哪呢?这里任何一个外人都会引人注意的。

弘显低声道:“去喇嘛庙, 就说给大喇嘛送信的。”

这些部族里,如果有什么身份格外不一样的人, 那这些人非喇嘛不可。百姓信他们, 首领们优待他们,他们地位超然。当年,噶尔丹若是没有喇嘛支持, 他没那么快回到他的部族。在那个时期, 大喇嘛的地位非同一般。可如今,面上的尊敬是有的, 可实际上,远没有当初那么亲密无间。大喇嘛想跟当年一样影响噶尔丹,那是不能了?

说到底,噶尔丹是从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的父亲手里夺的汗位, 后来策妄阿拉布坦跟朝廷合作,这才灭了噶尔丹。那么, 大喇嘛当年没有支持人家做儿子的继承父亲的汗位,导致人家颠沛流离,不得已屈居人下,直到朝廷灭了噶尔丹之后才夺回自己的一切。那你说, 人家能多尊着你大喇嘛!若不是百姓肯信你,杀了都不解恨。在策妄阿拉布坦心里, 大喇嘛跟噶尔丹有什么不一样呢?

两边的不合,这就是机会!

阿玛说, 这世上就没有永恒不变的敌人。他现在觉得这话真对!

当年大喇嘛能跟噶尔丹合作,今儿,就能跟朝廷合作!

要见大喇嘛,很容易,只要说是信使,就有人带路。大喇嘛是个面色慈和的长者,弘显很恭敬的见礼,对方便笑:“少年果然出英雄,大阿哥在大军账中,二阿哥却来了此处,果然是了得。”

弘显知道,大喇嘛这是说,他的消息灵通,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

弘显的脸上不由的带上几分真挚的笑意,甚至亲手去扶了大喇嘛往里面去,“今儿见了大师,心里觉得亲近的很。不瞒大师说,我家里是甚少讲佛经的,家父擅机巧之物,倒是爹爹,着实是喜好佛法。今儿来,您给讲一卷经,说个佛理故事,也算是我没白来过。改日回家,见了爹爹,也好有话回呀。”

这大喇嘛瞧着了这个有些自来熟的少年一眼,“二阿哥想回家?”

弘显就笑,“您觉得我不能回家?”

大喇嘛叹气一声,“机巧之物,杀人者众,着实是有些伤天和……”

“是啊是啊!”弘显叹气,“也正是如此,家母这些年,都在医术上下功夫。只保胎丸顺产丸两样,就能保证新生儿来到世上能顺利的活下来。她也是希望以此来化解一二。佛家普渡众生,天下疾苦该看在眼里才是。朝廷曾经想,该把惠民医科之事往下推,在中原这还好说,可再往西往北,便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可恩惠天下之善举,该托付给何人呢?何人能待众生一视同仁呢?”说完,就看向大喇嘛,再不言语了。

这大喇嘛一愣,这少年是想说,朝廷愿意尊重他们且扶持他们,愿意将惠民的医与药等大事托付给他们照料。这是确立他们在百姓中的地位与威望。

他没急着表态,只请弘显在蒲团上坐了。

弘显看向大喇嘛,一笑还是个看着极其可亲的孩子,“火器之利,您瞧见了。您是第一次见,咱们也是第一次用。死伤这么多人,着实是有些在意料之外。试验到底只是试验,只有看到惨烈的现场,才知道这东西的杀伤力有多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为了以表诚意,这才叫我们兄弟前来,所谓何来,您大概也猜到了,那就是不想死更多的人了!大师,有人才有信众,若连人都没有了,何来信众呀?他们信您,您得普渡。若是信您的人,都没有避开祸事,以后还有谁敢信?”

大喇嘛叹气:“此次大战之前,大汗来问过吉凶。”

弘显微微点头,“您拦了?”

“是啊!没拦住。”很有些怅然。

弘显便笑了,“您赞成的,他会反对。您反对的,他会赞成。而受害的,却是无辜信众!”说着,他面色严肃了起来,“大师,若是您提前告诉信众此事不可为,那大汗便没有出兵的基础。可您没说!这十数万人枉死,十数万冤魂不得往生,何人之责?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您而死。大师,您可安心?”

大喇嘛苦笑,“以二阿哥所见,当如何?”“汉家有寓言,叫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弘显看向大喇嘛,“若是您再袖手旁观,炮火之下,没有生灵可以幸免。如今,朝廷陈兵在三十里外,再推进十几里,炮火就能覆盖这一片。百姓何辜?”

“你高看老僧了,老僧之言,大汗未必肯定。”

“既然不肯听,那又何必去说?”弘显看着大喇嘛,“您只把话说给愿意去听的人便罢了。”

是说叫自己出面,叫百姓远离!

是这个意思吗?他不确定的看向眼前的这位皇孙,只觉得这法子叫人浑身发冷。

弘显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叹了一声,很是怅然的说了一句:“……那要不然怎么办呢?若真是这么多无辜百姓陪葬了,朝廷必是不肯担这个责任的。那这个过失是谁的过失呢?彼时,策妄阿拉布坦是否还能活着尚且不知。反正没有这个汗王还有那个汗王,汗王坏事只损他一人而已,可有些人坏事可不仅仅坏一人一事……”

是说朝廷不肯担责,这责任就会推脱掉。那个时候,该恨谁呢?谁是那个明明能救人,却坚持袖手的人呢?若是如此,谁还信教?

大喇嘛缓缓起身,“二阿哥只管去吧,但愿百姓远离,能保其安康。”

弘显便笑:“往北走十里,我保其活着出去,便能活的安泰。”

弘晖正冷眼看着大帐中,两派吵成一团,就见有人急匆匆进来,直奔大策凌。

那青年见进来这人对着大策凌嘀嘀咕咕,就斥责道:“有什么需要背着人说的?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大策凌满眼复杂的看弘晖,朝那人点了点头。

这人就道:“外面乱了,百姓们都拔了寨子,收拾行囊,打算逃了。”

逃?

往哪里逃?

为什么要逃?

弘晖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这必是弘显干的。

外面乱糟糟的,军心岂能不乱?打又打不得,也真的摸不准自家的底细,若是对方还一意孤行,那便是犯蠢。

弘晖缓缓的起身,“百姓们总是要安置的,朝廷不介意增派人手,安置百姓。百姓所需的粮食食盐药材布匹,数日便可运到。朝廷可以给百姓分发种子,有专门的司农官教起种植棉花。不要怕种了没人要,只要肯种,朝廷可以先支付一半的钱粮或物资……还有种棉的土地,朝廷愿意分下去,属私人所有……”

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这土地是朝廷的吗你说分就分?

可才有人叫嚣完,就立马明白了,若是朝廷真如此,他们还有属于他们的部族子民?这才是要撅了他们的根本!

这青年面色顿时铁青,手里的匕首蹭的一下拔出,冲着弘晖就来。

大策凌和他的人呼喊了一声:“不可!”

可来不及了,弘晖侧身,反手夺了匕首,抬手一抹,这青年的脖子便有鲜血迸射出来,然后人直直的朝后倒。

这个变故太快了,谁都没反应过来。弘晖看向大策凌:“台吉,你待如何?”

这次没称呼将军,而称呼台吉!

台吉是朝廷册封的,可将军不是。

大策凌没的选择,一挥手,属于青年支持者的人瞬间倒地。是的!大策凌深得策妄阿拉布坦的信任,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堂弟,是有继承权的。若是没机会,大策凌会做个忠臣。可若是有机会,他没有不搏一把的道理。

下面乱了,部族随时会解散,在此前提下,他这样的选择,错了吗?

此刻,大帐里该死的都死了,大策凌扭脸看了身后的亲随一眼。这人利索的出门,前后一个时辰,此人便回来了,从包裹里拎出个人头出来,不是策妄阿拉布坦又是谁?

不用问都知道了,大策凌派亲信,杀了策妄阿拉布坦一脉,而今,他就是准噶尔的掌权者。

弘晖看大策凌:“可敢与在下回去面见大帅?”

人家敢来,我怎敢说不去?

大策凌心里一叹,此次安全倒是无虞,只是被人逼着如此,这人还只是少年,这叫人心里到底有些郁郁。

从大帐里出来,看到了大师。

有大师在,部族不乱,大军不乱,他更能放心了。

从大营出去,外面骑在马上的还有一少年,这便是此次大战里另一个闪耀的小将弘显吧。

竟然是两个王府的嫡长子都来了?

倒是好勇气!

弘晖看着弘显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弘显的随从护在中间一个明显不一样打扮的少年,心里更满意了。那个被护着的少年,只怕是被杀的策妄阿拉布坦的嫡长子吧。将此人带回京去,这便是随时能制约大策凌的人。

要是都乖乖的,那都好说!要是不乖,那我得看你们谁能咬死谁!

弘显朝东边指了指,“大哥,乌雅将军就在前面。”

看见了!那已经距离的很近的,不是接应自己的人马还能是谁?

来的好!来的刚刚好!来了就真的没有大仗了,不打仗就不死人了!

他翻身上马,回望这一望无际的草原。随从低声道:“主子,回吗?”

弘晖就笑:“双脚一直踏在大清的土地上,怎么就用‘回’呢?”

大清的土地?都是咱们的?六顺撇嘴,咱们这么想,可这些人可不这么想。

弘显咬牙:“十年,要是再有十年,会叫每个人都这么想的。”

爷们在这里发誓。

第173章 梦里清欢(173)

大帐里, 火盆点了七八个,暖意融融的,但十三还是觉得冷。

断指止血了, 也包扎了, 疼!特别的疼,疼的里面的衣裳被冷汗打湿了就没再干过。有止疼的汤药, 但那玩意喝了就迷糊了。一军的统帅, 还有两个侄儿深入敌营,他怎么敢不保持清醒。

夜里了,他没能歇着, 也不可能歇着, 正跟几个将军明儿行军的事,也得关注没有粮草之后, 将士的情绪可都好,然后外面急匆匆的马蹄声传来,这必是乌雅拂标有消息传来了。

十三蹭的一下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成不成无所谓,他得知道侄儿确定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