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 第223章

作者:张佳音 标签: 清穿 灵魂转换 BG同人

  容歆眼中一瞬间闪着晶莹,转头看向夕阳。

  夕阳在日落西山前的最后一课,仍然映红了天空,夜幕不降临,余晖便不会尽。

  容歆抬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傍晚不甚刺眼,甚至称得上柔和的阳光。

  她今年五十九岁,身体还算硬朗,立即出发,想必能趁着老态龙钟之前走遍大江南北,用她余生的山山水水和一直幽居在她心里的姑娘告别。

  这个念头一起,容歆便有些控制不住心情,一连喝了几口茶水,方才稍稍平静下来,然后便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手一抖,茶杯落在她的腿上,打湿下摆一大片。

  容歆也顾不上管,因为爆炸声落下之后,又有一串“哒哒”声响起,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宝珠双手捂着耳朵,满脸惊吓,而她的脚下,一把连珠火铳不知怎么触动了扳机,正在突突发射。

  连珠火铳的后坐力极强,宝珠就踩在扳机处,受到冲击几乎要踩不住火铳,好在旁边守卫的人反应迅速,立即蹲下身控制住手铳,以防伤到格格。

  容歆离宝珠近,发现这情况便赶忙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格格不要怕。”

  安抚之余,容歆眼神冷漠地扫过宝珠的随侍,那两个侍从吓得面色惨白,立即便跪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

  东珠和戴梓也听到了这边儿的动静,匆匆跑过来。

  戴梓问:“发生了何事?火铳怎会突然发动?”

  控制住手铳的人是戴梓的徒弟,此时听到先生问,立即恭敬地答道:“有一把手铳忽然炸膛,吓到了格格,也震掉了连珠火铳,被格格踩到,所以……”

  众人看着地面上的几把手铳,证明这真的是个意外。

  容歆收回目光,抱紧受到无妄之灾的宝珠,边抚着她的背边安抚道:“没事了……”

  宝珠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忽地大哭起来,哭声极尖利,险些吓得戴梓徒弟扔了火铳。

  容歆距离最近,几乎震破耳膜,好半天心脏都突突地跳,停也停不下来。

  而宝珠眼见容歆没有理她,哭得更加大声,还一边哭一边喊:“嬷嬷……呜呜……宝珠吓飞了……”

  她是飞了,脑子吓飞了。

  容歆哭笑不得,不过稍一响便知道她这大嗓门儿是怎么回事儿,担心她耳朵出问题,便请戴梓立即叫大夫过来。

  耳朵里面的损伤很难查,大夫只检查了她耳朵里没有破裂,便经验丰富道:“这里经常炸,其他人也有过与格格相似的症状,过一段时间便会好转。”

  这话,容歆想怀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只得继续观察,期间未免宝珠自己吓自己,还命人将大夫的话写下来给她看。

  宝珠眼下挂着晶莹的泪珠,依旧在啜泣。

  容歆挥退其余人,方才提笔写道:“我已派人回去请太医,格格若还担心耳朵,便等太医来为您医治。”

  宝珠摇头,又一串泪滑落,嘴里呜呜咽咽。

  容歆看了一眼东珠,她正抱着那炸膛的手铳看,根本不关心她可怜兮兮的妹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回头,再次写道:“格格,嬷嬷在呢,哪里不舒服,便跟嬷嬷说。”

  “呜呜……”宝珠捂脸干嚎,整个屋子里都是她的哭声。

  容歆的耳朵也开始疼了,心情十分无力。

  东珠显然也被她吵到了,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看了宝珠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一扯。

  “鹅——”宝珠的哭声骤然一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东珠将容歆写的纸拍在她脸上,宝珠拿着纸,委委屈屈,声音却极响亮道:“我不娴雅了,阿玛该让我回去了,呜呜……”

  容歆生无可恋地捂住耳朵,已经预见到,她的告别之旅注定不会平静。

第246章 番外三

  容歆想要做什么, 胤礽尽可能的全都满足。她想要去各地游玩,衣食住行安全,一系列的事情, 胤礽全都为她安排妥当。

  东珠肯定会想要跟在容歆身边,是以胤礽夫妻安排时便将她考虑在内, 但宝珠也闹着要一起去, 两人起先并没有同意。

  后来他们耐不住宝珠磨,想着宝珠在容歆身边教养也没什么不好,便征求过她的意见, 最后同意了宝珠跟随。

  容歆出行后, 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等人都为她提供了便利,后来她从胤礽的信中得知, 她每到一处皆有人迎,乃是康熙下令。

  容歆没在回信中提及康熙, 不过他的好意,她是心领的。

  而人在外, 除了避免不了的思念, 还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事, 东珠从不关心那些, 宝珠倒是有些一惊一乍, 所以容歆只在她身上有为人师的乐趣。

  这一段旅程,因为宝珠的存在, 也确实充满了欢声笑语。

  她们花了五年世间, 走遍了大清的山山水水,每到一处,容歆便会写一篇游记,一封寄给讷敏, 一封寄给胤礽。

  绿沈的突发急病,打断了容歆的惬意。她们匆匆赶回到京中,可惜容歆没能见到绿沈最后一面。

  胤礽等人皆劝容歆节哀。

  容歆得知绿沈已经走了十日,脸上似有悲伤,却又没那么多悲伤,只握着雪青和同样从遵化赶回来的浅缃的手,轻声道:“我们带绿沈回梅林吧。”

  浅缃和雪青一直在等她回来,得了她的话后,便一起为绿沈收拾遗物,一起带着绿沈回她们的梅林。

  容歆老了,浅缃和雪青也老了,这一次去遵化,她们便不会再走动。东珠依旧跟容歆在一起,宝珠则留在了京城。

  她们没住进村子里,而是依照康熙的口谕,住在行宫中。

  第二年,宝珠被康熙指婚,东珠独立造了一只精巧的大炮,炮响那日,吓得附近百姓皆以为山神动怒。

  容歆在江南跟一位老匠人学了雕刻,安下心来练习。

  第三年,大清的炮兵营添了几只相同的大炮,康熙派人接东珠回京,无果,又派兵仗局的人每年往返于京城和遵化。

  容歆的雕刻技艺稍有进步,雕人像时,形虽不甚相像,却有其神韵。

  第四年,皇太后病逝,康熙的身体也不太好。

  容歆开始动工,雕这些年她生命里的许多人。

  十三岁的讷敏,仰头望着天空的宝音,洒然举杯的孝昭皇后,躺在额娘身边大哭的保成,数雕花的大阿哥,背着她的三阿哥,还有送她短刀的蒙古青年……

  容歆的手没办法雕出完美的作品,可她很认真,一刀一刀,慢慢的雕着,直到她病了,手再拿不住雕刻刀。

  胤礽和大阿哥每年都会来遵化看她,但并不一起,其他人也会来,只是次数不多。

  容歆生病的消息传回京中,胤礽和大阿哥立即便向康熙请示出京,康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缓慢地走回寝殿。

  第二日,康熙决定谒陵,随行之人有胤礽和大阿哥,有粤亲王福晋和皇长孙,有三阿哥、四阿哥、十二阿哥,还有荣妃马佳氏。

  容歆自身子不便之后,便添了新的乐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暖和的阳光,哼些不成调的小曲。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来,容歆都不意外,唯独荣妃的出现,教容歆微微有些惊讶。

  容歆没管旁人,只安稳地靠在摇椅上,看着荣妃,轻声问道:“您怎么来了?”

  她的病,依太医所说,已经没多少时日,可她神态上完全看不出病人的模样。

  荣妃见她这般,原本揪着的心,不自觉地放松,也像她一样,忽视康熙等人,自在地坐在摇椅旁唯一空着的板凳上,不在意下摆落在地面上沾染尘污。

  东珠坐在榕溪另一边的板凳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的出现有丝毫反应。

  “皇上谒陵,我在宫里待得烦,便缠着皇上带我出行。”

  容歆闻言,头幅度极小地转向康熙,只一眼便又转回来,笑着问:“您是听说我的病而来吗?”

  荣妃别扭道:“我想祭拜一下两位皇后娘娘,谁说是为了你。”

  容歆笑笑,“不是也无妨,我很好,无需挂念。”

  “生病是你这样吗?”荣妃依旧口无遮拦,可眼里皆是迷茫,显然容歆和她认知中的重病之人完全不同。

  容歆没回答,再次看向康熙等人,淡淡道:“我一时半刻死不了,不必太过紧张,路上辛苦,请先去修整。”

  胤礽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对康熙道:“皇阿玛,不若先回寝殿……”

  “你们先离开此处。”康熙绷着脸,见荣妃始终没有给他让座的意思,脸更黑。

  胤礽和福晋对视一眼,便拱手道:“儿臣等先行告退。”

  众皇子们离开时,侍从为康熙搬来一把椅子,在康熙的要求下,放在正对着容歆的地方。

  容歆没管他,对浅缃道:“你帮我把库房第三个架子上的东西拿过来。”

  浅缃沉默地转身,不多时,和一个抱着木雕的侍从回到这里。

  容歆抬了抬手,指向荣妃,道:“送给荣妃娘娘。”

  荣妃迷茫地看着那四五寸大小的木雕,“你送我木头做什么?”

  “我雕的荣妃娘娘,手……”

  “这是我?!脸呢?”荣妃吃惊又嫌弃道,“你莫要骗我。”

  容歆不在意她的打断,继续道:“手艺不好,您不要介意。”说着又刻意语气可怜地叹了一声,道,“雕到脸的时候,我拿雕刻刀的手一直抖,只得无奈放弃……”

  荣妃闻言,强忍下嫌弃,扯起嘴角,“你亲手雕的,我怎会嫌弃,呵呵……”

  容歆似是极为高兴,眼神一转,便见康熙表面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实则眼睛时不时地瞥向那雕像,应是想要的。

  “险些忘了。”容歆又对浅缃说,“桌案上的木雕,是我送给皇上的,快让人搬过来。”

  浅缃一顿,随即顺从地再次去到库房,回来时,带回一个木箱,看着便比先前荣妃那一尊木雕郑重许多。

  荣妃神情不太满意,但对着康熙,她不敢说什么,便瞪容歆一眼,扭过头。

  而容歆对康熙有些抱歉道:“请皇上见谅,我不敢对您不敬,便想要等技艺更精湛时再雕刻送给您之物,只是……”

  康熙便是是这时打开木箱,荣妃也好奇地看过去,一见里面只有一颗打磨圆润的木球,顿时咧开嘴,再看她那个便顺眼许多。

  康熙则是脸一黑,道:“容歆,你真是……顽固不化、顽劣至极!”

  他说完,便起身甩袖子离去,只是这一次离开的姿态,再不如多年前那般昂首阔步。

  荣妃没跟在康熙身后离开,低头看那木雕许久,忽然道:“容歆,宫里的人明明越来越多,可我为何觉得冷呢?”

  去年,钮祜禄贵妃生了重病,她早年底子坏了,没熬过来,年初时撒手人寰,没多久,珂琪了无生趣之下,也随她去了。

  宫里的老人,就剩下惠宜荣德四妃。

  容歆拍拍她的手,感受到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却当作没看见,只慢慢摇晃着摇椅,淡淡道:“人老了,变得胆小也没人笑话您。”

  “你就不会怕吗?”

  “自然是怕的……”容歆这般说,面上却仍旧平和,只是缓缓闭上眼,声音越发轻柔,“可我活到今时今日,退场之时,姿态从容一些又有何妨?”

  她后面的话,几近无声,荣妃见她像是睡着了,便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带着两尊木雕离开。

  临出门前,听到雪青的声音:“女官,您该喝药了。”

  “好苦,既然没用,可否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