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汇秧
桩桩件件,都说赵千默与她不对付。
一边是他一直想护着的故人后裔,一边是他的亲弟子……
他引以为豪的弟子。
延彧一身凛冽的气势如破了口子的气球,一下子就散了。
他神情沧桑,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几岁似的,“为什么?”
为什么?
在他数次交待过让他好好寻渊南后裔的踪迹、让他替他好好厚待故人之子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要亲自出手……将故人之子推向火坑?
他为何要这么做?
赵千默动了下唇,似是想回答,但没等他开口,大殿门外传来一股剧烈的灵气波动,似是爆破声。
紧随着爆破声而来的,是一道携了三分怒气的声音:“我也想知道,我沉魁首座离音到底犯了你凌峘何事,以至于你这小辈几次三番、恨不能除她而后快?”
一道灵力飓风卷入了殿内,又慢慢止息下来,露出了飓风中的人影来。
来人一共十数人,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为首的乃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居于末尾的才是君无咎和锋少强这两名稍显年轻的人。
不提君无咎和锋少强这两张常见的面孔,只看这几人身上的服饰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沉魁派下的长辈。
为首的那人,正是沉魁如今的大长老。
紧接在这批人之后,凌峘现任宗主匆匆赶来。他铁青着脸看着这些来自沉魁的不速之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尊者,他们一定要闯进来,您看……”
延彧皱着眉,“你自去吧,此事我处理。”
凌峘宗主大松了口气,很快退下了。
大殿的殿门刚关上,延彧一身气势就毫无保留地外放,神情里带着冷冽,“尔等是沉魁哪个辈分上的人?寻个能主事的与我说话!”
沉魁大长老上前一步。这一步内,他一身慈眉善目的老气渐渐退去,显出了真实的面容,意外年轻。
“延彧尊者真是贵人多忘事,既如此,晚辈只好自报家门了。晚辈凌冲之,乃是如今沉魁的大长老,延彧尊者有何话只与晚辈说便是。”
凌冲之?姓凌……
延彧眼神微动,“黎尧是你什么人?”
凌冲之淡淡一笑,“黎尧尊者正是晚辈之前的前一任脉主。”
“这么说来,当年黎尧总是带在身边的那个小辈就是你?”
“不错,正是晚辈。晚辈早早被选为下一任凌字脉脉主,曾跟在黎尧尊者身边长达百年,与尊者有着半师之谊……”
延彧闻言,面色刚缓了下,很快又转为严肃,“既如此,说起来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论辈分,你还需称我一声世叔。多年不见,当晚辈的直接闯我凌峘宗门,这就是你的礼节?”
他一身长辈的架势摆得足足的。
凌冲之面色也淡了,“尊者好大的威风。您既要晚辈尽好一个晚辈该做的事,那您这位长辈应该也有所表率才是,可别总想着倚老卖老,表面做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
这话毫不客气,听得延彧和赵千默神色同时一厉。
就在赵千默色变的瞬间,凌冲之直直看了过来,眼神如电。
赵千默刚绷起心神,凌冲之又很快将视线移开了,似是看见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似的。
他道:“吾等今日前来,为的也不是来拜见长辈,早在数十万年前,黎尧尊者就叫吾等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了,为的是什么,想必尊者心中有数……”
延彧闻言,一身凌厉的气势稍顿,脸色有片刻凝滞。
凌冲之直视着延彧,“事实上,若不是实在有事,吾等不会以这种方式登凌峘的大门。吾等是来找尊者要一个说法的。我沉魁便是与凌峘有些不对付,彼此也恪守底线,相安无事多年。如今你凌峘弟子公然想对付我沉魁首座离音……难不成凌峘想公然宣战?”
延彧皱起了眉,“宣战?何至于此?”
凌冲之扯了扯嘴角,“既不为宣战,那就是凌峘有些人以为我沉魁的黎尧尊者久不露面,便因此失了依仗了?好教尊者知晓,我们几个老家伙觍为沉魁长老,这些年来受沉魁供奉,修为侥幸都过了十五万年。若是凌峘真想一战,吾等奉陪到底……”
这般说着,他将一身威压直接外放。
紧跟其后,沉魁几位长老辈的人也都同时释放了威压。数道威压连绵成浪,很快就将延彧的一身威势给盖过去了。
延彧神情凝重起来。
于如今的沉魁而言,七位长老的修为的确足够威慑一方,远不需黎尧再添庇护了。
十多万年说起来很短却又很长,至少足够晚了延彧这些人一辈的,诸如凌冲之、君瑜之这样的人独当一面了。
这些人还年少时,看延彧这些人的确如看高山般不可逾越。可十多万年的时间差,足够他们弥补这些差距了。延彧、黎尧这些人也好,凌冲之、君瑜之这些人也罢,在如今的小辈弟子眼中,其实已经算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即便他们中间还相隔了万年。可当年岁过去了十多万年以后,十五万年和十六万年的差距已经不算什么差距了,至少远比一万多年和一百多年的差距要小。
延彧正是明白了这一点,神情才会凝重。
这时候,赵千默直接站了出来,“尊者若是想问有关离音的事,问我就是了,我师父知道的不如我多……我赵千默做事,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话也不知是踩中了延彧的哪一个痛点,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惨白起来。
沉魁的众人还未接话,先有一道嘶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延彧,十多万年前,在沈谈面前,你那师尊是不是也是这般说的?”
这话音刚落,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直接暴力破开了大殿的殿门。剧烈的灵气波动刚顺着空气飘过来,残留的剑意就早已被主人收拾得一干二净,不留分毫。
这等收放自如的剑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在场众人提起心神,直直看了过去。
有一人背着把剑背光而来。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于是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一道瘦而长的身影,携了一身沧桑缓缓而来。
凌冲之这些人尚有些犹疑,延彧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不语?你……你出关了?”
来人正是洗剑宗方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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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旧友反目
方不语慢慢走到人前。
他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人,面容格外深刻,因深刻也显得粗糙,像是一个在边陲之地待了许久的将军,一举一动间都是满满的风沙气。
他抬眼淡淡看了延彧一眼,“也就只有你,从头到尾都信了我是闭关的话了……就当我是闭关好了。天地都变了,我若是再不出来,岂不是又要被你们凌峘这不可一世的师徒摆了一道?”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听得延彧神色微变。
这时候,殿外一阵阵破空声响起,十数位凌峘高层姗姗来迟。
他们显然是循着这破门的动静来的,俱是一身气势凛然的模样。
沉魁的人,凌峘的人,加上一个方不语,将偌大的一个正殿几乎都挤得有些满了。
场面的氛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方不语却没有因这些新来的人而分神,而是直接转脸看向赵千默,语气淡淡的:“我问你,党清北域乃至凌峘北境沿线潜伏的那些个魑魅魍魉,是不是你安排的?”
北境?那不就是如今唯一的雾气弥漫之地沿岸?
那个地方……渊南境!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最难以置信的不是别人,而是延彧。
先时赵千默与离音不对付,在延彧看来可能是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过节,所以赵千默才总是想着对她不利。
可如今呢?若是北线潜伏的那些人真是赵千默所的手笔的话……他想干什么?鼓动世人再次挥刀霍霍向渊南?
他难不成想当第二个季通?
延彧有种大开的后背被猝不及防捅了一刀之感。
他转头看着赵千默,神色迫切得稍显狰狞:“千默,否认啊!不是你做的事,不需要替他人承担……”
赵千默看着这样的延彧,紧紧抿住了唇。
一看他这个神情,延彧什么都明白了。
他愣愣地退了一步,问他:“为什么?”
到了这时候了,赵千默反倒没有顾虑了。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将眼神放在延彧身上,声音轻轻的:“师父,我爹……死了。死在离音手中……”
延彧一愣,“你不是……”
他又顿住了。
是了,是他太过想当然了。赵千默从未谈及他的父母,他便以为他年少失恃失怙,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便从来不曾细问过。
却原来,他父亲还健在。
可如今,他父亲已不在了。
所以,是丧父之仇?
沉魁这边,君无咎嘴角笑意凉凉:“尊者不妨问问您这好徒弟,我家徒儿与他父亲无冤无仇,为何会杀了他?这一番恩怨因果,究竟是他人负了他们父子,还是他们自己作下的孽?”
赵千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格外森然。
“我们自己作下的孽?可笑!她几次三番坏我布局,难不成还杀不得她了?”
君无咎冷笑一声,“是谁先挑的事?至于你所谓的布局,难不成指的是以境引之事挑动党清和上阳的战事,又在两国边境布下‘千钧改命阵’的事?”
这话一出,凌峘高层的面色就先变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千钧改命阵”,竟然与赵千默有关?
不对吧?赵千默不是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事中吗?
无怪凌峘高层色变,赵千默所做下的事,他们的确知道得不多。
于凌峘而言,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事他们的确入了局了,可真正参与的人却并不多。除了小辈弟子以及赵千默这一辈的修士之外,也就出动了两位峰主替他们保驾护航。两位峰主也的确上报了千钧改命阵之事,可却从来没有说过此事与凌峘有任何关系。
其时境域之变刚刚开始,他们这些高层也忙得很,只把这事挂在了心上,一时倒没有急着去查探。
如今……赵千默?不可能吧?
他们记得很清楚,整场战事过程中,赵千默一直待在他的竹楼里,也没见他离开过啊?怎么就能布下千钧改命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