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爆炒小黄瓜
一片起哄声里,一个极为冷漠的声音响起,强硬而有力地镇住了混乱的场面:“安静。不然都滚出去。”
记者都是非常有眼力见的人,见说话的男人身材颀长,轮廓深邃冷峻,手上的腕表做工精巧,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不由都收了声音,只有几个年纪小、见识少的记者还在叫嚷。
他倚在罗马柱上,左手抱着右手手肘,指关节抵着下巴,眼皮低垂,神色冰冷而厌倦。他不再说话,那些记者以为他刚才是虚张声势,顿时闹得更厉害。谁知,下一秒就赶过来几个护卫,把他们都架了出去。
男人无疑是埃里克。白兰芝看见这一幕,心跳不已的同时,又有些迷惑,她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见过这个表情……是谁呢?
不等她想明白,有两个记者注意到她的身影,手里的纸笔登时“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几乎是瞠目结舌地问道:“你……你就是白兰芝……对吗?你长得真美,比报纸上的画像美一百倍!”
话落,周围所有人都朝她望了过来,然后都露出了或呆愣、或惊艳、或痴迷的表情。
埃里克也眯起眼,看向她。
第13章 Chapter 13
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不乏恶意探究的视线,还有人表面欣赏实则下.流地来回扫视着她肩颈到胸腹的曲线,白兰芝不禁后退一步,有些被吓到了。
这些记者都没想过要尊重白兰芝。在他们的观念里,歌女和舞女这类一人,就是用来打量和赏玩的。有的手头宽裕的交际花,甚至会请艺术界较为出名的画家,专门画下她们或脱鞋、或沐浴、或袒胸仰躺的模样。能被男性以各种角度凝视,既是她们的宿命,也是她们的荣耀。
时值冬季,白兰芝其实穿得很厚实,披风内外都镶着绵密细软的绒毛,长裙也垂至脚踝,手上还戴着长长的蕾丝手套,但男人总能根据女性暴露在外的肌肤,联想出她们不着寸缕的体貌,并且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她们太不检点。就像现在,已有人把白兰芝的引人注目归咎于她在主动勾.引了。
她的眼眸晶亮而湿润,嘴唇饱满殷红,双颊始终浮着玫瑰色的红潮,不是在勾.引他们是在什么?
这个狡猾的小妇人,她一定料到了这次采访,打扮妥当了等着他们呢!
白兰芝尽管有些小聪明,心性却不复杂,她不仅没有料到这次采访,还有些后悔来到这里。怎么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管不住自己的脚了呢。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这时,一个记者挤到她的身边,拿出纸笔,大声提问道:“白兰芝小姐,我是《小巴黎报》的记者,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我们报社的大名。我想知道,你的足尖鞋里是否塞着木头或木屑,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你既会跳芭蕾又会唱花腔啊!我们都知道,一个普通家庭供养一个芭蕾女郎已经很辛苦了,你又不是贵族出身,哪来的钱去继续学的花腔呢?”言下之意,她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或是家里的钱来路不正。
白兰芝被他挤得连连后退:“足尖鞋里不可能塞木头,我……”
有一就有二,又一个记者挤上来打断她问道:“白兰芝小姐,请问你唱的那首《夜莺》是自己作词作曲的吗?”
白兰芝刚摇摇头,还没出声说话,就被后面一波接一波的声浪淹没了:“不是自己作词作曲,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下一个奥黛尔?奥黛尔女士可都是自己创作的曲子啊!”
“白兰芝小姐,我们合理怀疑你跳舞的时候手脚绑了钢丝,有机械师在上面辅助你跳那些高难度动作!”
“白兰芝小姐,你能给我们现场表演一个‘立足尖’吗?”
“白兰芝小姐,你能给我们唱一段夜后咏叹调的花腔吗?”
“白兰芝小姐……”
……
不怀好意的逼问是一条条淬着毒液的鞭子,誓要搅碎她的理智一般,鞭挞在她的耳畔、大脑。她刚想好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下一个问题就迫不及待地抛了出来。他们根本不听她的回答,他们只想看见她惊慌失措、害怕惶恐的模样。更可气的是,她完全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就算她有不满,有气闷,也只能憋在心里,他们的声音比她洪亮,他们的力量比她强壮,他们就掌控着压倒性的话语权,不容她挣扎反抗。
一片混乱中,白兰芝下意识地望向埃里克,希望他能过来帮帮她,却见他已经朝这边走来。
他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强势的、充满威慑力的气场,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他轻而易举地就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在了她的前面。
他今天穿了一件相当有质感的黑色大衣,肩背处剪裁利落,线条锋利,一丝褶皱都无。挡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矗起了一座锐气逼人的山峰。这一幕撞进她的眼底,刹那间,她的心像被明媚颤动的光灼了一下。
各种恶意的视线消失了,不怀好意的逼问也消停了,所有记者都把矛头指向了他:
“这位先生,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问你是白兰芝小姐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挡在她的面前?”
“白兰芝小姐为什么拒绝我们的采访?是因为心虚吗?”
“既然打着‘史上第一位穿着足尖鞋的女高音’的名号,就应该给我们现场表演唱花腔和立足尖,我们的要求不过分!”
白兰芝藏在埃里克身后的阴影里,无意识地拽着他的衣角,委屈巴巴地小声抱怨:“我才不要像猴子一样给他们表演……”
被拽着衣角的人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前方,声音平静近乎冷漠地开口:“你是《小巴黎报》的记者,对么。”
被点名的记者愣了愣,挺起胸膛:“对,怎么了?”《小巴黎报》是前年才创办的一家私人报社,发展迅速,发行量极大,具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能当上这家报社的记者令他非常骄傲并且自豪。
“你被解雇了。”埃里克淡淡地说道,“我是你们报社的投资人。”
小巴黎报的记者呆滞了,半晌才涨红着脸叫嚷道:“你说是投资人就是投资人,你有什么证据?”
“随你信不信。”他抱着双臂,环视一周,“其他人也一样,嘴上都干净点。我虽然现在还不是你们报社的投资人,但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是。解雇你们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嚣张傲慢的发言,不由都惊呆了。有人张嘴想反驳,但看了看埃里克的手表、衣着和高高在上的气质,又满面通红地闭上了嘴。出身决定见识,他连埃里克身上衣饰的品牌都看不出来,又拿什么反驳他呢?并且,就算他不能一口气投资所有报社,以他表现出来的财力,想要打压一个小小的记者还是易如反掌的。
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渐渐都噤了声。一时间,混乱的场面竟得到了镇压。直到这时,埃里克才侧过身,扣着白兰芝的手腕,把她拉到人前:“现在你可以接受采访了。”
他的手指温度冰冷,仿佛是鬼魅的体温,却烫得她的心再次一颤,不由自主狂跳了起来。
第14章 Chapter 14
有了埃里克那一番冷冽无比的警告在前,记者再次问话都变得温和许多,基本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和之前尖酸刻薄的他们判若鸿沟。问话结束后,他们又是鞠躬又是赔笑地离开了,心里想的是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有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在一家亏本的小剧院里当乐手,恐吓威胁他们这种小人物,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嘛!
白兰芝目送那些记者离开,头脑却陷入混乱,她垂下眼,轻抚着手腕被他触摸过的地方,心尖像被潮热的春水熨过一般,发软又发涨。她再不经世事也明白了过来,自己恐怕是喜欢上身边的人了,但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淡漠无情的双眼,她也很清楚,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所有的暧.昧都是她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一颗心空落落地坠了下去,她失落地放下手,垂着头。而这时,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埃里克拿起挂在一旁的黑色礼帽。她不自觉瘪嘴,小声地问道:“……你要走了吗?”
他答得很快:“嗯。”快得像怕被她挽留一样。她茫茫然地眨眨眼,红唇微启,也想不出什么话让他留下,只好赌气一般地回答道:“好。”
他眉头轻蹙,不太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起伏如此之大,不过这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他也没时间去关心。戴上礼帽,略一颔首,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见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内心那种一厢情愿的失落感顿时更加强烈。白兰芝踢了踢地板,正想回房闷头睡大觉,却看见一只修长、干净伸了过来。这只手的主人家境显然不怎么样,指腹、关节有几枚粗大的老茧,但他的指甲修剪齐整,短而圆润,显示出手主人超乎寻常的细心与整洁。
白兰芝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大衣、条纹马甲和白衬衫的年轻男子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她。他有一头漆黑齐肩的半长发,眼睛明亮,身材清瘦,面容英俊温和得几近泛出柔光,和埃里克完全是两种气质、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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