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338章

作者:时镜 标签: BG同人

  到头来竟然是她一个人,可怜虫,被蒙在鼓里!

  人人都是智计高妙,聪明绝顶,只她顾怀袖一个蠢笨愚钝,半分端倪不知!

  都是好的。

  个个都是好的。

  她不知不觉地挂出一分冷笑来:“沈恙把你养得真好。”

  “他是我父亲,如何能不好好养我?”沈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埋下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形很漂亮,一芽两叶,都是今春收的茶里最嫩的,还是他今年孝敬给先生的。“师母,您还有事吗?”

  “……到头来,竟从无一人,顾念我的感受么?”

  她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忽然痛得麻木,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看样子,你是不会回来了。”

  “师母,我若是走了,便看着他孤独终老吗?”

  沈取慢慢地说着,长辈们的是非,他真的管不了。

  他连自己都管不了,也断不下。

  这本就是一场误会,一场错,原是顾怀袖不知道便好了,他们都装作不知道,兴许和和乐乐这一辈子,便当从来没有过那个已经被埋进土里的孩子。

  “都怪我贪恋人世繁华,刚生下来,原已经背过气去,却舍不得死……人都埋进去了,又开始哭,若是当初死了,兴许便没了后面您与我父亲这许多的苦痛吧?”

  手指端着茶盖,轻轻地拂开茶沫,沈取的动作,透着一股奇怪的小心翼翼。

  沈恙常言,喝茶解渴,他不会不会品茶,只是真正能品茗的时间和心境,他都没有。

  沈取不知道什么样的心境似乎品茶,所以此刻仅仅是嗅着茶香罢了。

  “张老先生难得糊涂,您又为何要这样聪明剔透?放我父亲一条生路,不行么?”

  “他救我,我谢他。不然送给他的便是一樽鸩酒……”

  而沈恙,定不会跟胤禛一样验毒。

  顾怀袖心里荒凉的一片,她好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可她坐在这里,端端庄庄的。

  “我放他一条生路,他怎不给我一条生路?”

  还不知是谁折磨谁呢……

  顾怀袖只觉得荒谬,荒谬至极!

  可是沈取何辜?

  孩子夹在中间,到底要怎么选择?

  他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他叫了沈取十七年的“爹”,生恩,养恩,如何能抉择?

  顾怀袖泪眼模糊看着沈取,声音却很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

  沈取不言。

  他也实在不知应该怎么说。

  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沈取弯唇一笑,似乎在安慰她,只道:“我父亲时日无多,待他去后,我再与师母细说吧。”

  沈恙最近在办大事,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筹谋,最近沈恙在书房之中的时间越来越多,沈取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强烈。

  他从不避讳死亡,因为他进过无数次的阎罗殿。

  顾怀袖几乎都要听不清沈取在说什么了。

  自打在年府做了那个梦,她便知道了,可不问,也不敢问。沈恙被她伤了之后没多久,又带着沈取走了,顾怀袖问也没意思,直到月前沈取来了,她才将刻意被她遗忘了许久的事情给记起来。

  她在怕,一怕张廷玉当年骗她;二怕即便知道真相,也无法挽回。

  如今竟然双双应验。

  二十年夫妻,情何以堪?母子相隔十七年,又如何相对?

  她缓缓撑着身子起来,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好多,好多……

  “既如此,你走吧。”

  既如此,你走吧。

  她身形摇摇欲坠,可冥冥之中又有什么奇怪的力量支撑着她往前,一步一步朝着珠帘而去。

  沈取就在后面看着,又埋下头不敢去看。

  他出来的时候,碰见下朝回来的张廷玉,在门口。

  张廷玉顿住脚步,将顶戴拿在手里,看了他半晌,早就猜到他为什么出来了。

  如今摆在张廷玉面前的,何尝不是一个困局?

  沈取有些艰难开口,才给张廷玉问好:“先生……”

  张府门第很高,沈取站在上头还没下去,张廷玉就在台阶下,石狮子边,注视着他,过了许久,只勉强笑道:“回去时候当心,下雨了,天转凉,记得多添衣裳。”

  

  第二三四章 母亲

  

  这么多年,顾怀袖一直不觉得秋天不好。

  可眼见着外面树叶都掉光了,她现在才明白伤春悲秋皆有来由,无非是“触景生情”四字罢了。

  她与张廷玉这许多年的夫妻,有的玩笑无伤大雅,有的事情问着,即便是不想说,也不会撒谎。至少他们都知道那不是欺骗,只是不想说罢了。只要哪一天肯说,事情都是平平和和。

  顾三张二,两人都很聪明。

  各自给对方留有余地,就像是顾怀袖不过问张廷玉在外出入什么声色场,那些都是无法避免的。而她相信张廷玉,就像是张廷玉相信她。张廷玉也从不问顾怀袖太多的行踪,她是四爷的奴才,要帮四爷办事,还有一些后院之中的权衡。

  她愿意说的时候,他听着;他愿意说的时候,她听着。

  彼此留有空间,才是能风风雨雨走这么多年的秘诀。

  近则伤人,远则疏淡。

  顾怀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彼此珍视,能白头偕老。

  可是忽然之间,她发现了这样一个谎言。

  纵使它再漂亮,出发点再好,顾怀袖也觉得心下一片的荒凉。

  她不是承受力很弱的人,那是她的儿子。

  她曾经眼见着沈取在自己面前发病,眼见着他吃那些味道很奇怪的药,眼见着他在阎罗殿前面挣扎徘徊,在葵夏园的客房里呻喊痛吟……

  可她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她只是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怜悯自己的儿子。

  那是她的孩子啊!

  是她千万般挣扎,浮上岸,苦苦哀求江边老渔妇才保住的。

  他们凭什么……

  姑且不论沈恙此人之居心,生恩养恩之分已成事实。她选择尊重自己的孩子,也不愿让所有人都处于两难之中,她毕竟只是生了他,没有养他,更没有陪他走过这么多年惊险坎坷的路,她凭什么要孩子叫自己一声“娘”?

  种种的情绪奔流上来,有对沈恙的怨恨和感激,有对沈取的心疼和心痛……

  可是对张廷玉,她如今复杂得说不上话来了。

  就是那么一句话而已,她还记得当初张廷玉是怎么告诉她的。

  沈取说,张老先生难得糊涂。

  他当然难得糊涂了,跟她装糊涂罢了。

  顾怀袖想着,却慢慢把眼泪都擦干了,她不想哭,从来不想。

  她就这么坐着,许久许久。

  她曾经对张廷玉说,若他纳妾了,负心了,他们就和离,拉着自己的嫁妆云游四海去。她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世人惧怕的东西她都不惧怕,那世间也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可她如今是有孩子的人了,即便不算沈取,她也还有张若霭、张若霖、张步香,这里能束缚住她的东西太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走,让张廷玉一个人过去吧,可又觉得舍不得。

  他们走过来那么多年啊,从一无所有,从默默无闻,到如今声名赫赫,各自手里握着各自的能量。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一步一步,当初有多艰辛,如今就有多心痛。

  平心而论,那真是一件小事。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事,让从来没有过的裂痕出现了。

  顾怀袖埋下了头,屋里的丫鬟都已经出去了,这里只有她一个。

  风把变红的枫叶吹到了她的窗棂上,可她看也不想看一眼。

  走上前去,两手扶着两扇门,顾怀袖看见他来了,却还是缓缓将门给合上。

  她听见大门吱呀的声响,很轻微,像是她心里的什么东西。

  她埋头垂首,看着自己搭在木质门沿上的手指,苍白,纤细,手背上有青紫色蜿蜒的血管。

  可是她依然老了。

  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顾怀袖背过身,贴靠在门里一侧,缓缓得滑坐下来。

  张廷玉大概也是知道的,昨晚她问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她甚至知道,张廷玉肯定已经猜着她今天要干什么,可他没有阻止。

  因为顾怀袖一旦发现,就意味着无法挽回。

  有的东西是遮掩不住的,他再用谎言来遮盖,又有什么作用?

  无非是将这一条裂缝,撕得更大罢了。

  前所未有地冷,也前所未有地寒。

  她缩成了一团,看着冷落的内室,只是想着,让她静一静。

  现在,顾怀袖谁也不想搭理,谁也不想看见,她只想自己一个人想想。

  一只手掌,已经搭在了门上,可又终于缓缓地收回。

  张廷玉站在外面,喉结上下动了动,手指蜷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终于抖了一下,缓缓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