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第36章

作者:浪山海 标签: 武侠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BG同人

  她说着,忽然皱了皱眉头,这个世界和她来的世界实在是很像的,甚至这里也有一个仁宗,只是这里没有她和她的崽,仁宗无后,过继宗室,传到现在皇位传到这个贱皮子赵佶手里。

  大差不差的世道,她也懒得多想,又不是她家的皇位,窃就窃了嘛。

  苏梦枕第一次和人如此轻松地谈起造反大事,心头的滋味实在难言,他有许多的话想说,但话到喉头,只剩下一阵一阵的咳嗽。

  放在以前,他再咳嗽既醉都不会搭理的,甚至要离他远一点,漂亮狐狸的心可硬可硬了,只是这会儿苏梦枕正在一年之中最俊的时段,咳嗽起来也不像秋冬时快断气的虚弱,苍白的脸上反而咳出了几分血色,颇有些病美人的脆弱之感。

  他的眸子里不再有寒火,反而水光潋滟,既醉于是非常温柔地给他拍背,还拿了帕子来给他擦眼泪。

  苏梦枕幼时遭遇截杀,襁褓之中被人重伤肺腑,靠着高手一口真气撑了下来,此后他大病小病不断,艰难长到成年,而这几年他武功渐长,能够用真气维持自身运转,才少了许多折磨。

  他到现在这个地位,已经没什么人敢在他咳嗽的时候来为他拍拍背了,苏梦枕能感受到这种温柔关切的真诚,可他缓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却坚定地推开了既醉。

  病骨支离,何必耽搁佳人。

  这种委婉的拒绝既醉是看不懂的,她见苏梦枕不咳了,又坐回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梦枕说话,却听苏梦枕改换话题道:“昨日温师妹来向我辞行,她决定回洛阳去,今日中午的时候已经走了。”

  雷纯投向奸党令温柔大失所望,而且白愁飞毁容后性情大变,更令温柔伤心,温柔和他纠缠了几个月,终于还是忍不住赌气要走,她想看看白愁飞会不会来追她,可白愁飞却在酒楼里买醉,不到晚上是醒不过来了,这里头有多少门道,苏梦枕也不说。

  既醉知道这事,她也记得那个被关七炸毁容的年轻人,白愁飞长得很英俊,他毁容毁了半张脸后,既醉就开始佩服温柔了,这可是真爱啊。

  苏梦枕轻声说道:“我认为温师妹还是离开得好,白愁飞并不一定希望她留下来,他是一个残废的人,实在无法给她什么。”

  既醉有些不解,毁容又不是断手断脚,变丑了些罢了,就要叫残废吗?却见苏梦枕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后艰难地别开视线。

  苏梦枕在说白愁飞,也在说他自己,他今日实在感受到了既醉对他的热切,他千方百计想要委婉拒绝,甚至如今,已经自比残废,实在难堪。

  既醉一下子看懂了这个眼神,她有些怔怔,苏梦枕的眼睛实在是他五官里生得最好的,冷厉时寒焰燃烧,温柔时明澈清正,那看她的一眼,苦痛挣扎,隐忍爱意,全是她不懂的东西。

  漂亮狐狸只懂及时行乐。

  她转了转眼睛,看着苏梦枕道:“耳朵好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划破了?”

  苏梦枕愣了一下,然后弯腰去替既醉看耳朵,既醉侧过脸来露出耳朵,她的耳朵也好看,小小白白的,耳垂的形状像一个饱满的水滴,也没有打耳洞,苏梦枕没有找到伤口,刚要起身,就被既醉拦腰抱住了。

  既醉双手环抱着苏梦枕的腰,在他脸颊上连亲了两下,得意地笑道:“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苏梦枕立时就要推开她,既醉抱着不肯放,见他当真是在挣扎,没有一点欲拒还迎的意思,连忙再抱紧了些,大声地说道:“苏梦枕,你要是敢推开我,我就告诉别人你轻薄我!”

  苏梦枕还是把既醉推开了,他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苍白的俊脸上浮现红晕,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既醉本来有些生气,见他这幅样子又不生气了,她抬着脸看苏梦枕,“二楼有没有别人会来呀?”

  玉塔的二楼栏杆是汉白玉砌成的,人站着,从底下看能看到半身,像既醉这样坐着就看不到,苏梦枕想要回答却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既醉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了,他看向既醉,又后退了一步。

  既醉不高兴地说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要躲开我呢?还是说,你心里还有别人?”

  苏梦枕和雷纯以前是有婚约的,但在袭杀完雷损之后,这个本就是口头上的婚约还能怎么作数?既醉之前没想过这个,现在想起来,越说越生气了,大声地说道:“你说啊,你说你心里还有雷纯,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苏梦枕没有说,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这样害了你。”

  既醉的耳朵竖了起来,好的好的,她听明白了,害羞而已。

第76章 金风细雨(18)

  既醉是一只挺骄傲的小狐狸, 当初对着一代奇侠方歌吟都是权宜之计,完全没想过真下嘴,那方歌吟一头白发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还是很英俊, 算起来居然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小石头虽然二十三了,却嫩得像根小青葱, 她没有什么兴致,关七嘛, 对着那张幼崽脸, 她连一丝一毫的垂涎都没有,温小白的胃口也是她很佩服的一点, 不仅吃得下关七, 还吃得下雷损。

  对苏梦枕,既醉完全是见色起意,假如她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过完冬的苏梦枕,情绪也许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不就是俊美贵公子嘛,她也见过不少啊,不就是江湖势力龙头老大嘛,不就是蛰伏期的反王嘛,嗯……好像确实很少见。

  但不管怎么说,既醉就像一只等鸡的狐狸, 是一定要吃到嘴里的,见苏梦枕离她远远的,脑筋飞速转动, 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什么叫害了我?咱们两厢情愿的事,你既然心里没有别人, 为什么不肯和我亲近呢?”

  苏梦枕脸上的红晕未散,他一贯是上位者,极少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虽然自陈短处有些难堪,却还是深吸一口气,道:“我幼年为人所伤,已是活不过三十,从未想过娶妻生子,就算是雷纯姑娘,我也没有想过要娶她。”

  既醉呆了呆,看向苏梦枕,“你、你……你的意思是?”

  苏梦枕轻声说道:“我心里虽有关姑娘,却不能娶你,有朝一日我撒手人寰,留你在这世上该有多难?”

  金风细雨楼立在这世间,早晚有一日要冲撞皇权,成就是成,败就是死,他自然看不见那一日,可他决不能留一个弱女子顶着他遗孀的身份受人责难,甚至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来折辱她,欺凌她,只要想想,便令苏梦枕心中疼痛。

  既醉忽然笑出了声,她用那双极美极动人的眸子看着苏梦枕,语气温柔地说道:“我也没有想过要嫁人呀。”

  她站了起来,走到苏梦枕的身边,拉起了他的一只手,放在脸侧,明眸如水般清澈,花瓣唇撅着,美人抬脸的姿态总会让人心生怜爱,苏梦枕想要收回手,却被那双眸子看得溃不成兵,只能移开视线,看着远处天空。

  既醉的脸贴在苏梦枕的手上,轻声说道:“这样的世道,嫁给谁能长久呢?公子喜欢我,我也喜欢公子,咱们做一对露水夫妻,你若是成事,我们长长久久守着。你若不成,死了,我就远走他乡,岂不很好吗?”

  少女的脸比世上最精致的丝绸都要轻软温绵,漂亮的嘴唇里说出的话语如刀似蜜,苏梦枕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他是极为骄傲的一个人,认定自己胜过世间绝大多数人,他是极为自卑的一个人,天不假年,唯三十余寿,如今已是数着年头过活。

  心爱的女人在怀中,却只能一遍遍拒绝,这令骄傲的苏梦枕如何去忍?

  既醉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声音极轻,却很不容置疑地道:“我不管,我劝累了,你现在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想好了回答我,好还是不好,你要是拒绝了我,这辈子我都不再见你了。”

  苏梦枕沉默了下来。

  他沉默,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既醉可不管这些,仗着苏梦枕这会儿不敢动作和言语,一会儿撩拨他的胸口,一会儿用手去丈量他的腰身,满意地发觉苏梦枕果然是个练刀的人,即便常年带病,本钱也不少。

  两人在二楼抱着,第一个发现的是杨无邪,杨无邪来玉塔就跟回家一样,他自己事情办完就会来找苏梦枕,他远远地注意到了这一幕,整个杨总管都蹦了起来,在苏梦枕稍有所觉向下看去的时候,杨无邪人已经躲进了玉泉下。

  片刻之后,他飞快逃离玉塔,将其他几个楼都转了一遍,然后状似无意地命人不要去玉塔打扰,公子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关七不懂,关七不能理解,关七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妹妹呢?她也一起睡了吗?”

  杨无邪呆了一下,连忙说道:“关姑娘回去了,七圣回府去看看吧。”

  关七震声道:“我不认识路!”

  杨无邪连忙派人派车,把关七送走,想着汴京玉泉山一来一回,足够公子和关姑娘互诉衷肠了吧?他到底还是个较为纯洁的年轻人,还没有想过更深的东西。

  玉塔之上,苏梦枕沉默了许久,才慎重地开口道:“虽不能白首相随,惟愿朝暮相见,我死之后,必会将你交托在最信任的人手里,护你一世安枕。”

  既醉的脑袋早就扎在苏梦枕的怀里了,她挨挨蹭蹭着,语气娇缠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我都站累了。”

  她在苏梦枕的脸上亲了好几下,又去亲他的薄唇,少女的气息如一场幻梦,苏梦枕醉在梦中,几乎想不起别的,可他还是按住了既醉乱动的手,连忙道:“不可。”

  既醉被按了手,就去亲苏梦枕的脸,亲到他的手松开,非常得意地道:“你都答应我了,还有什么不可不可的?”

  苏梦枕实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面上红晕再现,“至少挑个黄道吉日,办一场私人小宴……”

  既醉忽然停下,极为生气地说道:“那是纳妾的礼节!你是不是还想着雷纯?你见她落魄了,心里又怜惜了!好哇!她做正妻,我做小娘,是不是?”

  苏梦枕哪里知道什么纳妾不纳妾的,江湖人能娶个妻子都不错了,他只想着虽然不能大办喜宴,也至少体面一些,他笨拙地哄劝了既醉几句,渐渐发觉哄劝是无用的,不如实际行动。

  既醉只要被亲了就会高兴一点,只要苏梦枕一停,她就立刻提起雷纯,苏梦枕衣裳都失了半截,觉得实在无法在二楼待下去,只能抱着既醉去了他的卧房。

  既醉满心的不愿意,她是一只淳朴的狐狸,幕天席地,观星望月,抚琴吹笙,多么有趣,只有人会遮遮掩掩,进了卧房还要拉窗帘,上了床榻还要落幔帐。

  但很快她就来不及去想这些了。

  金风细雨红袖刀,金风来得疾,细雨绵绵不绝,红袖刀轻易不出,一出就要见染血,一染血便红得格外艳丽,越艳越烈,像一团烈火在燃烧。

  红袖刀是一把弯刀,刀弯如美人细腰,极惊艳,极美丽,出鞘时带着一声刀吟,美得像一场梦。

  既醉喜欢弯刀,剑虽直,难免多了些直来直往的无趣,而弯刀带血,最能致命。

  苏梦枕练不来大开大合的刀法,他便另辟蹊径,将红袖刀练得极阴至柔,凌厉诡谲,江湖人称“梦枕红袖第一刀”,他的刀法已经达到一种层面上的极致。

  既醉在武学上极少遇到这样的对手,连躺平都做不到,因为刀是弯的,向上带时着实能要了人命,红袖刀法尚未演练到一半,她已经哭出了声,开始求饶,刀客并不心狠,犹豫片刻便准备收刀,倒是既醉离了刀,心里空落落的,没过一会儿又来摸刀。

  苏梦枕咳嗽了几声,夜色下他的双眼像一对燃烧着的寒火,他按住了不自量力的对手,轻声叹道:“这回,我不再信你了。”

  刀出一百二十招,再度有狐狸求饶,这一次刀客置之不理,将一套刀法使得酣畅淋漓,只见风急雨骤,只闻狐鸣凄凉。

  既醉最后死不瞑目地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怪不得人不喜欢幕天席地,原来是为了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既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苏梦枕立在窗前,听见动静回过身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映照得风采动人,既醉的心里动了动,然后目光落在苏梦枕的红袖刀上,立刻收了心。

  她揉了揉腰,在床榻上磨磨蹭蹭片刻,就听苏梦枕道:“桌上有热茶,我让人备了饭菜……关七已在玉塔下面叫了许久。”

  既醉连忙披了一件衣服去窗口看,果然看到关七两眼乌黑站在玉塔下,像一尊铁面神。

  关七昨日到夜里才被那七绕八绕的马车送回了汴京城东的宅院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既醉,于是马车又把他往回送,一来一回到了玉泉山,杨无邪这会儿已经激动得没有睡下,连忙又去哄关七,告诉他既醉已经睡了,关七被哄住了,但也不肯去睡,也不肯吃东西,只是守在玉塔下面来回转悠。

  一转悠就是一天。

  既醉喝了几口热茶,连忙穿戴整齐去底下,关七见到她就安心了,少年脸上满是笑容,随即笑容一呆,看着既醉道:“妹妹,有人打你了吗?”

  关七看着既醉脖颈上的红印,脸颊上的吻痕,孩童般的眼眸看向随之而来的苏梦枕。

  既醉只觉得狐脑壳都在疼,“没人打我……来吧,吃点东西,吃几只鸡。”

  关七有些狐疑地看着既醉,挠了挠头,还是跟着既醉去吃鸡了。

第77章 金风细雨(19)

  春去秋来, 自既醉来到汴京,已过去将近一年。

  这一年里汴京势力风云变幻,六分半堂倒台, 金风细雨楼一统江湖,朝堂上奸党自危, 奸相傅宗书请了诸葛神侯的师弟元十三限来护卫他周全,元十三限武功极强, 但也自矜, 不肯做个贴身保镖,只收傅宗书做了个挂名弟子, 然后将徒弟派出来随侍傅宗书左右。

  既醉和傅宗书的相遇是在一个傍晚, 她刚从金风细雨楼切磋完刀法回来,因休息了一整晚,所以到了汴京就下了马车,带着关七在街面上转悠,远远地关七就看了一处茶楼的三层一眼,既醉武功没有关七那么强,但眼力也不差,顺着视线看去,就见一行人站在茶楼栏杆处,有个中年男子定定地看着她。

  假如傅宗书再年轻个二十岁, 换上一张小侯爷似的俊俏脸庞,既醉没准还会多看他一眼,但傅宗书只是一个黑脸长须的丑陋中年人, 除了脑袋比其他人都大上一头之外,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

  于是既醉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去时, 忽然有人从茶楼上一跃而下,盯着既醉许久,很不忍心地开口道:“这位姑娘,相爷想请你茶楼一叙。”

  既醉有好久没遇到过这种当街抢人的戏码了,她以前是把自己蒙头遮脸挡得好好的,才一路从苗疆赶到了汴京来,在汴京待了一年渐渐松快了,不再遮面,她自己佩一把剑,身后还跟着关七这样的壮汉,极少有人不长眼睛来惹她,还是那句话,换个人既醉也许还会去瞧瞧,可傅宗书的卖相着实寒碜得很。

  “不用了,你们家相爷长得太丑了,我不想和他说话。”既醉哼了一声,准备带着关七离开。

  拦她的人名叫叶棋五,年轻男子哪有不爱美人的,他痴痴看了既醉一会儿,见她快要离开了忽然清醒,再次一步拦住了她,连忙道:“相爷只是想请姑娘喝杯茶水,绝无他意的,姑娘上去了,说些好话……”

  既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她从来没听说过图狐狸精好看要抢回去,还要狐狸自己去奉承的,人长得丑,想得倒是很美。

  关七忽然淡淡开口道:“我妹妹不想去喝茶,你最好也不要惹她生气。”

  叶棋五轻蔑地看了一眼关七,在他看来,习武把自己的块头练得这么大,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家功夫,只是看着唬人罢了,但凡他使出一招两式,稍后这大美人儿就会跪在壮汉身边哭着求他不要死。

  叶棋五名义上是傅宗书的同门,实则是他的护卫,傅宗书这人重欲好色,和蔡京一个路数,只不过蔡京手段好点,看中了便登门纳妾,妾虽然多了点,也是正当地弄人,傅宗书却很爱强抢,抢来的民女玩腻了,要不赏赐手下,要不直接弄死,是决不会把人放回去的。

  做惯了这样的事,叶棋五很难得才会心软不忍,也就是看既醉美貌罕有,怕是相爷那等残忍之人也舍不得玩死,才多劝了两句,这会儿有心想展现一下自己,便亮出武器来,对着关七大喝道:“相爷行事,岂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一落,他这辈子的话便说完了。

  叶棋五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人倒在地上,看着昏黄的天空,人死了一会儿,眉心才渐渐流出血来。

  关七一个指头把叶棋五戳死了。

  既醉后退了两步,她今日穿得可是新裙子,好在伤口很小,不仅没有弄脏她的裙子,血甚至都没流到地面上。

  茶楼上的一行人显然是惊了一下,傅宗书蜥蜴般的眼珠子动了动,哑声道:“看来事不可为,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