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24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那这个国家属于高度政教合一咯?”

  “是的。王子起床晚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床上空荡荡的,还以为主教看不惯他,故意要把巫婆抓走,他又打不赢这群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只好派人找到巫婆砍下来的头,抱在手上天天哭。”

  不是前一晚还嫌人家丑吗?

  “眼泪打湿了巫婆的头发,突然,这颗头变成了一条狗,狠狠咬了王子一口,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就是因为这件事,东西湖都气到分开,从此以后,在这个王国,既没记性又不讲礼貌的人,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银霁听得出,他在撒一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气,带着鼻音,平添几分非主观意图的委屈。

  “那王子的结局是什么?”

  “王子坐拥三千后宫,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

  “真的吗?我还以为他泪尽而亡了呢。”

  “又不是林黛玉!”

  说完这句话,怪异又血腥的童话故事结束了。气球做成的元皓牗回归金属材质,转头看向窗外,身体微微起伏,花了些时间给自己顺气。

  窗外不仅雨疾,还风骤,附近小灌木的枝条抽打着玻璃,本就将落未落的叶子和着水粘在上面,拖泥带水地滑下去,结束了今年的使命。银霁想起语文书上的著名病句:我怀念着绿色把我的心等焦了。

  这样凄风苦雨的场景还让她想起一篇初中课文,欧·亨利的《最后一片藤叶》。谈到琼珊的病因,苏说“她想去画那不勒斯的海湾”,在那之后,有一段明显的删节。银霁在短篇小说集里找到了原文,七年级的孩子不配知道的这段对话如下: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去画那不勒斯海湾。”苏说。

  “绘画?别胡扯了!她心里有没有想过什么值得反复思念的事情。比如说,男人?”

  “男人?”苏像吹口琴一样,扯着嗓子说,“男人难道值得……不,医生,没有这回事。”】

  银霁告诉尤扬,琼珊很可能是女同,尤扬还叫她洗洗脑子里的狗血。

  回到现实中,那根纤弱的枝条上的确只剩一片叶子了,元皓牗一直盯着它看。情况不太妙,银霁不会画画,站起身,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够到枝条,把最后那片叶子囚进了医务室。

  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战胜了肺炎先生,疾病的致命性远远赶不上突如其来的情绪变故。譬如,在别人的生命轨迹中,发现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第36章 近死者

  银霁也有自己的不甘心。

  独自实践了这么久的包抄式跟踪,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她产生了一种罪恶的、无法言明的舒畅。这种感觉,既像在大漠中久寻绿洲不得,突然一脚踏空,掉进了一个资源完备的现代化地下都市;又像与一道解不出的难题鏖战十年,思路一转,竟研究出划时代的新理论、站到了领奖台上。只不过,地下都市税收很高,领奖台上得重点感谢恶意延毕的导师。

  与此同时,她还联想到一个相关性不怎么高的现象——犯罪心理上有个说法,有些杀人犯行凶后侥幸逃脱,会在案发几日内重返罪案现场。为什么呢?为了欣赏、品味、反刍自己的“作品”,即正在成型的“完美犯罪”。

  唔,这样的心态银霁可以理解,大概就像一个小说作者发布关键的新章节后,总觉得自己干了一票大的,每分钟都要对着网页狂按F5,看看有没有新评论;每小时都要点开存稿箱修改一两句话,让叙事更流畅……

  如果持续不断地收到好评,小说作者会在鼓励声中坚持写下去,并把作品润色得无限趋近完美;同理,如果杀人案始终无法侦破,过了追诉期,真被调查者公然盖上了“完美犯罪”的戳,怎么不算对行凶者一种莫大的鼓励呢?据她所知,重大悬案的嫌疑人在暗地里都有粉丝群,有些甚至发展成了地下宗教,粉丝们很敬佩杀人犯过硬的心理素质以及让线索消失的本事,要是心血来潮,甚至会去模仿犯罪。

  有这样的价值观作为基底,为了满足众人的殷切期盼、为了创造更完美的“下一作”,法律的威慑力再强,也难保凶手不会再次出山、继续犯罪。

  这都是理想状况。事实上,文章是永远改不完的,犯罪是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偶像级的高智商杀手,也不存在无法侦破的“完美犯罪”。说“完美”也太高看那些逃兵了:一方面,重大悬案的受害人几乎都是无辜的下位者,另一方面——

  “啊嚏!”

  一个喷嚏把她召唤回了现实。还是说回今天的受害者吧——正在尴尬地搓鼻子,把口罩拉到脸上——银霁确实对他的心灵创伤很感兴趣,不过,以往的她没胆量把一部分原因归到自己头上,那么,今天听到了无头魔女的故事,她应该满意吗?说不上来。在对分离表现出不在意的比赛上,两人打成了平手……说实话,她觉得元皓牗还更胜一筹,因为他身边总有一座巨大的丛林,身在其中的人们全都面目模糊。

  还是沉浸在探索与发现的喜悦中吧,银霁打开了玫瑰色滤镜。元皓牗的阴阳怪气、刻意忽视和逃避,都在此刻找到了注解——先是被无头魔女当面放了鸽子,而后又目睹到她屠戮朋友的行凶现场,连番打击之下,于情于理,讨厌她也是应该的。于是,对着银霁,连社会人话术都使不出来,仅留存一丝短暂的同窗情谊和班长职责,他们的现状大概就是这样的。

  到此为止,银霁似乎完成了某种阶段性任务,结束了没头苍蝇一样的日子。案发现场她回过了,给受害者造成的伤痕她也品过了,还是回归主线任务吧:近死者生态与社会行为观察。

  “近死者”是银霁临时想到的一个词,代指暂时活在现世,和死亡之间已经失去了屏障的人。

  屏障的名字叫做母亲。

  目前看来,案例社会化良好,虽然第一监护人疏于关怀,但身边总有三两好友互相扶持;学习上的确有些偏科,大体上还是刻苦努力的;愿意在忙碌的生活中身兼数职、发展各项兴趣爱好……照这样下去,他既不会变成杀人犯,亦不会走上卖身的道路。不仅如此,案例保持住了一个普通男高的精神面貌,还能根据场合不断调整话术——近期他还在自身的存在感上动了点手脚,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都能说明他有勇气、有能力积极参与生活、回到阳光之下,并且忽视躲在影子里的死亡。

  今天的新发现是:这块金属去掉蜡层后,一丝丝锈迹还藏在腠理、骨骼和心肺中。居然是从内部开始氧化的吗?没关系,程度还不是很深,总有一天会有什么爱与温暖啊的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得出结论后,银霁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其实空白的卷子哪怕只写完选择题,她的焦虑也能有所缓解,生命这么漫长,剩下的事慢慢来,就算以后会面临分班、毕业、各奔前程,只要元勋和爸爸维持住利益和道义上的关系,在大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在元皓牗的升学宴和结婚典礼上,她都能接着以观察者的身份存在。

  此外,包抄式跟踪用到的生物学迷彩——殷莘尤扬,韩笑黎万树等——暂时不要急着舍弃。说实话,就算她真要舍弃,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搞小团体已经形成了习惯,想改掉还得费点心神,眼下还是以学习为重。

  以上思考过程花掉了五秒钟,银霁神思清明,心情畅快,无论如何先道歉再说:“对不起。”

  不等元皓牗做出反应,想到以后都不会再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了,她表达了最后的关心:“你除了低烧和鼻塞还有哪些症状?喉咙痛吗?头疼吗?腹泻吗?消炎药够用吗?”

  “疼,都疼,药不够用,我快死了。”

  一听就是气话。得了,何必上赶着找骂,他的健康有的是人关注。

  比如桌上的柠檬乳酪蛋糕。银霁指了指它:“你别是饿成这样的吧?这个乳酪蛋糕你还吃吗?”

  “不想吃。”

  好聚好散的一条准则是不能允许一方佯活着。

  “那你吃我的。是动物奶油哦。”

  “拿来吧。”

  银霁坐在旁边的折凳上,看着他抠开那个稍显劣质的塑料盒子,拿叉子沾了一点点奶油,伸出舌头蜻蜓点水地尝一口。

  眉头没有皱起来,说明食欲不振只是暂时的,敖鹭知以后多劝着点,这方面的锈迹总会消除。就算消除不了又怎样?麻麻赖赖的也有一些观赏性,万一人家就好这口呢?

  说到这里,银霁也饿了,于是不会过日子地吃掉了柠檬乳酪蛋糕,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以后一定想办法补偿。

  “动物奶油是什么?”作为知名烘焙企业的大少爷,元皓牗竟完全不了解行业常识,只看事物表面,还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不会是狗奶吧?”

  “是的,吃了就会获得狂犬病抗体,以后再也不用怕狗了。”

  “我信你个鬼。”

  大半颗狗头下肚,校医回来拔了针。

  两人带着垃圾往回走。身高优势方自然承担了打伞的责任,银霁很难受,为免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既要保持距离,又要保证这把小伞能完全罩住两个人。过了一会,她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因为伞基本上倾向她这边。

  案例社会化也太成功了吧!考虑到这是个病号,银霁主动加快了脚步。

  路程还是有些漫长的,她主动提起昨夜的事,以消除这份微妙的不和谐感。

  “我朋友说A市治安很好,现在一看,沾毒品的居然近在眼前,有句老话说,当你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你家里很可能已经是蟑螂的天下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把你朋友拉过来教育一顿?”

  果然还是不想好好聊天。

  银霁只好咽下了后面的话,而元皓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语速缓慢地挑起新话头。

  “我唯一的看法是……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你放进冰箱的吧?”

  银霁终于抬头正视他的脸。

  “我放的?你动动脑子,如果是我干的,还能让你发现吗?”

  口罩后面的嘴唇肯定和眼睛一起弯了起来,可是这个笑未必发自真心。

  “说得也是。”

第37章 C位

  早上七点半,黄思诚敲锣打鼓地收完作业,一看元皓牗和黎万树都在专心读书,只好独自抱着一摞本子去了办公室。

  罗老师适时出现,走到讲台上,着急忙慌地说:“十分钟后换座位,你们谁想和谁坐在一块,趁早跟我说——除了甘恺乐!”

  被提到的最后一个不安定因素刚清醒半秒,又嘟嘟哝哝把眼睛闭了起来。

  刘心窈同情心泛滥:“黄思诚太可怜了,不过是有点话痨,怎么人人都在架空他……”

  她和银霁、孔秋约定了继续坐在一起,换到什么地方无所谓。

  罗老师话音刚落,韩笑“蹭”地举起手:“老师老师我想和银霁坐一起!”

  黎万树推了她一把:“你又抢我话!你就是欺负我反应慢!”

  “什么就抢你话了?少在这里卖惨。”

  夜莺委屈巴巴地望着老师:“是的,我柔弱不能自理,有点优先权怎么了!”

  韩笑不甘示弱:“早干什么去了?先到先得懂不懂?”

  两个人同时用眼神朝长江尾发来求助电波。

  这也不难办,罗老师直接把银霁的大名写在了黑板中间。这就意味着,她被安排到了班级的c位,此处四通八达、没有死角,是老师视线的重点关照区。

  韩笑身边有人扶额:“你们干嘛要害她?”

  银霁都这么抢手了,当然要出来主持大局:“还是让看不清黑板的同学坐在那吧,我就从现在这个座位往前调两排,韩笑和黎万树包抄……环绕我,行不行?”

  最后结果和她说得大差不差。约定好的三个人整体往前调了几排,刘心窈和银霁交换了守门人与靠窗者的位置,韩笑、黎万树跨江而来,一个在她前面,一个在她斜后方,守纪律的孔秋和另一个同学负责隔开他们。而c位的归属者,则不幸落到黄思诚头上。

  学委服务完班级,回来才得知这个噩耗,颓丧地搬着东西:“哪有这样趁火打劫的……”

  为实现罗老师“拆开这群鬼”的愿景,元皓牗也和同桌劳燕分飞,坐到银霁后面一排,和她隔一个走廊。

  尘埃落定。早自习下课,银霁没有离开教室,啃着韩笑投喂的黑麦面包,拿手机在咪区冲浪。

  小论坛的服务器实在不行,搜索引擎形同虚设,自打注册那天起,她一直找不到郑师傅的相关话题;而前天发生的那件事,直到昨天才正式发酵,如她所愿,相关帖子很快被顶了上来。

  在“进来往吸毒狗脸上吐口唾沫再走”这栋连夜建起的高楼下面,是一个发布于今年5月的长帖:“从土豪劣绅到纳税榜一——看门疯狗老郑家大起底,你想知道的全都有”。银霁生吞进一大口面包,捶着胸口点进去看。

  楼主自称知情人,也不知从哪部地方志搞到的资料,把郑师傅的列祖列宗扒了个一干二净。两层楼过去,其实也没什么骇人听闻的历史,谁的家族都一样,在成分问题受到关注的年代,总能让竞争对手找出一些不光彩的过去。到了四楼,楼主声称TA接下来要公布的东西非常炸裂,发了一串占内存的警示牌图标作为预警,正式内容却是第二天才贴上去的,吊足了胃口。

  到了郑师傅的上一代,老郑家仿佛胁下生翼,一扫阶级斗争以来的颓势,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一飞冲天,在政界、财经界、轻工业、教育界等各行各业都留下了名号。

  “你们那款童年回忆辣条,”楼主提到一个本地品牌,话里有话地表示,“就是郑xx女士的工厂生产的。没错,她的主要产业是橡胶制品,我只能说,我们A市的小孩能健康长大,都是烧了高香。”

  辣条的成本远不如硫化橡胶高,这个不合理推测离炸裂还有些遥远,接下来的内容才堪称精彩:“你们知道那个家暴男海鲸生是怎么复出的吗?请扶好椅子——郑新东,也就是橡胶辣条之母的亲堂哥,有那方面的癖好,他的老婆又是大导演xx的女儿,大导演自己就跟这个女婿不清不白的,一番男酮羽毛球套娃后,海鲸生就回归大荧幕了。”

  年纪不大的学生对中年奶油小生不感冒,楼主就说了个自以为更炸的:“这种羽毛球套娃不足为奇。你们饭圈妹一定不会相信,现在正火的流量小生xxx也跟郑新东有点牵扯,所以才拿到了xx乳业的代言。”

  xx乳业也是一个本地品牌,比辣条厉害多了,上过春晚的。

  咪区有很多这位流量明星的粉丝——应该说,论坛的日活都是被他的粉丝水出来的。通常情况下,飘在首页的除了没必要的数据,其余内容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发泄式暗语,真正上“干货”的帖子非常少见,像这种无端抹黑,对饭圈人来说就是“来活啦!”,所以,即便楼主用了缩写,也被骂了几十上百层楼。

  论坛也没个只看楼主功能,所有人都是没有头像的匿名用户,银霁辛辛苦苦手动翻了五六页,才找到后续的主楼内容。

  楼主很生气:“你们都醒醒吧,还不敢正视娱乐圈那点破事吗?土皇帝都要登基了,孝子贤孙还想着给他们的男宠洗屁股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又八出了省委书记王xx和郑家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但不限于他空口无凭的权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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