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曲峤
徐欥垂下眼,默默伸出了左手。
五指瘦长,骨节清晰明朗。
是一双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手,又是一双能完成高难度画作和手工雕刻的灵活巧手。
“……”时舒不动声色:“另外一只。”
徐欥只好收回左手,又伸出了右手。
衬衫袖口的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好在腕处,没有华丽的袖扣装饰,白衬衫简单又清爽,淡淡的洗衣液残留的余香,清晰和模糊的血管脉络在掌背上纵横交错,关节处的皮肤要较别处红出明显的变化。
这回,时舒原本抱胸的手慢慢松开。
她果然误伤到了他。
“抱歉。”时舒说:“我不知道徐助理你会突然出现。”
她以为她说了明天再谈,他就会回去。
她没想到,他居然走楼梯上来了。
心下一软,时舒伸出右手,轻轻捏住了他的指腹指尖。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四季像一列轰轰烈烈的旧火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从春天开往冬天,最终留在了冬日里的冰雪王国里。
一片飘摇的雪冰花,轻融融地落在了徐欥的手指尖上,原本那被门夹到微肿微胀又有些发烫发痒的手指开始有了知觉。
惊雷炸响春夜,扰乱了整个夏秋。
四季更替的秩序全无。
徐欥才后知后觉,她的手温,似乎是起到了冰敷的作用。
“能动么?”时舒问。
徐欥蜷了下手指关节,虽然疼痛,但……
“是可以动的。”可能是想缓解她的内疚,也有可能是想缓解自己一些涌动的莫名情绪,徐欥故作轻松地和她开了个玩笑:“还好您挤到的不是我的脑子。”
和她那句“尾随进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可言”。
时舒觑他一眼,道得直接:“徐助理开玩笑的水平,和我差不多,真的不好笑。”
徐欥垂睫,长睫毛一颤一颤。
一段奇奇怪怪的小插曲。
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时舒的注意力重新落在徐欥被挤压的手指上,她将他的手掌翻过来,这才发现他的内掌的皮肤是有些磨损的,指根有粗砺的茧。
时舒没多想,拇指指腹下意识地轻轻刮过他手掌上一个个茧,摩挲而过,不禁惋惜而起:“啧,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爱惜?”
徐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心一直是提吊着的。
不敢呼吸,也不敢喘气,生怕她听见了,生怕暴露了他现在如战鼓轰鸣的心跳声。
总之,眼前场景是徐欥从来没有想象过的,除了生理性地脸红,耳朵红,手臂红,以及后背布满薄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处。
“进来吧。”
时舒松了手,放过了他。
他得以喘气。
徐欥收回手臂,手指蜷起。
“你有什么事非要今晚跟我谈?”时舒又问,既然,他一定要今晚谈,时舒避不开也就准备面对。
她让徐欥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来以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故作不以为意地试探道:“不会是,又要提离职吧?”
时舒没坐着,徐欥因此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是。”
“您是因为这个担忧,才不想今晚跟我谈的吗?”他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您误会了。”
“我不会离职的。”
他补充道:“我不会离开您。”
我不会离开您。
时舒后背一僵,他这承诺太重。
他承受得起吗?
她会当真的。
第35章
她很快勾了下唇, 神色恢复如常。
这是上位者的习惯和修养。
-
时舒打开柜子和抽屉,全是空的。
她于是又折回来:“我这儿没有药箱,你等会儿自己去药店买点消肿化淤的药, 自己处理一下。”
徐欥仍站着, 高大挺拔的身姿遮去会客沙发半边落地灯的光线,长影映在墙壁上,影子比灰墙色深。
他乖乖应着:“好的,我会的。”
他会照顾别人, 他也会照顾好自己。
他不需要她为他过多担心。
时舒于是“嗯”了一声。
她往沙发上坐下,长腿一叠。
西装外套刚才在门外已经脱去,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连体裤, 裤腿微喇, 遮住纤细的脚踝, 居家的棉质拖鞋鞋尖有节奏地一颠一颠着, 像是一种敲打。
“不过, 徐助理突然说这种话来向我表示衷心,是什么意思?”
徐欥不是故意要把视线落在她腿上的。
只是……
她穿的是细肩带的连体西装裤, 他落坐的时候不可以把视线落在她的上半身, 于是无处安放的视线默默低垂,不谨慎,就撞见了她笔直得像伞柄一样的腿部线条,纤细修长。
不知为何,徐欥又无端想起, 她遗留在白里弄,为长巷里的流浪猫遮过一场临时雨的那把短柄黑伞, 那把伞被他捡起,现在仍在他那儿收纳着。
他忘记归还给她了。
缓神一刹。
徐欥又匆匆忙忙移开落在她脚尖处的视线, 转而落于窗户玻璃上。
他将这段时间整理完的,他的思绪,他的想法告诉她,道得平静而缓和:“我不仅仅是在向您表衷心,我同时也希望您能够信任我。”
窗玻璃兜售着窗外的月光,廉价又百搭。
徐欥收回落于窗户上的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她佩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神情清冷,眼神深远。
“我能不能从明天开始,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您?”
时舒被他这说法逗乐。
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她?
啧,徐助理。
他这是好的不学,学起别人利用自身几分姿色,想跟老板搞起暧昧来了?
不过,雷报解除。
显然,她的自在,又重新占据了较量关系中的上风,将他拿捏住。
而对面的人很显然不知,这场对话开始前,他原本才该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
“徐助理要照顾我?”时舒抱胸的手臂敞开,慵懒地往后靠了靠,摘下眼镜随手搁置一旁:“是哪种照顾?”
而徐欥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衬衫西装穿得端正拘谨,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气势全无的,而且……他好像还有一些狼狈和低微。
明明下属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他应该很有底气才是,怎么发生在他身上倒像是,他要,求着老板同意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徐欥咬着下唇,心情无端有些沮丧,他视线无端就又挪到了窗户玻璃上。
“徐助理。”
“你看着我说。”
她没佩戴眼镜,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眸,明艳灵动。
她眼中的深邃似乎一眼就能将他的心思洞穿,徐欥哪里还有直视她脱去眼镜后的清眸的勇气?
他只敢看着窗户玻璃,玻璃上,一面是月亮,一面是她:“我能不能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月亮?”
窗户玻璃上,除了月亮,也有她。
时舒看向他说的月亮。
从她这个方向望过去,月半时分,满月低悬,敲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就像是佩戴在他脑袋上的天使光环,还是长着翅膀会飞翔的那种。
天使光环很可爱。
他挺心虚。
“你说呢?”
“不可以。”徐欥回答说。
“你知道就好。”
“我是指生活上的照顾。”
徐欥于是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和她平视的高度,鼓鼓腮,吐了口气,继续道:“我有了解到,有一些总裁助理,他们除了协助总裁处理公务工作外,也是要做生活助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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