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后锦书休寄
油盐不进。
她望了眼后面看不到头的小道,迅速打消往回走的念头,再次开口:“那我们小声点过去。”
江劭庭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
高跟鞋的声音太响了,温桐蹑手蹑脚沿着低处的草地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看就要走完弯道,脚踝处骤然爬上一股黏腻的凉意,她条件反射颤了一下,“咻”地抖落出来一条黑影。
温桐头皮都要炸了,尖叫声已到喉间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怎么了。”江劭庭话还没说完,被她突然用力扣住腰,如同一颗扑过来的火球,差点让他重心不稳连人带“球”一起摔下去。
温桐吓得手足无措,白着脸半天没说清楚,江劭庭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拾取出信息。
被蜥蜴爬脚了。
他朝她之前站的地方看了看,空无一物,应该是被她现在还在乱踢的腿吓跑了。
江劭庭垂眸,有些好笑地朝缩在胸前的脑袋说:“这样怼着不闷?”
声音传到木屋后方,墙壁上重叠的两道身影渐渐停了动作。
陆初霁整理好西服,平复呼吸若无其事走了出去。
看到路边站着的男人时被吓了一跳,难掩语气里的惊诧喊道:“小叔?!”
即使他背对着自己,但这守丧似的衣着与气质很好辨认,是江劭庭没错。
他似乎抱着个,女人?
对方大抵比较娇小,被江劭庭搂着挡了个严严实实,陆初霁只能看到露出的一截黑色裙摆。
江劭庭偏过头,目无波澜,撩起眼皮淡淡客套:“好久不见。”
陆初霁略微欠身,神色也变得恭敬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在平川,没来得及替家父向您问好。”
怀里的人显然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死死揪着江劭庭的衬衫衣角。
江劭庭面不改色引着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腰,视线在陆初霁旁边的女人那停了两秒,问:“这位是?”
“我是初霁的女友,您好。”
陆初霁嘴唇旁边还沾着一点唇釉,思绪飘远,目光也游离在对话之外。
打从知道这号人起,他就没怎么听过江劭庭有女伴,社交圈里有钱有权的男人多数不缺女人,更何况江劭庭这种人,有情人倒也不稀奇。
奇怪的是吻得起劲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那个女人撒娇的声音,莫名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陆初霁眯起眼睛想看清她的模样。
“换女朋友了?”
意味不明的反问,陆初霁心下一惊,江劭庭向来不爱管闲事,怎么会问这种事情?
“让您见笑了。”
“你们先进去吧,我这还有些事。”
陆初霁看对面两人难舍难分的样子,心中了然,只觉再严肃正经的人也不过如此,答道:“我们打算回去了,改日再见。”
数到第42下的时候,脚步声彻底远去,温桐恍惚中想起了陆初霁说过的“等天凉快一点了我们再去环岛路。”
山下小道雾影溟濛,她默默垂下头,吸了吸鼻子。
温桐再一次确认原来在重要的人心里,自己并不重要。
她还在为感情纠结徘徊的时候,对方已经悄然抽身了,留她在原地被耍弄、被欺骗。
靠近以为的光不过是将她的处境照得更加黑暗。
“要回去休息吗?”
“谢谢您帮我解围。”温桐微微仰头,对这个第二次碰到她和陆初霁尴尬事情的“小叔”感激道谢。
江劭庭不说话,静静垂眸看着她。
眼眶泛红,鼻尖也跟冻红一般,在昏黄的路灯下可怜兮兮的。
“您放心,我等会一定会好好和Alger先生取经,把方案做好。”
江劭庭到嘴边的安慰之词就这样被她公事公办的模样打断,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还会说出些什么“做大做强,互利共赢”的冠冕堂皇话。
“你倒是会表忠心。”说完他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温桐只看到他突然沉了脸色,既不清楚缘由又不敢问,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道利箭似的眸光射过来,没走两步的男人见她一动不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去。
温桐忙不迭跟上去。
他脾气很好,即使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应该也不会真的生气?就算生气了,感觉他也不像是会气很久的人。
温桐抹抹鼻子,试图挽回:“江总,我很有信心能把这个方案做好,争取提高Logic新季度的销量,为公司做大做强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别盯着我,看路。”
“哦。”
第15章 宴会
宴会举办地在酒庄的欧式城堡内。
凡尔赛大厅金碧辉煌,拱形屋顶上悬着多顶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江劭庭婉拒佣人的引路,穿过黑白棱格长廊,在迷宫一样的厅内找到通往楼上的雕花双旋转楼梯。
“宴会在二楼。”
温桐正杵在七彩玫瑰窗面前,欣赏这面存在于教科书里的彩窗,听到他唤自己过去,挪动脚步上楼。
江劭庭扶着栏杆,朝款款上来的倩影问道:“你喜欢这里?”
温桐由下仰视,旋转楼梯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的瞳孔衬得更加幽深。
“嗯,像外国名著里举办舞会的地方。”
“比如?”
“我看的不多,《安娜.卡列宁娜》?”
稍显稚嫩的回答,和这幅无害的五官倒也相配,江劭庭和她对望,深不见底的眸子暗流涌动,说:“把它送给你?”
礼服裙摆很大,上楼时非常容易被高跟鞋踩中,温桐专注脚下,随口回他:“我差不多看完了,再看一遍估计看不下去。”
她是个俗人,以前看名著只是学多了脑袋痛用来消遣放松,现在毕业了早没这个兴趣爱好,不如多睡一会。
江劭庭没有纠正的意思,只一笑:“我知道了。”
两人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到二楼时晚宴早就开始了。
晚会场地面积相当大,长桌上摆放一座座镶金烛台,温暖的光包裹着温桐,宾客在舒缓悦耳的大提琴音里互相寒暄。
光走去Alger先生的位置,她就记不清有多少人来和江劭庭打招呼,这些人瞅到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频频投来探究的目光。
“江,我可等了你好一会。”Alger先生是一位年过半百的意大利设计师,他挠挠脑袋调侃了句,“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做压轴登场?”
江劭庭端着红酒跟他碰了碰,慢悠悠应答:“我担不起。”
Alger先生哈哈大笑,江劭庭算他的半个学生,看来这么些年性格没多大变化。
面上说得好听,骨子里能有几分尊敬就不错了。
“旁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或许是来自国外,Alger先生给了温桐一个热情的吻手礼,还说了几句逗趣话。
江劭庭瞥了她一眼,脸蛋红扑扑的,真跟喝醉了酒一样。
“她是我从路边捡来的侄女。”
Alger先生惊呼:“长得一点都不像!”
温桐很想翻白眼,但是不敢,颤巍巍解释:“江总开玩笑的,我是江岸的员工。”
没说两句,江劭庭就被人请过去应酬,她认出是对方是曾经电视上看到过的某个公司老总,比起当时的采访视频,此刻态度恭敬得跟林秘书差不多。
温桐想了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她第一次见到江劭庭的时候也很害怕,相处后才好一点的。
“桐和他很熟吗?”Alger先生看她年纪不大,没有端酒,递过来一份甜点。
江劭庭的秘书提前打过电话,说有人想单独和他聊聊创作灵感。他这个学生在留学时就像个老气横秋的政客,想不到也有来找他走后门的时候,不由得八卦起来。
这个问题温桐一时难以回答。
熟吗?总共见过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出来。不熟吗?江劭庭不仅教她高尔夫,还帮了她好几次。
“江总是位很温柔的绅士。”她思考了会,将一切归功于江劭庭谦谦君子的良好品质,虽然两人不算熟识,但他细致入微,不摆一点架子。
Agler先生差点被红酒呛到,抽出丝帕擦了擦白胡子,正色道:“桐,我想你还要多了解他一些,难道你不觉得他更像是位死了老婆的鳏夫吗?”
板着张脸死气沉沉的,曾经有不少女学生向他抱怨江劭庭不近人情,不通风月。
温桐忍不住笑了出来,视线也跟着移动到江劭庭身上。
他长得高,站在人群里好看得耀眼,侧脸线条利落分明,掐着高脚杯时不时点头回应,优雅极了,有几位女士想靠过去和他攀谈,但江劭庭一直保持在礼貌的距离。
温桐转向Alger先生,玩笑道:“我看您和江总才比较熟。”
她心里惦记着来宴会的目的,没再多展开聊回逻辑系列的创作初衷。
“设计大多时候没有体系,出自偶然的灵感。”他抿了一口红酒,咂咂嘴巴,“桐,你觉得逻辑的灵感源于哪里?”
温桐蜷了蜷指尖,不太确定:“历史书,或者工业时代的电影?”
Alger先生摇摇头,“不是,是我的孙女。”
“当时她从手工课上回来,让我这个老头帮忙拼一只机械蝴蝶,事实上那并不复杂,我们只花了半小时。回房间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年轻时的Alger也有一只蒸汽弩,我立刻去阁楼把它翻了出来。”
“可惜握手的木质部分被虫子腐蚀了,即使将零件组装好也无法再使用。”他无奈耸耸肩,“结果就是我坐在阁楼用一整晚时间拧螺丝,下楼摔了一跤。”
温桐云里雾里,除了机械和蒸汽两个关键词,其他的似乎很难牵扯到内核一说。
Alger先生看出了她眼里的不解,放下酒杯继续:“因此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期间我不断回想为什么我13岁没有拼好那只蒸汽弩,把一堆毫不相干的零件组装成一件艺术品明明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能当时年纪小没有耐心?”温桐回望他的蓝色眼睛,尝试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