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忽然劈下一声惊雷,闪电骤亮,室内空气在片刻间仿佛停止流动,秦既南的指骨逐渐收紧,皮肤泛着白,他整个人僵硬,许久后,才从喉咙里一字一句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用?力,和怀抱一样,压得叶蓁四肢五骸都渗入剧痛。
她手指蜷缩,指甲死死嵌进掌心,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为什么,我们就到这吧。”
“我不同意,叶蓁。”秦既南声音低哑,不断重复,“我不同意。”
他刚打了求婚戒指,从奶奶那里拿了玉镯要送给她,他怎么可能跟她分?手。
他们说好要结婚的,要一辈子在一起。
指甲刺破皮肉,十指连心,心肺具痛,叶蓁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一滴一滴,砸在秦既南肩窝,他怔怔然松手,扶着她的肩,看到怀里的姑娘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她面色苍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泪水划过?脸颊,烫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做了什么,把她逼到这份上,他明明那么喜欢她。
秦既南眼尾通红,他扶着她的肩,声音发颤:“蓁蓁……”
“秦既南……”她摇着头垂首,带着哭腔,“求你,别问了。”
她说求你,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来没祈求过?他任何事。
秦既南,求你,别问了,我们分?开吧。
她什么时候求过?人。
他的蓁蓁,永远是清冷骄傲的。
唯一一句,居然是求他放过?她。
秦既南慢慢松开手。
被角被浸湿,叶蓁用?手背擦干眼泪,慢慢地?,慢慢地?抬头,和他对?视。
秦既南盯着她的眼睛。
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决绝,答应或者恳求,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阿既,即使?我不拦,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不信,你就去试试。”
……
秦既南抬手,很?轻很?轻地?,用?指腹擦她的眼泪。
像从前哄她时一样温柔。
叶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染湿了他指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不哭。”他怔怔地?看着她,“我不问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
她一掉眼泪,他就心疼。
他说过?他拒绝不了她。
叶蓁颤着嗓音:“秦既南……”
他“嗯”了一声,最后一次,抚她的脸颊,出神般地?说:“你刚才晕倒,医生?说是低血糖,膝盖有积液。我送你回家?,你记得吃饭,膝盖疼的时候,可以揉药酒,阴雨天,不要受凉。”
他很?缓慢地?说着这些?话,仿佛只是简单的节假日分?开,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自己。
她终于崩溃,猛地?推开他,跑到病房外?面,靠在墙上死死地?捂住嘴痛哭。
叶蓁发烧了三天。
高烧不止,三十九度二,不在家?,在学校。
从医院离开,她直接回了学校,一步都没有再?踏回家?里。
孟书华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倒是孟颜请了假从南城飞回来照顾她,陪她吊水时急得吊眼泪,心疼地?抱住她:“蓁蓁,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孟颜从自己爸爸那里得知事情真相,得知那个男生?的身份,她错愕惊讶,随之是害怕。
怎么会这么巧,她第一次得知那个男生?姓秦时只是皱眉,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姑姑不知道会怎么对?叶蓁。
果然最后闹到了这个地?步。
叶蓁不说话,烧得昏昏沉沉,只是靠在她肩上紧闭着眼。
一周后病好,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在炎热的夏天,像失了血色一样。
宿舍里还有唐雪莹和梁从音,有一天晚上,唐雪莹把她拖出去吃晚饭,吃完饭,二人在学校里散步,暑假的校园,人流稀少。
林径小路里,她们碰到了秦既南。
叶蓁转头看唐雪莹,对?方面露难言之隐,对?她轻声说抱歉,而后无声无息离开。
“不怪她。”秦既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秦氏旗下有资助学生?出国留学的慈善基金项目,我用?一个名额和她交换,让她把你带出来。”
叶蓁站在原地?沉默,树林影动,无月也无星的夜晚,夜色仿佛无边无际。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秦既南。
“蓁蓁。”他身形隐匿在黑暗里,轻声问,“你恨我吗?”
她说没有。
“那你爱我吗?”
她只余无尽的沉默。
覆水难收,她早已倾盆。
第49章
回到宿舍, 叶蓁很平静地吃了一份甜豆花做夜宵,而后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唐雪莹很愧疚地看?着她:“蓁蓁, 对不起。”
“没关系。”叶蓁并不觉得她有错。
秦既南要见她这一面,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能见到,不是唐雪莹, 也会有别人?。
她只是有点疲惫, 病去如抽丝般带走了她很多力气。
晚上十点半,梁从音下班回来,律所实习加班很严重?,她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叶蓁还没有睡,坐在桌前?, 手指轻点触控板。
梁从音走?过去, 发现屏幕上是一份简历。
“蓁蓁,”梁从音吃惊,“你要去实习吗?”
桌前?的女生轻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是不是太晚了?,实习通道都已经关闭了?。”梁从音替她担心, “恐怕没有律所会再招。”
“没关系。”叶蓁说, “试一试。”
比起前?几天高?烧昏沉的模样, 她此刻实在太过平静, 在简历模板上填着自己?的信息。
梁从音顿了?下:“那你写好发我,我帮你内推试一下, 或许清央学姐那里也可以帮你。”
“好,谢谢你。”
“蓁蓁。”梁从音忍不住弯腰搭上她肩膀, “你还好吗?”
叶蓁的手移到模板左上角最后一项空白处,拖动自己?的证件照填充, 她轻按触控板:“我没事,阿音,不用担心我。”
梁从音欲言又止:“你和秦既南……”
“分开了?。”
“你们……”
叶蓁盯着暗下来的屏幕:“阿音,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
梁从音的话哽在喉咙里,她动作?凝滞,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气。
是,她知道的。
没人?比她更先?知道,更清楚,更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她身体僵硬,坐回旁边自己?的椅子,唐雪莹出去洗衣服了?,宿舍内只有她们两个人?,空气寂静,静得叶蓁转过身时?,梁从音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阿音。”叶蓁轻声说,“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很好。”
所以,在开学第一眼,就认出了?与她邻床的室友,就是十几年前?频繁和母亲一起出入她们家的小女孩。
她姓梁,她父亲,就是十几年前?在实验室里因为器材爆炸丧生的工程师。
实验室是秦氏旗下的,质检不合格器材是沈家的,他们在北城权大势大,盘根错节,为了?名声,硬生生诬陷编造,将?器材的爆炸,归咎于那位姓梁的工程师操作?不当。
重?压之下,没有一个律所敢接这个案子。
只有叶行?,彼时?他在做法律援助,无偿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有结果的案子,官司斡旋近一年,仍然没有结果。
明里暗里无数威胁,甚至是明目张胆的车祸,叶行?都没有低头。可先?懦弱的,是那对母女。
她们收下赔偿,答应庭外和解,主动撤诉。
叶行?的坚持成?了?泡影,一夕之间?,万念俱灰,身体被精神被直接摧垮。
他是一个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连结发妻子和幼女,都没能留住他。
长久的沉默,叶蓁只说了?一句自己?记性很好,心照不宣的那层纱窗被捅开,梁从音手指僵硬地握住桌角,良久,她死死咬住唇角,咬出血丝,眸中泛了?泪。
“蓁蓁……蓁蓁,对不住……”
再多的话语和道歉都苍白得像纸,梁从音肩膀一垮,眼泪从指缝间?逸出。
她们母女怀着愧疚懦弱地过了?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叶蓁的时?候,她几乎在一瞬间?崩溃。
想?跪下来,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因为他们家,毁了?她原本大好的人?生。
压在心底这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梁从音的声音断断续续,来回都在重?复对不起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