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是当地传统石头房, 虽然比不了红砖大瓦房, 可也比土坯房强多了。这在旧社会也是殷实人家才住得起的。
不管新社会旧社会,土坯房都是因为穷, 因为没有能力盖砖房才做的选择。
严磊试图劝说乔薇:“你要嫌这个墙难看,要不然咱们把外墙也都刷白。”
其实,如果是在后世,搞个农村小院,把房子外墙也都刷白, 也挺好看的。
但那是得在后世。现在年代特殊, 这年代要是把房子外墙都刷白, 乔薇很担心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情况, 一看你家这外墙是白的,搞不好要给你刷几个大标语。
真的, 没法完全保证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乔薇甚至觉得要是把外墙真刷白了,以后被刷标语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那就心梗了。
非常梗。
所以家里这个打了补丁似的寒碜外墙,乔薇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美化它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去过的一间乡村民宿。
那间民宿就古村里。
外墙全是浅黄色的土墙,就是仿土坯房。实际房子是新建的,内部也是精装修。只有外立面仿了一下。
但是很美。
很乡土,很美。
互联网时代的大都市人是可以欣赏得来这种美的。
严磊非常纠结。
因为你从小看惯了的一个代表“穷”和“苦”的东西,你很难觉得它美。
“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嗯!”
“为什么不能刷白呢?你看屋子里面刷了白不是挺好的吗?”
乔薇想了想,把自己对于外墙刷白的顾虑告诉了严磊。
严磊说:“不至于,这是自家院子里面……”
乔薇说:“难说。”
她问:“万一被刷了标语,你能把它涂掉吗?”
严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真要被刷了标语,就有了政治意义,当然是不能主动涂掉的。
除非要改新标语,或者已经风吹日晒得不行了,墙要重新刷。
反正是不能由你主动地、积极地去涂掉已经刷上的标语。
严磊都是团级干部了,当然能理解一些幽微的规则。
乔薇说:“我听说过这么一个事,就有个女干部,她挺好的,但是得罪了小人。那些人就想陷害她。他们找了个借口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故意锁了门但是留了窗。这女干部被关了一天一夜饿得不行了,就把窗子上糊的纸撕下来爬窗户出去回家了。”
“她不识字,那纸上印的全是伟人语录,不仅扔在了地上,还有几张被她踩上了脚印。”
“她本来无罪,这就变成了有罪了。”
严磊的脸严肃冷峻了起来:“这是哪的事?什么时候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这其实是乔薇看过的一个年代剧里的一段情节。
“你别管是哪是谁。跟我们没有关系,不是现在的事,早就过去了。也可能根本就不是真事。”乔薇说,“我就是想说,我只是想让家里漂亮点,刷白我怕以后万一被刷标语,那就不好弄了。我不选择大白墙是不想给这种事情留一点发生的可能性。”
“好,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严磊说,“跟你的草帽、草鞋也能搭配上,是吧?”
乔薇笑得露牙。
“你是不是……”严磊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想来着,你是不是就是想把家里弄得看起来像农村?”
严磊早就隐隐有点这种感觉,但又总觉得离谱。直到乔薇说要把房子外墙弄成仿土坯房,他才终于确认了。
乔薇微讶,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有一个词比农村这个词要美好很多。”
“哪个?”
“田园。”
田园,严磊咀嚼这个日常不太用的词,细细品味。
“这个词听着就不太对,它失去了朴素的本质。”
乔薇却说:“如果你说的朴素本质,是指贫穷、劳苦、悲惨,那这种本质不要也罢。”
“穷是一种现象,一种客观情况,但绝不是目标。”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现在和西方国家相比,的确还贫穷。但这是因为我们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积贫积弱,才刚起步,而西方强盗已经掠夺了上百年。”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最终一定能全面消除贫困,把大马路修到每一个村子的村口,让每个孩子都能免费接受至少九年的学校教育,让老百姓都看得起病吃得起饭。让所有的农村都变成田园。”
严磊结婚数年,第一次在妻子的眼睛里看到如此坚定的目光。
她似乎对她描述的未来深信不疑。
严磊一直觉得她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她对祖国的信仰之坚定,决不输给他。
严磊欣慰极了。
作为男人,他其实可以包容妻子很多与他冲突的地方。
但是作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配偶思想落后、觉悟低会真的让他感到失望和痛苦。
“好,你想弄就弄。”他同意了乔薇的方案。
但他退后几步到院子里,叉腰抬头看看整座房子。
“这可是个大工程,你干不了,单靠我也不行。这必须得找行家里手。”
“啊,自己弄不了吗?”刚刚高屋建瓴、微言大义的人陷入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就,跟刷墙一样,每天弄一点不行吗?”
“不行。”严磊说,“糊上去的是泥,干了才是你想要的那种黄色的土。这么大面积,不一次弄完,有的地方干透了有的地方才刚弄,时间久了就会裂。”
“明白了。”乔薇也不纠结,痛快地说,“那上哪去找人?”
“我去吧。找个附近的公社,公社都有自己的泥瓦队伍。弄土坯房,城里的泥瓦工反而不行,得找乡里的。”
“但现在不行,双抢了。过几天要万一下大雨,部队官兵都得派出去给老乡帮忙。”
“等双抢完了,农闲时候,我给你找人。”
乔薇却问:“你会不会觉得麻烦啊?”
因为屋里刷大白只让他帮忙挪了挪家具,其他都是乔薇自己做的。成本也低。
但外墙这么一搞,不用想也知道成本会高起来。不再是家里DIY,变成大工程了。
严磊说:“麻不麻烦我来操心,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人家问你好好的镇上房子干嘛要糊上黄土,该怎么回答。”
乔薇笑得狡黠:“家里老婆孩子怕冷嘛,给墙加厚保温。糊土坯比别的方式省钱。”
“编的好。”严磊夸她,“我差点就信了。”
乔薇哈哈大笑。
笑完又说:“管别人怎么猜,我的田园审美在现在是无敌的。谁敢不夸我一句艰苦朴素,作风感人。”
严磊想起她那套土布衣裤,朴素得让赵团长都担心是不是家里经济上遇到困难了。没人想得到是因为她觉得那样是好看。
一想到这个,严磊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有严湘问:“爸爸,鸡肉好了吗?”
可太香了,他一直在流口水。
“我瞅瞅,嗯,差不多了,等爸爸给你贴几个贴饼子。”严磊喊,“乔薇——,乔薇——”
乔薇跟进厨房:“怎么了?”
严磊盛了一碗鸡肉鸡汤:“给老赵家送一碗去,你去我去?”
乔薇眼露困惑。
严磊顿了顿,解释:“村里都是这样的,吃好东西的时候,装一碗给家里亲戚或者关系好的邻居。”
他的老家和赵团长老家在同一个地区,习俗是一样的。
“关系要走动,不走动,哪怕住得近,人也远了。”他说。
乔薇这才被激活了以前拒绝这种事的记忆。
城市里生态不一样,没有这种规矩。乔薇薇也讨厌跟这些人过于亲密。
严磊其实一直都希望自己的配偶不说八面玲珑,但至少能和战友、邻居和睦相处。可惜一直他都失望。
本来都死心了,可现在,他心里悄悄地又有了期望。
“明白了,我去吧。”乔薇欢快地说。
虽然没经历过,但对她来说这是很有烟火气的传统风俗。这本身就是“田园”的一部分。
乔薇接受度良好。
“我也去。”严湘跟着凑过来。
于是,乔薇带着严湘,端着一碗鸡肉往赵团长家去。
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到赵团长家一看——
赵家全体成员,除去五妮儿之外,所有人,包括军子和林夕夕,集体动员,全家上阵,正在热火朝天地给自己家里刷大白呢。
乔薇看得直乐。
她喊了一嗓子:“嫂子——”
我来分享好吃的来啦~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