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他满脸是血,都掩不住苍白的脸色,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书记,你看看书记……”
此时此刻,不该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吗?
对领导竟然忠心到这种程度吗?
乔薇不管,她先把黄秘书扶着坐了起来。要不然他人都快从车里掉到外面地上去了。
她解开了他的皮带抽出来,从兜里摸出手绢。
这时代没有一次性纸巾,乔薇习惯随身带两条手绢以防不够用。
她把皮带先绕过黄秘书的大腿,虚套住。拔出玻璃的一瞬用手绢死死按住伤口,迅速拉紧皮带勒住,止住了血。
黄秘书的呼吸一直很急促,看着同事乔薇做这一切。
做完这些,乔薇才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探了探孟书记的鼻息,又摸摸颈动脉,也还活着,只是昏迷。
现在,两个昏迷的人。
只有黄秘书和她是清醒的。
“乔薇……”黄秘书虚弱地指挥她,“你、你到附近看看有么有村子,想、想办法……”
乔薇直接否定了他的安排:“黑灯瞎火,我很难找到村子。他们两个都昏迷,不知道有没有内出血,要尽快就医,不能耽误。还有你,你也不能耽误。”
黄秘书何尝不知道找村民求助可能耽误三个受伤的人,可不去找村民求助那还有什么办法?
李师傅也昏迷了,车子从路上翻滚到了野地里,虽然现在是四轮着地,可没有司机能开。
他刚想到没有司机能开,就看到乔薇从副驾驶位爬进去,跪在副驾座位上,费力地把李师傅往副驾拖。
黄秘书睁大眼:“乔薇,你……”
要干什么?
乔薇身高不算矮,但对她来说拖动一个失去意识的大男人还是太困难了。
她好不容易把才把李师傅拖到了副驾位子上。得感谢这种老式的车,主驾和副驾座椅之间就一个光秃秃的档把,没有别的东西或者结构,算是一个通着的空间。
乔薇关好副驾的门,快步走到主驾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黄秘书有点不敢相信:“乔薇,你会开车?”
“我不会!”三个人的命都在她手上,乔薇再冷静也紧张得手抖,一个个依次摸过去,“方向盘,档,刹车,油门……离合?离合……”
她也不算说谎。
她只会开自动挡。从一开始就图简单学的自动挡。后世谁还有机会开手动挡啊。
哪想到有一天,她要开这种车。
“离合!”乔薇大叫,“黄增岳!离合怎么踩?”
黄秘书说:“我不知道,我不会开车!”
开车在这时候是少数专业人才掌握的技能。
普通人一辈子都摸不着车。如果没有家里有关系安排或者单位选中了推荐,也很难去学习开车技术。
“不管了。”乔薇咬牙,打着了火。
虽然没学过手动挡带离合的,可在驾校的时候旁观过,还有点记忆。
要先踩住离合,慢松。
乔薇觉得松得很慢了,可车还是一下子熄火了。
黄秘书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乔薇第二次又熄火了。
第三次,乔薇非常微小地松开离合,这一次,终于没再熄火了。
终于离合可以全部松开,乔薇给油,车子走起来。
“档!”黄秘书忽然提醒。
他是个脑子非常聪明的人,学习能力很强。跟着领导坐小车的次数多,虽然不会开车,可看到很多次,有印象。
李师傅一般给油的时候就会换挡了。
乔薇得到提醒,换了档,车子速度终于起来,不再像蜗牛。
一给油,从野地里冲上斜坡,重新回到了路上。
论起医院的好坏,肯定林市的好过博城县城的,但他们开了一路,离林市已经太远,离县城更近。
乔薇方向盘一打,朝着县城开去。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大喝:“黄增岳!醒过来!”
黄秘书已经要失去意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看到后视镜里,同事乔薇脸色惨白,右额角有血流下来,眼泪也流了下来。
她肯定是怕的。
黑漆漆的冬夜,三个同事中两个昏迷,一个流血流得也要失去意识。
她并不熟练地开着不熟悉的车,在夜路上向县城的方向疾驰。
她比他认识的很多人都勇敢。
“你跟我说话……”黄增岳说,“你跟我说话……别让我,别让我昏过去……”
“乔薇……靠你了……”
“好!”乔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黄增岳,你给我醒着!”
第103章
县人民医院走廊的灯是昏黄的。
急诊值班大夫趴在桌上正睡, 忽然被刺耳的轮胎擦地声惊醒。
这时代一个县城才能有几辆车。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品。
一定是大人物,干部。
急诊医生和护士们都揉着眼睛跑出去察看。
一辆无人不识的伏尔加停在了院门口。一个年轻女人顶着额角的伤钻出车,大声喊:“县委孟书记出车祸了!”
“有三个伤员!两个昏迷!一个腿上有伤!”
“来三个担架!”
简单明了地交待了情况, 没有一些人常见的“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大夫大夫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这种无用的废话。
急诊大夫内心深处给她暗暗点了个赞。
一阵兵荒马乱,医院里所有值班的人,不管什么科的全调动起来了。
送来的是昏迷不醒的县一把手, 这是考验大家的时刻!
甚至派了个男医生专门骑自行车去院长家里喊院长去了。
医生都住在医院的家属院,就在医院后面, 离得非常近, 喊人也方便。
带轮子的床推出来三个, 三个人都被转移到床上。
黄秘书是三个人里唯一清醒的。
乔薇跟着他的床往里走。
“没事的,到这儿了就没事了。相信大夫!”乔薇的手按在床边跟他说。
她松开了手,停下脚步,黄秘书被推进去。
但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 脸上还带着血, 但已经看不见泪痕。她已经恢复了镇静。
她是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的同事。
三个人都交给了大夫,乔薇才感觉虚脱。
扶着墙走到长凳处一屁股坐下。手还在发抖。
许多人在楼道里跑动, 脚步急促。
这时候来了一个护士,端了个盘子:“同志,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乔薇勉强笑笑:“谢谢。”
护士帮她清理伤口:“同志,你也是县委的人?”
“嗯。我是县委办公室的科员,我叫乔薇。”她说, “那三个人是咱们县的孟书记, 我们办公室的黄秘书, 还有一个是司机师傅。”
秘书惊讶:“你就乔薇同志啊。我看过你写的文章, 你真厉害。”
乔薇说:“我担心书记他们会不会内出血,发生车祸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没有系安全带。我们车子当时好像翻滚了, 我系了安全带脑袋都磕破了。他们只会磕得更重。麻烦你提醒一下医生。”
汽车少对应的就是人们对车祸的认知少。
医生极可能都没接诊过几个车祸伤员,对车祸可能造成的伤害了解不够。
护士听了她说的,快速给她包上纱布,匆忙去提醒大夫了。
乔薇按按头上缠的纱布,闭目休息了几分钟,缓解了一下肾上腺激素造成的虚脱感,才站起来,拉住一个人问:“电话在哪?”
严磊好几次看天,看表。
严湘也问了好几次:“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严磊说:“妈妈开会,要晚点回来。会有小汽车送妈妈回来。”
这么晚,已经没有公交车。领导一定会让司机把乔薇送回家。
“只要听到车子的声音,就是妈妈回来了。”
但他们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
严磊内心里微感不安,但他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