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施谨点开提醒,看到一个是季夏,另一个是彭甬聪。
季夏不光点了赞,还发来一句消息:“你这趟过年回昆山,不要再给我们寄东西了,照顾好自己就好。”
施谨于是顺便问问老板身体如何了,季夏说恢复得很顺利,施谨说那就好,大家都等着他回公司,季夏不相信,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多享受一些陈其睿不在的时光?施谨说,宋零诺每天都很着急,担心老板赶不上之前说好的妇女节直播。
季夏发来一个很大很大的笑脸表情包,不知道是从哪里存下来的。
和季夏聊完,施谨重新点开朋友圈。彭甬聪还是只有一个赞,没有留言,没有消息。
她短暂地回忆一周前去找他的经过。
那天清晨,她被有赵莹的梦境活生生地打醒。当晚下班,她直接开车到彭甬聪家楼下的地库,等了大约八十多分钟,他的车才驶进她的视线内。
当时彭甬聪降下车窗,看向她和她的车。两人将近一个月没联系,但他的眼神轻易暴露出内心想法:她的出现是一个惊喜。
那一刻,施谨撇开目光。她想,如果他仍像上次一样讲出冒犯她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像上次一样,把赵莹扇她的耳光,转手扇回他脸上。
——这种想法如同毒药,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拥有它,并且竭尽全力地反抗喝下它的冲动。
第86章 . 豪赌
过年回家,施谨带了工作在家处理。头两天相安无事,到了第三天,赵莹问施谨要不要吃黄鱼烧馄饨,又叫施谨去厨房一起捏馄饨。
赵莹拍一拍手上沾的面粉,“你是真的忙,还是不愿意睬我们,所以假装很忙?”
施谨说:“真忙。”
赵莹说:“之前做领导的助理多好,安安稳稳的,再忙也不会忙成这副样子。做了十一年的工作说不要做就不做了,新岗位你做得来吗?累死累活,工资才能加多少?要么去求求你们领导,让你再做回原来的工作。”以前施谨给大领导当助理,工作琐碎归琐碎,但只要领导喜欢她,只要领导不倒台,单位里就没人敢让她受委屈——赵莹深信不管时代如何变化,这一套生存逻辑不会变。况且跟在大领导身边,能够认识结交的人的层次也不一般,讲不定哪天就能遇到一个优质结婚对象。
施谨不响。
赵莹又说:“你那辆车子我听人家讲安全性不好。”说是电车不如油车牢靠,在路上一碰一撞就要爆炸起火,听得赵莹胆战心惊。去年施谨突然买车,赵莹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后来赵莹晓得是沪牌没有一年半载拍不下来,一张牌还要小十万块钱,也就多少能理解施谨为什么要买这么一辆车,但安全总归是要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呀,不能让她每天担心。施谨离家工作十多年,以前报喜不报忧,现在喜忧都不报,只要施谨不开口,赵莹就无从得知施谨的真实生活状态。
讲到车子,赵莹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在车里的那个巴掌。那个巴掌与其说是赵莹的震怒,不如说是赵莹的忧恐。施谨能讲出让施志国早点死这种话,简直骇人听闻,赵莹觉得施谨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糟糕的东西,以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
但就算施谨被魔鬼附身,施谨也是赵莹的女儿。当母亲的不记仇,做女儿的自然也不该记仇。
“你高中同学现在没结婚的只剩你一个了。”赵莹捏馄饨的力气像在捏施谨的灵魂,“我上个礼拜在菜场碰到王力闻的妈妈,她马上就要抱第二个孙子了。”
讲到王力闻,赵莹就止不住地惋惜。王力闻和施谨是高中同学,男孩子从小就长得顺眼,品行端正,大学一毕业就进了体制,两家人认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赵莹就恨施谨不能让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婿。
馄饨捏好,赵莹继续烧饭。施谨离开厨房,去继续处理工作。电脑微信客户端亮着,高中同学群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热闹点,有发红包的,有发照片的,有互相吹捧的,有写贺岁酸诗的,有想方设法秀优越的,施谨在群里一直保持沉默。“王力闻”这个名字要不是被赵莹提起,施谨根本不会主动想起他。她点开王力闻的头像,和绝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他朋友圈里只发小孩的照片,从不发小孩妈妈的照片。
高二那年,施谨和王力闻瞒着两边父母谈恋爱。施谨小时候喜欢吃白巧克力,王力闻买来一大包巧克力,晚上站在楼下往施谨房间里一块接一块地扔。王力闻篮球打得好,隔空投递巧克力就像他投篮一样准,在施谨十七岁的记忆里,王力闻的嘴唇和巧克力的味道一模一样。高考结束,两人出去短途旅游,从乌镇到杭州,在连锁快捷酒店里,施谨第一次和男生躺在一张床上。连续四个晚上,两人什么都没做,最后一天清晨,施谨感受着十八岁男生蓬勃而原始的欲望,问他有避孕套吗,王力闻拨开她的手,翻过身小声说,有。施谨看见他耳后根红得像着火了一样,问他在想什么,王力闻结结巴巴半天,说这个酒店不太好,这样对你不太好,等下次吧。
王力闻想象中的“下次”始终没有到来。大学开学,第一次体育课结束,施谨就在篮球场主动问一个男生要了手机号码。后来一个周末,王力闻到施谨的学校找她,施谨带他去食堂吃饭,两人坐在微凉的塑料餐凳上,施谨说我和别人睡了,你介意吗?她的语气非常平淡,落在王力闻耳中却如惊雷一般。愤怒之中,王力闻质问施谨,你把我当什么?施谨说男朋友。王力闻直接掀翻了桌上的餐盘。番茄蛋汤泼了施谨一身,汁水滴滴拉拉地沿着裙摆向下落。
两人分手后,王力闻连着七个礼拜周末到施谨学校,站在她寝室楼下。第八个礼拜天,施谨听同寝室的女生说,我新交的男朋友来看我,诺,这是他请大家喝的饮料。施谨谢过她,女生又说,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啦。施谨往窗外看,楼下只有王力闻一个男生,他仰头望向窗口的姿态像是复仇。
等到两人再见面,已经是五年之后。施谨工作第二年,跟着老板去厦门出差,有个交好的高中同学正在厦门读研,她抽空和人约了晚饭。到了吃饭的地方,施谨见到王力闻也在桌上,同学笑着说,赶巧了,他也来厦门出差,大家一起吃顿饭,叙叙旧。于是这场旧一直从饭桌上叙到了酒店的床上。五星级酒店的床品干净柔软,王力闻的喘息抵在施谨耳边,他感叹了一句,这才叫做爱。然后他把面孔向下埋进枕头里,又说了一句,你知道我当年非常爱你,我甚至能为你去死。施谨知道他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处男,“这才叫”的“这”是和什么做对比,她没有兴趣了解。两人歇息少许,施谨开口说,我有男朋友。二十三四岁的男人和十七八岁时早已不同,王力闻沉默片刻,问她,你把我当什么?施谨说,老同学。王力闻又问,你现在的男朋友能接受?施谨说,我回去会告诉他。她的语气依旧非常平淡,王力闻再度陷入沉默。几分钟后,他力气极大地掀开被子,起身骂道,你他妈有病吧?你是魔鬼还是毒药?你这种女人怎么不去死?
黄鱼味道很鲜,施谨吃了七八只馄饨,放下筷子。
赵莹说:“你去叫爸爸一起来吃晚饭。”
施谨说:“我还有工作要忙。”
赵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没说。她看着施谨收拾自己的碗碟,“你明后两天把工作放一放,陪我出去转转。”
“去哪里?”施谨问。
赵莹语焉不详,“去张阿姨家里坐坐。”有个男人条件还可以,对方也不介意施谨的年龄,中间人安排双方见个面聊聊。赵莹不说实话,是因为她知道说实话会得到施谨什么样的反馈。
施谨不响。
像碳酸饮料开盖后十几秒,看上去无声无息,实际上只需轻轻一摇,那些情绪激烈的气泡就会喷涌而出——赵莹知道施谨正在等待来自外部的这一摇,好为她转身就走提供借口。
然而施谨此次甚至不需要任何外力或借口,她把碗碟放进厨房,连招呼都不和赵莹打,简单收拾了东西,从家离开。
赵莹这几十年的婚姻并不如意,但赵莹却坚信逼迫施谨走入婚姻是正确无误的决定。生了施谨这样一个女儿,赵莹不见得有多幸福,但赵莹却坚信生育对施谨来说是人生的最优解。
坐进车里,施谨看向照后镜,傍晚早过,夜色已起。她感到左脸火辣辣地疼,她知道这只是幻觉。
施谨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出彭甬聪,发消息:“你在哪?”
大过年的,这个时间节点,这种语气和问法,称得上唐突,不像她在通常情况下会做的事。
等了快半小时,施谨才收到男人的回复。
彭甬聪:“东钱湖。”
施谨:“在酒店?”
彭甬聪:“在家。”
施谨捏着手机,半天没回。早在和FIERCETech合作之初,她就查看过这家公司每一位核心高管的公开资料。有关彭甬聪,施谨知道他是哪里人,知道他的求学和从业经历,但也仅此而已。东钱湖有家柏悦,施谨下意识地以为彭甬聪是和家人在酒店过年——但她错判了。施谨想到彭甬聪在上海的那套房子,他看起来不是个对物质有过高追求的人,而且FIERCETech还没上市,彭甬聪的现金薪资收入再高能有多高?他所谓的“家”,大抵是他父母在东钱湖的房产。
在她迟疑时,男人又发来一条消息。
彭甬聪:“你想见我?”
施谨想见彭甬聪,但她没让他去找她。两百六十公里的路程,施谨开了三个半小时,彭甬聪就等了她三个半小时。从家里出来时,彭韬问彭甬聪出去干什么,彭甬聪说见个朋友。彭韬又问怎么不请人来家里坐坐,彭甬聪反问关你什么事。彭韬就不再废话。
在彭甬聪还小的时候,彭韬就和他讲过,找什么样的女人,并不能左右一个男人的人生上限,但绝对能左右一个男人的人生下限。彭甬聪问他,这就是你当年娶我妈的原因吗?彭韬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庞箐就先行回答,你爸是多精明的人,你跟他多学着点。那一年庞箐还没和彭韬离婚,彭甬聪还是彭韬唯一且合法的儿子。后来庞、彭两人离婚,庞箐直接搬去加拿大,帮她父母打点海外生意,对前夫和儿子都没多少留恋。再后来彭韬再婚,彭甬聪看过女方资料后问他,这就是你说的人生下限?彭韬又和他讲,当一个男人的人生上限已经足够高了,就不再需要顾虑下限会有多低了。
儿子恨他,彭韬知道,但不介意。无论如何,男人总是会理解男人的,十几岁的彭甬聪不理解,二十几岁的彭甬聪不理解,三十几岁的彭甬聪还不理解,这都没关系,因为总有一天,彭甬聪会理解。
彭韬唯一介意的是,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彭甬聪会回来看他三天,但他还得和女人分儿子的时间——彭甬聪虽然不说,可彭韬一听就知道儿子是出去见女人,都是男人,彭甬聪瞒不过他。
等施谨的时候,彭甬聪先去柏悦开了间房。过年期间酒店爆满,只剩一栋别墅可订。彭甬聪听前台报出一个天价,不得不略作思考,想到这是他和施谨第一次住酒店,遂从裤兜里掏出信用卡。
酒店别墅自带温泉泡池,彭甬聪站在院子里,冬夜白雾中,他想到了庞箐。如果庞箐在这里,肯定要指指点点地嫌弃一番,就这种建筑设计,也好意思叫国际一流设计?
彭甬聪在东钱湖的“家”,单论造价,算不上彭韬名下房产中拿得出手的那一档,但彭韬每年过年必回这里。原因无它,只是那栋房子的设计出自庞箐之手。彭甬聪鄙夷彭韬在此事上的造作,婚都离了多少年,还摆出这种姿态给谁看?
走神走到一半,施谨发来消息,说她到了。
彭甬聪到停车场接她。
施谨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探出头,望他一眼。暗夜里,彭甬聪看清她的表情,微微皱眉。她的情绪称不上好——每一次她主动与他亲近时,情绪都称不上好。但施谨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她走下车,抬手勾住彭甬聪的后脖颈,用了点力。
彭甬聪按住施谨的后背,提醒她:“我开了房。”
施谨则在他耳边呢喃:“没必要浪费钱。”
每每她用这种语气讲话时,他就无法反驳。车子从一开始就没锁,两人坐进后座,牢牢关上门,只给车窗留了一道细缝。
这一场性事仓促却淋漓,结束后,施谨摸索到彭甬聪的皮带,递给他。男人坐在一旁,深深喘息,半天才伸手接过。他问:“有监控吗?”这话现在问,早就晚了,施谨不答,彭甬聪则轻哂,动作缓慢地把皮带系上。
施谨打开车门透气,冷风吹动她的头发,彭甬聪伸手捋了捋她的发。施谨回头,“那我走了。”
彭甬聪一时无言。大过年的晚上,她开了三个半小时来找他,就为了一场车震?他平了平气息,她要走,他当然不能强行挽留,“开回去高速可能更堵,你要不要先去下洗手间?”
施谨想了想,点头。
彭甬聪又问:“去大堂的洗手间,还是去房间里的?”
施谨像是看透他的意图,“大堂的就好。”
从洗手间出来,施谨看见彭甬聪拿着一听可乐在冷风里喝。她走过去,“不冷吗?”
彭甬聪摇头,“醒神。”
两人慢步往停车场走,施谨从他手里拿过那听可乐,也喝了两口。走到车边,她把可乐递还给他。彭甬聪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有些东西就算他再想要,也不能太过用力,太过用力会让一个人的姿态变得丑陋,毫无吸引力可言。但是她能驱车两百六十公里来找他,他用力一次又何妨。
彭甬聪问:“你对男朋友的具体定义、标准以及要求是什么?”
如果施谨拒绝回答,彭甬聪短期内不会再提此事。他看见施谨低头看了看手腕,听见她反问:“你不是问过我,‘你对’女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吗?”彭甬聪点头,他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他听见她继续说,“你当时的反应,就是我的要求。”
彭甬聪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施谨说:“字面意思。我有忠诚障碍,大众定义中的恋人关系,我无法进入。”她又补充,“你也一样,不是吗?”
彭甬聪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一样了?”
施谨说:“你当时接的那两通电话——难道不是吗?”
彭甬聪断然否认,“当然不是,我当时是为了避嫌。”
施谨感觉到男人施于她手腕处的力度逐渐加重,如果这是一个乌龙,那么她必须让两人及时止损,“我建议我们到此为止。”
彭甬聪拒绝,“你讲清楚。”她的话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借口,他不允许自己被如此敷衍糊弄。
施谨说:“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以为我们是同类,你能理解我,但我错了。”
一听可乐彻底白喝了,彭甬聪试图厘清思路,“如果没有当时那两通电话,如果我当时没有给你那样的回应,你根本不会跟我走到现在这一步?”
施谨点头。
她从头到尾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这让彭甬聪感到他的反应倒像是不正常的,“你能接受我有别的伴侣?”
施谨说:“我不能。所以我从来不问你。”
彭甬聪无法理解,“但你要求我接受你同时有别的伴侣?”
施谨抬眼,“我并没有提过这种要求。”
彭甬聪继续理解,“但有这种潜在可能性?你要求我接受有这种可能性的风险?”
施谨说:“嗯。”
彭甬聪感到荒谬无比,这甚至根本不是ENM(ethical non-monogamy,自愿/道德的非一对一关系)。施谨在一段关系中,要爱,要性,还要来去自如的单向自由。他问她:“你的逻辑能自洽吗?你的要求对另一半公平吗?”
施谨多等了十几秒,她在等彭甬聪问出那句经典的“你是不是有病”,但她迟迟没等来。
夜里,施谨挪开目光,嘴角好似在笑,那抹浅笑落入彭甬聪眼中,则更像是讽刺。她平静道:“我要你爱我了吗?”
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彭甬聪怀疑施谨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应该叮嘱一句让她注意安全,下一秒,他又想,人真是贱,他居然还在担心她的安全。
彭甬聪以为他这个岁数,他这个人生阶段,对喜欢的人和东西,对清晰的目标和挑战,不冒进,不all-in,还有什么意思。
心里明知高风险,却克制不住地冀望高回报。
可彭甬聪现在才知道,他此前以为的高风险,根本不是真正的高风险。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直到此时此刻,彭甬聪还在想, 面对如此真实且荒唐的高风险,如果他真的有胆all-in,那么真正的回报将会有多高?
第87章 . 大浪
节后复工,宋零诺光红包就收了三只。一只来自公司HR,一只来自部门老板姜阑,一只来自直接上级施谨。施谨问她这次回家过年还好吗,宋零诺说还好。施谨又问她奶奶身体还好吗,宋零诺说还好。施谨最后问她自己还好吗,宋零诺仍然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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