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刘辛辰露出一个达到目的的笑容,“那你换个方式谢我,好不好?”
宋零诺说:“好,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刘辛辰说:“疫情之后,品牌中心的预算被砍了很多。阑姐最近让我牵头做一个项目:孵化内部时尚达人。”
宋零诺没想到公司为了省钱,居然还能这样利用员工的剩余价值。但是她的价值,显然没办法被利用。她说:“我和时尚一点都不沾边。我还是请你喝咖啡吧。”
刘辛辰不同意,“时尚没有统一标准,时尚是每个人的自我表达。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和时尚一点都不沾边?”
她不由分说地给宋零诺布置任务:“今晚下班回家后,你先注册一个微博账号、一个小红书账号、一个抖音账号、一个微信视频号。”
宋零诺犹豫:“可是我真的……”
刘辛辰说:“宋零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专业素养和判断力?我做品牌公关和传播第三年了,我难道会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我认为没有价值的人身上吗?”
宋零诺顿时觉得这家公司的女人们,不分部门,不分级别,都有各自强势的一面。她最大的软肋就是无法拒绝帮助她的人,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或许一两周之后,刘辛辰就会自动发现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到那个时候她自然会放弃宋零诺,转向下一个更合适的目标。
刘辛辰再度露出微笑,迅速切换到她很得体的那一面:“那就辛苦你了哦,零诺。”
宋零诺清点了一遍衣裙的数量,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明细。准备转身离开时,她又听见刘辛辰在身后和别人说话:“曾老师,您今天也辛苦哦。”
宋零诺转身的动作顿了一顿。
曾雾也在这里吗?他来做什么?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曾雾今天来看“无畏WUWEI”最标志性的系列:「女人是什么」。这本是个胶囊系列,它在十八个月前首次面世,当时在街头时尚圈内引起了不小的舆论热潮。后来梁梁复刻了这个胶囊系列,并将它变成了品牌的常青系列。每个季度,梁梁都会在原本的系列之上加入一些新想法:新配色,新廓形,新单品。
姜阑和曾雾签订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全面排它商业合作合同。合同金额不菲,在签订完成之后,姜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由曾雾重新拍摄“无畏WUWEI”的「女人是什么」这个最具品牌精神的标志性常青系列。
曾雾的要求很高,从model casting到造型到创意到后期……以及,为了达到他自己对最终成片的高要求,他必须要百分百熟悉被拍的产品和品牌内核。
和上一次来代班的感受不尽相同,曾雾这次不单单感到这个品牌的创意表达和品牌主张十分与众不同,他更感到了这个品牌的大胆和野心。时尚的力量永不止于时尚。时尚的创意无声,但却可以振聋发聩。
看完产品,曾雾给梁梁打了个电话,问她:“‘乳房是什么’和‘高潮是什么’这两组片子,你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或要求吗?”
梁梁很惊讶:“雾子,你居然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吗?”
曾雾并非是考虑梁梁的想法,他是给了她作为创作者的最大尊重——一份他很少会因被触动而心甘情愿让渡出去的创意决策权。
曾雾一边对刘辛辰点头,“不辛苦。”一边看向刘辛辰旁边的年轻女人。
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她的身材比上次见面时大了至少半码。曾雾皱眉,她是怎么做到的?就这么不控制饮食的吗?
他简直觉得第一次拍摄时认为看到了她“某种可能性”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一个对做职业模特毫无兴趣的女人,果真是将她的毫无兴趣渗透进了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刘辛辰叫曾雾“老师”,和对方职业化地寒暄,宋零诺在一旁沉默着,没开口。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能就是刘辛辰所谓的“很高级的冷漠感”。
然后她看见曾雾的目光往这边瞟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他对自己说:“你确定你还能穿进这些sample size的衣服和裙子?”
宋零诺一愣。
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一点。过去两周,她入职了新工作,她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为了省钱而每天只吃两餐饭,而新工作压力太大,她每天晚上加班的时候都会从抽屉里摸出零食缓解压力。
如果不是男人的话,宋零诺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比之前变胖了这个事实。
但胖就胖了,最多是没办法穿这些衣服和裙子,那又怎么样呢?
曾雾扫视这一排长挂通。梁梁真大方,听到他上次讲宋零诺穿了件破洞羊绒衫,就立刻一次性给对方送这么多衣服和裙子。梁梁也真固执,宋零诺明明不是做模特的料,但她还是非要指定宋零诺拍摄「女人是什么」——这就是梁梁对曾雾提出的唯一要求和期待。
他又瞟了一眼年轻女人。
很好。
按照这个长胖速度,下个月的拍摄,他必须要求梁梁提前准备一整套比sample size大两码的衣裙。
第14章 . 艺术家
曾雾看完要拍的产品,在现场叫助理去book合作造型师的档期,约人来做拍摄的整体造型方案。刘辛辰听了一耳朵他要找的造型师的大名,脑中红灯大亮,立刻上前笑道:“曾老师,麻烦您看着点儿预算啊。”一个曾雾就已经这么贵了,他要拍摄项目的每个主创都像他一样贵吗?
拍摄预算,应省尽省,这是姜阑交代的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刘辛辰必须传达到位。
曾雾说:“Styling的钱不能省。”做时尚公关和品牌传播的专业人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刘辛辰不是不懂,实在是老板的要求不能不执行。她打量曾雾的脸色,只能尽量委婉地和他商量:“曾老师是艺术家,艺术家的高要求就是不一样哦。但我们这是商业拍摄,还是要请老师考虑一下我们的现实情况呢。”
艺术家?
这三个字对曾雾而言,堪称逆耳的讽刺。刘辛辰的工作经验应该很浅,对摄影这行不够了解,他不计较她的这一句失言。
刘辛辰见曾雾沉着脸继续给助理布置工作,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得罪了他,只能又问:“曾老师?”
曾雾还没说话,反方向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雾子!”
曾雾转头看,是任鸿。
下一秒,任鸿就从后面勾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对刘辛辰打个招呼:“Hi,Ivy。”
“任老师。”刘辛辰并不知道任鸿今天会来探曾雾的班。说实话,她对曾雾是任鸿的朋友这件事始终难以理解。
一个拍摄四小时五千人民币的人,和一个拍摄八小时四十万人民币的人,要怎么维系友谊?
曾雾把任鸿的胳膊扯下来,“你是帮郝老师拆完框过来的?”
任鸿还是笑,“开展前装了三天框,闭展后拆了三天框。 可惜这开展和闭展都是郝老太太自己想象出来的。活生生累死我。”疫情期间,线下办展报批太困难了,郝翠雪六十多岁的人和六岁小孩一样,在家闹了好几次脾气。
曾雾没说话。
他瞥一眼刘辛辰,很有冲动告诉她:艺术家?他从来都配不上这三个字。来探他班的这位任鸿,才是艺术家。
想拍树了,就去种一棵树;想拍工厂了,就去扛水泥抹砖墙;手头吃紧了,就去接一些散活赚点小钱,譬如说,帮品牌拍摄样衣照。这是任鸿选择的人生。而任鸿作品中的灵气,是曾雾可望却不可及的。
有志于从事摄影艺术的每个人都知道,能够站上金字塔顶端只是绝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在这条路上饿死了。要想不饿死?那么大部分人最终都不得不选择去拍人像。
曾雾选择了拍人像。他不仅没有让自己饿死,还成功地把摄影做成了生意。
靠拍摄时尚商业人像成名的曾雾,从来都没去问过郝翠雪,她在十一年前为他写推荐信、送他去欧洲深造时,有没有想过今天的他会令人如此失望。
宋零诺再一次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刘辛辰和曾雾讨论的话题,她听不懂。这里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应该离开才对,可她却被来探班曾雾的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男人和刘辛辰打了招呼,和曾雾说了几句话,目光跃到宋零诺脸上:“你好啊,我任鸿,很不好意思,上次的样衣照本来应该是我拍。不过我看了雾子给你拍的照片,很棒啊。”
宋零诺对上他的笑,“你好,我是宋零诺。”
任鸿看上去非常简单。他的笑容很简单,穿着很简单,说话的语气很简单,看向别人时的目光也很简单。完全不像曾雾,处处犀利,令人倍感压力。
宋零诺不禁想象,如果上一次是任鸿拍她,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她还会如此抗拒当模特被拍摄这件事吗?
但她没有继续多想,她只是在没被人注意时,多看了任鸿好几眼。
晚上八点多,刘辛辰发微信给宋零诺,告知她同城递送的物流信息,让她明天一早提前安排好时间,在家等着收货。
收到这条微信时,宋零诺刚从抽屉中摸出一包芝士薯片。她的手指在薯片外包装上摸了几下,犹豫着没拆。然后她去拿桌上的计算器,打开手机备忘录,按照记录的衣服和裙子的数量明细算了一笔账:这些衣裙的预估总吊牌价和对应的内卖价,以及这些衣裙能够为她省下的置装总费用。
梁梁送的都是sample size的衣服和裙子。宋零诺回忆起曾雾说的话。当时她想:胖就胖了,最多是没办法穿这些衣服和裙子,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如果她再继续这样胖下去,那么她就无法省下这笔“巨款”了。
为了钱,宋零诺将芝士薯片重新塞回抽屉中。她安慰自己:不吃零食就不吃吧,还可以顺便省了买零食的钱。
既然想到曾雾,宋零诺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天看见的任鸿。
她盯着电脑屏幕,眼前出现的却是任鸿很简单的笑容,还有他很简单的目光。怎么会有人的气质这么纯粹呢?不像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生存和赚钱。
几十秒后,宋零诺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七点,物流公司上门,将六个巨大的立式衣物纸箱送到宋零诺家。宋零诺的出租房非常局促,她只好让师傅将纸箱堆在门口,等人走后,自己动手一个个拆箱,然后将衣服和裙子搬进屋,暂时性地堆在床上。
坐在地板上,宋零诺看着床上像小山一样的衣裙,抹了抹额头的汗。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奶奶,还有小时候,奶奶给她做的那些会漏棉花的棉裤。
奶奶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和裙子,奶奶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刘辛辰说,时尚没有统一的标准,时尚是每个人的自我表达。
但对宋零诺而言,时尚是阶级的划分。她的房间中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衣橱可以用来收纳这些衣服和裙子。宋零诺身处的阶级,无法和时尚沾边。
宋零诺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打开手机银行,又给小姑转了一笔五千元。她将转账记录发微信给小姑,留言:“奶奶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陈其睿的会议就没断过。十二点一刻,王晔将午餐和咖啡送进陈其睿办公室,见他又在一个私人电话上,于是无声离开。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方式,王晔看着都觉得身体吃不消。如果这是每一个“事业成功”背后所需付出的代价,那么她对成功毫无兴趣。
陈其睿将手机扬声器打开。他伸手拿王晔送来的咖啡,一边喝,一边听李然在电话那头说:“Neal,市场上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懂高端零售、懂战略咨询、懂数字化、有国际视野、又愿意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跳槽去一家初创企业的资深人才能有多少?你回忆一下,之前我帮你做Eric Xu这个职位的时候,我们前前后后用了多久?七个半月。”
陈其睿“嗯”了一声。
李然又说:“所以我这次真的是爱莫能助。”
一周前,陈其睿请李然推荐数字化战略咨询的资深候选人,李然的第一个反应是许宗元试用期过不了,陈其睿要提前开始看replacement。后来陈其睿否认了他的无端猜测,只说请他帮一个私人的忙,陈其睿会以个人名义签单付账。李然自从成立自己的精品猎头公司以来,这些年从陈其睿这里做了多少生意,这个忙他不可能不帮。一周过去了,李然带着结果来给陈其睿答复:时间太短,他无人可以推荐。
面对李然的结论,陈其睿没有讲话。
李然只好提供建议:“我建议downgrade level来做这个职位。这样会更容易在短时间内招到人。”
陈其睿仍然没有讲话。
这种方法,季夏难道想不到吗?季夏能想到的,还需要陈其睿重复提供建议吗?
陈其睿持续的沉默代表了一种态度,这种态度让李然感到了压力。他无奈开口:“Neal,你今天找任何一个hunter都不可能给到你要的结果,你就算逼死我也没用。这样,我还有一个建议:你直接找Eric聊聊,让他在熟人圈子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推荐。这样比让hunter一个个打cold call去问候选人意愿有效多了。”
结束通话,陈其睿看向桌上的午餐。这个时间点,不知道季夏有没有按时吃中饭。
季夏的胃不好,是她三十九岁那年落下的老毛病。为了事业和工作,季夏一向很拼命,忙起来不吃饭、不睡觉都是常态,直到把自己累进医院也不告诉陈其睿。当年季夏出院,第二天就回公司上班,多一天假都不肯休。
一周前的争吵历历在目。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组建新团队,做公司业务转型,为几十个员工负责,顶着初创公司的营收目标和现金流的压力,不做任何妥协——季夏一旦走上这条路,将要为了她的选择付出什么、牺牲什么?她的身体健康,有没有被她纳入做决策的考虑因素中?
陈其睿所反对的,从来不是季夏选择了一条抗风险性最低的路。陈其睿所反对的,是季夏为了她选择的这条路而必将会牺牲的个人健康。
但这些话,陈其睿讲不了。
季夏一生要强,从不肯示人以弱。她不仅不会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她连让人知道她有脆弱的一面都决不允许,包括面对陈其睿时,或者说,尤其当面对陈其睿时。
要季夏当面承认她有弱点、她应该为了弱点而妥协,无异于天方夜谭。
午饭后,许宗元接到王晔直接打给他的电话,请他上楼到陈其睿办公室一趟。
许宗元的试用期还有两周,在这个敏感时间点,他不得不多想。在上行的电梯中,他在脑中飞快地将部门最近的人员和项目情况一一梳理。
走进陈其睿办公室,许宗元先开口:“Neal.”
陈其睿让他坐,“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能够通过你的熟人社交圈,向我推荐一些候选人。”
上一篇:氪金养崽:为病娇魔尊怒砸648
下一篇:梧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