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宋零诺点头。
刘辛辰这回把平板电脑也重重地扔到桌上,“你让她亲你?还亲嘴?我都没亲过你,你让她亲你?”
宋零诺抓住重点,“所以你也会亲女人的嘴吗?”如果是,那就说明不是韦霖越线,而是宋零诺保守老土。
刘辛辰无语,重点是这个吗?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不会。”
宋零诺重新跌入巨大的烦恼漩涡中。
刘辛辰问:“她说她喜欢你?”
宋零诺点头。她从没被同性以这种亲密直接的行为示爱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刘辛辰又问:“她亲你之前问过你了吗?”
宋零诺摇头。
刘辛辰给出结论:“她并不是单纯地表达喜欢你,她是在试探你的底线和边界。你这次放任她亲你的嘴,下次她就不会只亲你的嘴。”
宋零诺迟疑,“是吗。”
刘辛辰的语气反而变得冷静淡定,“你以为她只是在试探你在私生活中的底线和边界吗?你连自己身体的主权都捍卫不了,还指望能在工作中和她竞争吗?你不会认为她来这里上班就只是为了谈恋爱吧,如果她是这种人,她能在二十三岁半就拥有现在的履历?”
宋零诺第一次感到刘辛辰比她多活的两年半人生是有经验价值的。
刘辛辰问:“你要向Vivian汇报这件事吗?”
韦霖对宋零诺的行为是职场性骚扰,这一点毋庸置疑。以前的许宗元是仗着级别权力占女下属的便宜,现在的韦霖则是仗着性别优势占女同事的便宜。什么喜欢和爱,不过是包裹这些行为的糖衣罢了。想到这里,刘辛辰简直怀疑战略与数字化中心的风水是不是有大问题,她老板真应该找个合适的日子代表部门去寺里拜一拜。
宋零诺难以回答这个明明应该很好回答的问题。
她的确感到被韦霖冒犯,且刘辛辰的言论有警醒的力量,可是宋零诺此时此刻想到的却是:施谨招人招得那么困难,如果韦霖走了,那下一个优秀人才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没人在岗,所有CMI的工作不还得由宋零诺兼做吗?她真的很累。
宋零诺没出息也不是一两次了。刘辛辰不是当事人,只能提供建议,无法越俎代庖,她需要恪守和宋零诺作为同事之间的分寸和边界。
刘辛辰再见到韦霖,是在新一季“无畏WUWEI”广告战役事前事后测试调研报告会议上。韦霖代表CMI团队向品牌中心的同事们分享这次调研结果,她优化了调研问卷和campaign winning attributes,轻轻松松就让大家领略到了她的个人能力和工作实力。
散会后,刘辛辰没急着走。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放着韦霖做的演示文稿的最后一页,底图是满屏的宋零诺的广告大片。韦霖不急着收东西,坐在位子上静静地看着大屏幕。
门关着,刘辛辰直截了当:“你喜欢宋零诺?”
韦霖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这个问题她已久等多时,“你好像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刘辛辰不需要任何资格也能说她想说的任何话,“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以为同性恋是什么时尚单品和护身符,只要在这个行业里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就可以免疫绝大部分针对她们个体的指责。
韦霖没被激怒,“你这种人我也见得多了。”错把家庭优渥当做自身优秀,每个细胞和毛孔都散发着看似平易近人的自以为是,没有切身体会过少数派和弱势者的困境,就误以为自己不属于失权群体的一员。
刘辛辰说:“你对她的行为是性骚扰,你明知故犯。”
“你是当事人吗?”韦霖眨了眨眼,表情几乎称得上无辜,“还是说宋零诺有什么实质性证据支撑你的结论?”
这像是惯犯才说得出来的话,刘辛辰冷笑,“你来上班就是为了占女同事的便宜吗?这就是你对一个人的喜欢?”
韦霖对上刘辛辰的目光,她毫不遮掩对刘辛辰智商的怜悯,“我喜欢一个人的具体表现是——想尽一切办法取代她。”
刘辛辰愣住。
韦霖笑得自信且温柔,“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能占的便宜,我有什么理由不占呢?”
韦霖入职后,工作上手得很快,同事关系建立得也很快,这是施谨从不同的人口中得到的相同的正面反馈。和韦霖第一次touch base,施谨问韦霖的入职感受,韦霖说还在学习和适应的过程中,特别感谢宋零诺对自己的帮助和关心。后来和宋零诺touch base,施谨问宋零诺最近工作量是否平衡了,宋零诺说韦霖来了之后就好多了;施谨再问宋零诺最近有没有什么其它工作上的困难,宋零诺摇头说没有哦;施谨最后问宋零诺和韦霖相处得还好吗,宋零诺说很好哦,施谨笑着打趣比你和Ivy还好吗,宋零诺犹豫了一下,说差不多吧。
和姜阑吃工作午餐时,施谨被姜阑问团队新人的融入情况,她如实陈述韦霖和宋零诺的相处情况,“现在年轻人的职场关系很简单,工作中是同事,工作外是朋友。”
姜阑同意。她和施谨这一代人始终信奉“职场无友谊”的教条,工作十几年也没在职场中对谁真的掏心掏肺过。现在的小朋友们不一样了,她们活得更自由也更直接,无论是姜阑还是施谨,都不能拿过去的经验指导新一代年轻人的职场关系。
姜阑又问:“宋零诺和Ivy之前有关女性残障电竞选手纪录片的矛盾彻底解决了吗?”
施谨点头,“解决了。”
这也是年轻人特有的简单。宋零诺和刘辛辰这个年纪,还能为了一个工作机会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抢,还能相信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收获该有的回报,吵完闹完,该紧密合作又能继续紧密合作。
这种简单让早已过了那个年龄段的施谨不免羡慕。
上周部门开会,姜阑说某个头部平台要在广州和深圳做两轮消费行业疫情后数字化转型的公开课,邀请零诺时尚派人去做时尚分会场的演讲嘉宾,问大家谁有兴趣。杨文天说,这当然是VP级别的人去最给平台面子了。姜阑说她近期太忙,没空去广深出差。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老板主动让出来给大家,却没人主动想要去“出风头”。
戴培敏、梁杰和杨文天不是宋零诺和刘辛辰,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和职位,能不能进一步升职加薪往往不取决于得到了什么工作机会和做出了什么工作成果,努力和回报早已不是正相关,因此也没谁想要牺牲周末时间去累死累活地“出风头”。
最后姜阑说,那么就施谨去吧。
出差前,施谨接到赵莹电话,问她这周末为什么又不回昆山,已经连续好几周了。
施谨说:“出差。”
赵莹说:“你不是已经升到总监了吗?还不够吗?周末的时间应该用来做做其它事情了呀。”
出差第一站是广州。飞机中午落地,施谨先去酒店,办完入住,为了省事,她直接去酒店三楼的粤菜馆吃饭。这家餐厅挂牌米二,施谨却觉得和街边小馆味道差不多,或许是因她对粤菜从来不喜欢。
在餐厅,施谨碰到彭甬聪。
男人和东钱湖那一晚看上去没什么差别,甚至连头发的长度都没变化,只是比冬天穿得少了。
彭甬聪看看施谨桌上的菜品,“一个人?出差?”
施谨“嗯”了一声,“你也出差?”
彭甬聪也“嗯”了一声。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明知故问,也都配合对方进行对话。施谨和彭甬聪的名字、公司和职位,都列在平台方发出的公开课演讲嘉宾名单上。这家酒店是平台方在当地的协议酒店中规格最高的一家,演讲嘉宾大都下榻在此。
彭甬聪和施谨打完招呼,没说既然都是一个人那就一起吃之类的话,转身走去靠窗的位子。
施谨继续吃完桌上的菜,签单走人。
这次平台的公开课有一个主会场和十个不同领域和专业的分会场,统统放在一座占地近十万平的展览馆里。下午彩排,没开空调的馆里温度比室外低了近十度,施谨被分会场的主持人关照问冷不冷,施谨说还好,主持人笑说你们时尚行业的人果然就是扛冻啊。
施谨的演讲被安排在最后。平台方的同学解释说这是因为零诺时尚是受邀企业里唯一“国际化”的公司。在这种场合,提“国际化”并不是什么奉承,业内谁都知道国际品牌在中国市场的数字化转型跑得最慢,论起落后和不敏捷,“国际化”企业总能得第一。
其他四位演讲嘉宾都是男人,来彩排都穿着平台方发的卫衣。施谨没穿,平台方同学问她怎么没穿,施谨笑笑,说我从来不穿这种unisex的衣服。平台方同学哦哦两声表示理解,其实也没搞懂她所谓的“这种”指的是哪种,难道unisex还分不同种的unisex吗。
每人的演讲时长都是二十分钟,超时一秒都不行。施谨在二十分钟里简单介绍了零诺时尚和旗下五个品牌,讲了疫情后零诺时尚面向C端消费者所做的数字零售项目及打通线上线下的消费者购物体验,讲了零诺时尚内部如何完成从业务经验推动决策到以数据中台驱动决策的过程,最后讲了对市场、行业的展望以及对平台方能够更好地赋能消费企业的期望。
施谨的部分严格卡在二十分钟结束。平台方的同学连声赞美,说她是今天唯一一个按要求完成彩排的嘉宾,太感谢她对大家工作的配合了。施谨说不必客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二十分钟的演讲是她连续四晚熬到凌晨三点的成果。
站在台下,施谨观摩着另外四位被要求重新彩排的男嘉宾。她应老板要求来做公开课演讲,不单是为了完成工作任务,也不是为了出什么风头,而是为了近距离了解和学习更多——如果这些人值得她学习的话。
一旁的工作人员发了一张公开课直播入口的太阳码进嘉宾群,并嘱咐施谨别忘了发个人朋友圈帮忙传播。
施谨存图,很配合地发朋友圈。
编辑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施谨把公开权限设置为赵莹不可见。她按下“完成”之后,看了半天手机屏幕。
待转身离开时,施谨看到彭甬聪站在分会场门口。他在打电话,眼睛往施谨身上一瞟,目光像是在说让她等等。
施谨于是等了等。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前面彩排的部分他看到了多少。
打完电话,彭甬聪把手机揣进裤兜,右手没再掏出来,“回酒店吗?一起吃晚饭吗?”
展览馆里太冷,施谨没体力再去别的地方,“嗯。”
两人往外走,谁也没提中午为什么不一起吃饭的事情,谁也没问晚上为什么要一起吃饭的问题。走了几步,彭甬聪把左手里一直拎着的外套递给施谨,“如果你需要的话。”
施谨接过来。彭甬聪的左手顺理成章地空了,他就势握住施谨的手腕,没被她拒绝。
彭甬聪洗澡的时候,施谨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问能不能点一份汤送上来。晚餐还是中午的餐厅,但是菜品的味道明显比中午要好,施谨不知道是她的心情不同了,还是彭甬聪比她更会点菜。其中一道汤品,施谨觉得好喝,彭甬聪说等回房间再叫一份。
回房间后没人叫汤。过了半小时,还是没人叫汤。一直到餐厅快打烊了,施谨才把彭甬聪推开,说今晚就先这样,我还要喝汤。
彭甬聪下床,把裤子和皮带从地上捡起来,走去洗澡。
洗完澡,彭甬聪穿好衣服回他的房间去了。施谨以为这是他对“今晚就先这样”的理解,没拦他,心道早知如此,那份汤本也没必要再点。
等客房送餐时,施谨想到赵莹在电话里的声音。
——还不够吗?
只要还有一天赵莹认为自己有资格对施谨发出这种质问,就证明施谨“还不够”。又或许,施谨的一辈子都要活在这种“还不够”之中。
十分钟不到,门铃响了。
施谨微微惊讶于这家酒店送餐的速度,她做了那么多年行政,居然低估了这家酒店的服务水准。
然而门外站着彭甬聪。
施谨让他进来,留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沓文件。如果是要谈生意,倒也不必在这种夜晚谈。不过想到已经点了的那份汤,施谨并没多言。
彭甬聪把手里的一沓文件放在床上,和施谨说:“你看看,有问题我们可以聊。”
施谨拿过文件。
这是两份协议——又或者是合同,甲方处写着“施谨”和待填留空的身份证号码,乙方处写着“彭甬聪”和他的身份证号码。协议内容是甲方和乙方确立恋爱关系后所对应的甲乙方义务、特殊约定和违约条款。
施谨面不改色地从头读到尾。
在二十多条义务和约定中,有关“忠诚”的条款是:乙方对甲方有忠诚义务;甲方对乙方无忠诚义务,但若甲方计划与任何第三方(不分男女)发生性关系,甲方必须在实质性性行为发生之前告知乙方,以及甲方在与任何第三方发生性关系时必须全程避孕,不能在未得到乙方书面同意确认的情况下自行怀孕生育。
施谨把文件丢回床上。
她问:“只要我事前披露,你就能接受我在恋爱关系中对你不忠?你就能对我始终保持忠诚?”
彭甬聪没回答。
他不相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坦然接受这种不对等的忠诚义务,但他更看重这段关系在中长期能够带来的整体回报和收益。与其相比,让渡对伴侣恪守忠诚的要求是他能够放弃的部分权利。
面对男人的沉默,施谨又问:“这份协议你已经拟好很久了?”这绝不可能是刚才他回房的短短十分钟之内拟定的。
彭甬聪“嗯”了一声。
和所有正常人一样,他的矛盾和挣扎一样都不少。自东钱湖一别,他足足考虑了两个月,直到今天在广州见到施谨,午饭时他确认她对他仍然有充足的吸引力,下午看她演讲彩排时他确认她的能力和潜力确实如季夏所言,晚上他则再一次确认了两人的性生活和谐得不分时间和地点。
这场豪赌成本高昂,彭甬聪清楚,但他最终选择了all-in。将此事白纸黑字地合同化,是彭甬聪对施谨的喜欢的具象化表达。
施谨没问他既然拟好很久了,为什么今天才来和她谈。她翻到违约部分,其中对于甲方违反“忠诚”约定的惩罚很直接粗暴:以现金形式向乙方支付违约金。
违约金的金额数字空着。
施谨问:“你要我填?”
彭甬聪说:“嗯。”
如果将两人的关系合同化是他对她的喜欢,那么在此处填什么数字,则能证明她对他的喜欢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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