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刺北
季暮山可以确定程琉那几张照片一定是在别墅厨房拍的。
这两套是双拼别墅,又是同一个人手里出的,所有布局自然完全一样。
关键在于程琉那句话,和邻居一起做的菜?
她别墅隔壁不就是朝舟?
无论是朝舟去程琉家,还是她去朝舟家。
这两个都让季暮山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程琉她……凭什么?
季暮山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接近季朝舟,还让儿子做菜?
程琉做梦呢。
当然,他必须承认这位小程总确实有人格魅力,上次两个人不过闲聊片刻,自己就差没把她引为忘年交。
季暮山绝不会承认自己在嫉妒程琉。
他更愿意想起昨天晚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今天一早才赶了过来
“公司里没什么大事。”程琉没说自己翘班,她得在季暮山心中留下好印象。
“我之前听李总说,小程总不常住在这栋别墅,但两次来都刚好碰上。”季暮山状似无意道,“挺巧的。”
这有什么巧的,她每天都住在这。
程琉心中这么想,脸上却义正词严道:“季总,我觉得不是巧,这是我们的缘分。”将来成为一家人的缘分。
季暮山皮笑肉不笑:“是吗?”
“绝对是。”程琉郑重其事点头。
“小程总昨晚还邀请了以前的邻居来吃饭?”季暮山假装随口问,又补了一句,“新房确实要暖房,我们朝舟朋友不多,也不知道请谁来。”
“以前的邻居?我住的地方一层楼都是我的,以前没邻居。”程琉说着,眼前顿时一亮:“朝舟没朋友没关系,我也没有朋友!我们可以互相暖房!都是邻居。”
这可真是个好理由!
小程总感觉自己又找到一个好由头和未来男朋友相处。
季暮山:“……”
程琉没有朋友,这大概是他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不过……
“昨天晚上你真的和朝舟一起下厨做菜了?”季暮山有些难以置信问道。
原来是想问这件事。
程琉眼中深色极快掠过,脸上笑意依旧,还带着几分得意:“朝舟做的菜好吃。”
她专门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指给旁边的季暮山看:“这道是他做的,这两道我炒,他放调味。”
季暮山脸色几经变幻,最终那张冷峻脸上的竖纹稍稍松开,看向程琉:“小程总和朝舟相处的很好,他……很少会和外人交流。”
程琉确实有本事,竟然真的能和朝舟走近,到底是和石头都能聊开花的人。
“你……”季暮山沉默良久,才出声对程琉道,“如果朝舟需要什么,你可以和我说。”
“他需要什么,你应该问他。”程琉收起手机道。
季暮山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片刻后问:“他还没起?”
“起了,他今天好像有事,不久前刚走。”程琉随口道。
“去染山了?”季暮山有些后悔没早点来,说不定能碰上儿子。
程琉回想季朝舟今天的穿着,以及手上那几束花:“大概是去见什么人了。”
“见人?”季暮山愣住,随后以极低的声音道,“这样……”
声音低到快消散在风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程琉目光停在季暮山脸上几瞬,又迅速收了回来,面色如常。
她以为季朝舟是去看望上次那位云姨,原来不是?
“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季暮山对程琉客气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你……不用和他说,我来过。”
程琉双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口袋里,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季暮山已经转身上车离开。
程琉站在原地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路口,良久后,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了两个字,屏幕上瞬间跳出几个结果。
她退出去打开搜索引擎,将几个结果全部搜了一遍,看清上面的介绍,最后转身去车库开车。
程琉将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点回地图,选择其中一个目的地。
……
四十多分钟后,程琉将车停在S市某墓园附近。
这个墓园管理完善,价格偏高,离之前起火的文兴小区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她没出去,安静坐在驾驶座上,手靠着车窗,难得有些忐忑。
程琉也不知道季朝舟如果见到她会不会生气,但她想陪着他。
二十多年前季暮山的资料在网上可以查到很多,不过后面他便没有了什么消息,寥寥数句就能概括。
程琉只能见到一句“妻子早亡”。
至于季朝舟的资料基本上查不到,她也没有往下查。
前几天五号是清明,墓园有很多人来祭拜,不过今天已经12号了,墓园进出的人不多。
程琉一直坐在车内,看着一个又一个进去的人出来,始终也没有见到季朝舟的身影。
但她依然在等。
程琉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她知道季朝舟一定在里面。
午后太阳渐渐被乌云遮挡,天阴沉下来。
要下雨了。
程琉皱眉看向车外,她沉默片刻,伸手从旁边拿出一把黑伞,随后下车。
她往墓园走去,并不快。
里面有人匆匆出来,程琉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彻底黑沉,乌云笼罩翻滚,风雨欲来。
程琉加快脚步,走进墓园。
一排排黑色墓碑前摆着各种快枯落菊花,少数新鲜的菊花。
程琉继续往上走,目光抬移,终于在某一处角落的墓碑旁,见到熟悉的人。
他跪坐在墓碑旁,头靠着碑身,早上那几束鲜艳的花已经摆在墓碑前,旁边还有两束不同的干枯菊花。
程琉停下脚步,望着墓碑旁颓靡艳丽的青年。
他垂头跪坐在那,像是失去所有生命力,快要和黑色墓碑化为一体,屏蔽周遭一切,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他不断下沉,堕落深渊。
“啪——”
雨终于落下,一滴一滴砸在石板路上。
程琉眼睫一眨,收回目光,撑开黑伞,朝青年走去。
第36章 第十二天
五号着火那天,是今年的清明。
季朝舟没来并不是因为着火,只是他不在清明来墓园,总会等几日才来,也从不带菊花,他会剪下自己种的花,摆在墓碑前。
每年最常送的花是铃兰,这是云染生前一个月最喜欢种的花,她用铃兰调配出了染山后调。
所有人都以为云染调制出的染山只有前后调,却不知道那是染山前中调。
如今最经典的染山其实不过是云染未完成的作品。
云染是位年轻的天才调香师,为香而生,从不用固定公式步骤,她调的是心悟。
……同样,她最后也带着香而死。
季朝舟将手中的小苍兰放在墓碑前,也没有和墓碑上的人说话,只是安静跪靠在墓碑旁。
冰冷墓碑并不能传递温度,季朝舟沉默跪坐在旁边,任由眼前那些暗红血色一点一点淹没他。
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甚至这种沉溺的痛苦反而提醒他还活着。
墓园内的人来来往往,季朝舟始终未离开,近乎自虐般待在墓碑旁。
乌云渐浓,他也未有任何反应。
直到雨开始落下,大颗雨滴砸在墓碑、石板路上,季朝舟垂下的眼睫才微微动了动,他缓缓伸出手,雨滴砸在掌心,冰冷沉重。
……下雨了。
只是大雨并未如愿砸在季朝舟身上,初时几滴雨水落在他掌心,随后便再没有雨滴出现,但身边石板台阶却依旧迎着滂沱雨线。
季朝舟后知后觉嗅到熟悉的清苦味道,有些迟钝仰头抬眸往上看去,不经意撞进程琉的眼睛。
没有熟悉的笑意,只是沉静望着他。
……是她。
“下雨了。”程琉撑着黑伞,站在墓碑旁,低头望向跪坐的苍白青年,朝他伸出手,“该回家了。”
青年微微仰着修长薄白的脖颈,眼尾洇开浅红,像是濒临死亡的天鹅,脆弱苍白,带着一身哀重,无限靠近深渊。
她进来之前,想过很多偶遇借口,见到他之后,说不出任何借口。
最后什么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