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墙上的挂钟时针将到12点,前台打来内线电话:“陈科,楼下这边有一位女士想见您。”
“有预约吗?”陈溺边翻着日程表上的今日安排,听见那边已经换了一个人接电话,声音陌生又熟悉。
“溺溺,是我。”
……
国家基层单位的大楼附近,连咖啡厅的电视机里放的都不是娱乐频道。新闻里正报道着神州十二号载人飞船的准备情况。
陈溺分了心去听,想起那时候高三毕业看神舟十号飞天,原来已经过了8年了。
面前坐着的路鹿还是留着齐肩可爱的短发,只是相较于以前的活泼,更多了几分拘谨。
桌上有一张婚礼请柬,新郎的名字叫卓策,陈溺记得好像就是多年前项浩宇提过的那位未婚夫。
“我要结婚了。时间定在下个月底,是暑期。”
“劳烦你走一趟了。”陈溺回神,熟练地说着官腔,“有时间我一定过去。”
路鹿眼神有些黯然:“你怎么不问问我和我哥怎么样了?”
“没必要。”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你不想问我,那你想不想知道江辙哥的近况?”
今天提到他的人还真多,几年都难得一见。
陈溺百无聊赖地把视线投向那张婚礼请柬上,云淡风轻地拒绝:“更没必要,回忆不用比恋爱还长。”
对于许久未见的故人来说,提到年轻时候的恋情其实不太礼貌。漫长岁月里,谁也不知道彼此还有没有其他新欢和难忘怀的人。
路鹿能感知到她的回避态度,低下头搅弄着手里的咖啡。
相对无言的尴尬蔓延不到半分钟,陈溺喊来服务员买单,拎包起身:“我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
“小美人。”路鹿终于忍不住喊住她,有些委屈地哽咽,“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家里出事之后就和她没了联系,几年后再见面,只能生疏地邀请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陈溺低眼看向她,喝到忘加糖的苦咖啡皱着鼻头时,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在校园大大咧咧、拉着她爱撒娇的短发姑娘。
今天吐槽新买的相机镜头被指甲刮花,明天又苦恼地想着怎么骗项浩宇一块去网红店打卡。
论遗憾当然有,学生时代的感情大多不会在乎阶级和身家背景,而陈溺那时候本就没有相处几年的好朋友。
可见友谊也不能有长时间的空白期,都会生分,疏离。
但又能怎么样呢?
她们一起在凌晨半夜冲过偶像签名的专辑,在18岁一起去看同一场音乐节,互相帮过对方上过多少节课,也分享过心仪男孩和太多青春的秘密……
陈溺站着那望着她,顿了很久。终是妥协地拿过纸巾擦拭她眼睑下的泪,把那封请柬捏在手里:“新婚快乐。”
-
南港海洋监测局在南港海域巡航过程中偶遇了粉色海豚群,出车的记者跟拍报道的同时,连带着那块海域的负责人陈溺也一块儿出了镜。
从码头回来,小实习生助理在大门口等着,很有眼见地递上一杯冰奶茶。
“门外停车场的那辆超跑是谁的?”陈溺蹙着眉头,想说这样影响不好。
不管是家里有钱还是自己有钱,这要被有心人拍张照片,让他们吃公家饭的都难说清。
小助理往群聊里问了一嘴:“不是咱们同事的,好像是今天来签约智能仪器的公司代表。”
虽然这不归陈溺管,但她也听了点消息:“之前的云杭不继续合作了?”
“是。詹工手下那批人见他退休回老家养病,也都不想在云杭干下去了。”
陈溺抿了口奶茶,舔了舔牙尖:“这家新公司的仪器有做过海上模拟检测吗?导航台、AIS船的自动识别系统也都要更换吧。”
“都要的。”小助理看了一眼最新消息,“所以李总监说面试快开始了,对方公司的设计总工程师也快到了,让您也过去。”
“我过去干嘛?”
小助理把手机上的话委婉转达一遍:“他说、说您是长期出海观测的科研人员,对仪器的熟练度和要求都会很高,建议一块儿过去旁听。”
陈溺扯扯唇,眼神乏味:“我看他是见不得我歇一下。”
说是这样说,但人还是得到。
绕过大厅正要进电梯,偏厅的白色高背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小助理瞟了一眼,在旁边跟她低说这两位估计就是九洲公司的代表们,边上还有一个是请他们上楼的科员。
陈溺往那瞥了一眼,坐在最外边的男人一身黑色正装,手机举在耳侧正在接电话。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掌,后脑手圆润饱满。
她踩着四五厘米的高跟鞋在安静的大厅里哒哒经过,坐那的几位都下意识抬眸看过来。
和最外边的那位视线蓦然相对,他眼皮倦怠地半耷着,一贯的懒散。眉骨英气硬朗,漆黑眼睫的阴翳拓在鼻梁两侧,一张脸棱角分明。
领口的领带系得恣意,下颚线流畅刚毅,漆黑冷洌的眼神无端给人压迫感。
陈溺滞了一下,一时忘记提步往前走。
步子顿在那,漆黑长睫扑扇着眨了又眨。虽然面无表情,但自己清楚地知道大脑空了几秒。
“陈科!从港口回来了?”坐在那的正是负责器械这块的老刘,朝她热情地招招手。
陈溺神色无虞地移开视线,朝老刘点点头。
没说其他话,继续往前走,边侧身和身边小助理交谈。
脚步声和那位小助理响亮的应答声远远地传过来,直到那边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人都进去了,彻底重回平静。
老刘这才开口介绍:“刚才那是我们局里新晋科长,著名的冷美人!”
“确实挺冷,还挺美。”一旁的阮飞庭捧场地笑笑,推推手边的男人,“你说是吧?”
江辙挂断电话,喉结滚了滚:“嗯。”
他低眸,回想了刚才的陈溺。西装包臀裙,柔软的卷发垂落在胸口,目光冷淡,好像一直没变过。
在这种觥筹交错的世俗里,她也没养出张卑亢假笑的脸,每一刻都在做自己。
当初花了一年多时间和她谈恋爱,好不容易把那个冷静澹然的女孩拉下来陪他一块在缱绻旖旎中胡闹。
现在都回了原点,甚至比原点还差。
她向来清凌凌的眼里看着他时再没了半分情绪,如看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第46章 陈小姐说的是
前台小姐到他们茶几这来收拾茶具。
刚才还挺随意附和的阮飞庭听见边上这男人“嗯”了声,惊奇地转头:“你刚刚是不是‘嗯’了?你‘嗯’了啊!?”
江辙短暂回神,抬手松了松领带,蹙眉睨他一眼:“瞎叫唤什么?”
“兄弟!”阮飞庭已经惊讶地连边上的老刘都顾不上,扒拉着江辙西服袖子,“读书那会儿,我们学校华裔里最漂亮的小甜心倒追你这么久,你都没给过人家一个‘嗯’!这才一面之缘,你居然对我们甲方这边的领导……”
老刘比他们要大十来岁,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小辈都这幅德行反倒还减轻了两方之间的距离感,笑着说:“正常正常,我们陈科当年进局的面试就是第一名,气质形象摆在那了。”
阮飞庭收到江辙不耐烦的眼神,勉强收敛了点好奇心,谈到正事上:“失态了失态了。刘主任,那我们先上楼吧。”
出了电梯,江辙手机连震动好几下。
他仿佛有所预料地停住脚步,顶了顶齿缝,点开消息。
果然就是前边的阮飞庭发的,一连好几条:【我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你刚才是真的赞同我们说那陈科长漂亮吧?】
【没想到你的菜是这种啊,看上去有点……性冷淡的乖妹?我们当时那一群人可都是赌你钟意细腰长腿会诱惑人的大欧派啊!】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看你表达了对一个女人的欣赏,兄弟我决定了。这合同必定签成!好让你近水楼台!】
江辙:“……”
看了眼在最前方带路的老刘,趁没人注意这边,腿抬起来在阮飞庭屁股附近酝酿了会儿,最终一脚踹上了他的后跟腱。
“我靠!”阮飞庭差点踉跄摔跤,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往后看。
与此同时,老刘转过头:“怎么了?”
“没,咱国家单位的地板就是干净!”阮飞庭忍着痛单脚跳了几步,手背在身后给后边那人竖了个中指。
访客办公室里,长桌两边已经有四、五个科员坐在各自位置上。
陈溺拿着笔电进来时,李家榕靠坐在椅子上,正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指尖一敲一敲地打量她。
会议还没开始,室内氛围都比较松散。
李家榕看了眼她笔电页面在整理的文件,抬抬下巴:“东西都搬好了?要不要叫搬家公司?”
陈溺摇头,视线仍放在电脑上:“我东西少,全搬好了。”
边上的办公室八卦小能手们闻到味就凑过来了:“陈科你搬家啊?该不会是搬李总监那去吧!”
噗,李家榕翘着腿,憋笑着把头扭回去了。
陈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反问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你们不知道李总监和老刘住一起很久了吗?”
李家榕偷着笑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僵着脸大声斥她:“陈小九!说多少次了,他房子买在我家隔壁。什么住一起?就会败坏我名声!”
陈溺淡定看他一眼:“彼此彼此,你也没少败坏我。”
他俩是一个胡同出来的,以前上学时候关系很一般,是被家长互相攀比的两个苦命孩子,转到这局里工作后才日渐亲近。
两人放长假也一块儿回父母家,难免被局里科员们打趣过。
“……”李家榕被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气得不轻,扬声转移话题,“九洲的人怎么还没到?”
大家对陈总监和新来科长的互怼已经看得很习惯,也知道陈总监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温和领导,他们也没停下嘻嘻哈哈的嘴。
老刘在走廊上刚喝了口水就听见他在喊,忙把人领进来:“来了来了。”
阮飞庭走在前面,挺大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是公司法人代表。而后又介绍了一下身后的人:“这是我们公司新入职的科技智能技术研发设计工程总师,江辙。”
桌前几个人看着他后边的空气面面相觑:“呃,人呢?”
阮飞庭这才往后看了一眼,懵逼了一秒,刚才不是还跟在自己身后嘛。
李家榕倒是没急,看了看手上的工程总师的个人履历,眼睛瞥到年龄那:“哟,跟我一个年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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