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57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谢折站在院墙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虽不知贺兰香反常缘由,却也隐约知道是因自己而起。

  他开始复盘今夜种?种?。

  开始是她来找他,他亲了她,把她抱到榻上打?算要了她,过程中她不仅没有反抗还是回应着的,说?明她是受用的,不存在勉强。后?来崔懿来了,隔着门跟他说?叛臣家眷抓到了,问他如何处置,他说?就地扑杀——

  凉雨无声?,谢折眉心略跳。

  他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

第67章 怀孕

  雨后潮湿生雾, 雾气在天亮时分最为浓郁,天地间墨蓝色的光线与雾混合,成了?飘忽绰约的帷幔, 人行在街上,像穿行于幻境中的幽魂, 缥缈宛若与雾气融为一体。

  此时约是寅时二刻过半,街上空荡没?有行人, 寂寥一片,只有附近佛寺的钟声穿雾披风而至, 回绕在漫长的御街, 庄严肃穆。

  贺兰香行走在茫茫雾中, 头发被雾气打湿, 两侧鬓发湿漉漉黏贴在脸颊,浓墨似的颜色将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美而没?有生气, 像尊经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她的双目空洞麻木,只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并不知自己要去哪, 身上还穿着跑出门时穿的软薄寝衣, 衣料被雾浸透, 冰凉贴在她的身上,她却不知道冷热似的, 连衣襟都忘记收上一收,任由雾沁风袭。

  鬼魅一样。

  轰——又是一声钟鸣。

  浑厚悠长的声音落在御街,嗡响的余音过后, 便是无穷无尽的寂静。

  寂静里?,清脆的铃声响起, 同时带起哒哒马蹄。

  禁军开路,装满干粮粥桶的车队与贺兰香擦肩而过,马脖上的兽纹铜铃响在她耳畔,却引不起她丝毫的注意。

  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这漫长迷蒙的街,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路。

  相反,车中人注意到了?她。

  队伍簇拥正中的车舆中,衣着素雅的贵妇人朝窗外倾了?视线,好奇而担忧地?道:“那?是谁家的女孩子?怎么天不亮便外出走动,穿的那?样少,失魂落魄的,身边还连个跟随的婆母都没?有。”

  说完,妇人犹豫一二,毅然吩咐:“停车。”

  外面。

  三个面善的婆子下了?马车,拦住贺兰香的去路,问她姓名和?来处。

  贺兰香魂魄离体,连害怕和?不安都感受不到了?,被人询问,下意识便启唇欲要回答,可张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是……”贺兰香努力去想,艰难咬字,试图为自己寻一个身份,可她寻来寻去,却发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想回答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勾栏老鸨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名字是老鸨给取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至于来处,她能有什么来处,烟花柳巷便是她的来处。

  她心头涌出莫大悲凉,唇畔扯出抹苦笑?,彻底放弃这无力的行为,摇了?摇头,想要绕过三个婆子,继续前行。

  可不知是否是她走了?太久,已将体力用尽,她这一步堪堪迈出,眼前便眩晕发黑,身体直直倒下,好在被身后婆子及时扶住。

  三丈开外的暗巷里?,谢折看着这一切,当即便要迈腿出去。

  崔懿一伸胳膊拦住了?他?,下巴朝飘摇的车帜一抬,示意他?看清上面的图案。

  虎首,那?是琅琊王氏的图腾。

  能有禁军开路,能代表家族行善,车中人非别人,正是王延臣之?妻,郑文君。

  谢折略平了?心跳,视线从图腾移到昏倒他?人怀中的贺兰香身上,颈上青筋隐跳,沉声道:“郑氏不会加害于她?”

  崔懿叹气:“当然不会,你现在出去了?才是麻烦,不知道的以为你在亲自把贺兰氏赶出家门,传出去有的是人准备大做文章。反正现在也知道人在哪了?,咱们这就回去派车马去追,一定赶在郑氏将人带到府邸之?前把人带回,否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凡郑氏好心弄个郎中给贺兰氏诊脉,馅儿可就全露了?。”

  谢折将话听到心里?,看着贺兰香被搀上马车,都没?等到回府,立刻便吩咐调人去追。

  *

  陌生的馨香气充斥在贺兰香鼻息之?间,她的意识朦胧起伏,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很?温暖舒适的地?方?,这地?方?让她感到很?是心安,彻夜绷紧的心神软软放松下去,前所未有的舒服。

  “抱琴,将我的披衣取来。”

  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隐约传到她耳中,随之?身上的暖意更重,像被披盖上一条被子,手脚都开始发暖了?。

  身体回暖,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耳畔车毂的转动声分外明显的提醒着她,她此刻是在马车上。

  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贺兰香缓缓睁开双目,想要知道身边的人是谁,视线尚未清楚,那?道温柔的声音便欣喜地?说:“呀,这孩子醒了?。”

  贺兰香差点?笑?出声,难想象这世上竟能有人将她这等妖媚尤物当“孩子”看。

  她越发对这声音的主?人起了?好奇之?心,转了?脸,循声望去。

  晨光初现,金辉折入车窗,浮尘飞舞,萦绕在妇人浓绿色的香珠耳铛旁。

  妇人看着约有四十上下,保养得宜,生有一张柔和?的鹅蛋脸,脸上杏目琼鼻,肌肤白皙,唇形标致,唇上噙了?抹温和?的笑?意。颈下,对襟衣领,所着的是古烟色宽袖罩衫,衣上未有刺绣花纹,通体素面,淡雅不失贵气,一身诗意。

  贺兰香看得呆了?。

  天底下贵妇人多了?去了?,但像这样遍体书卷气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许是阳光灼目刺眼,不知为何,贺兰香竟感到眼眶分外发酸,心里?也酸涩难受,说不通个缘由,只好垂下眼,不敢再看。

  见她这样,妇人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赶忙收了?笑?意,与她轻声解释:“你莫要害怕,我是禁军提督王延臣的夫人,到城外布粥的路上遇见了?你,有些担心你,所以遣了?婆子问你身份,后来你昏迷,我便让她们将你扶上马车,想将你带回府安置。”

  贺兰香刚醒,头脑嗡鸣发涨,将所有话往脑子里?过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抓住重点?,启开唇瓣,嗓音诧异而艰涩地?道:“你,你就是王延臣的夫人,郑——”

  差点?多说了?话,贺兰香连忙打住闭嘴,不由得低下面孔。

  郑文君道了?声正是,并未觉得受到冒犯,听出面前女孩喉咙干涩,便从婆子手里?捧过茶水,亲自执匙舀起一勺,喂给她润嗓。

  贺兰香有些年头没?被长辈模样的人物这般待过,当即便拘谨不自然起来,颇为受宠若惊地?抬起手道:“多谢夫人,我自己来便好了?。”

  郑文君便也不勉强,见贺兰香力气足够,便将茶盏递去,看着她喝下两口,又伸手接回,还到婆子手中。

  贺兰香喝了?水,神志便更清明了?些,警惕心也回来,想着谢折与王氏敌对,并未急着坦白身份,而是道谢:“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眼下我已觉得好受许多,还请夫人容我下车,我要赶快回家去了?。”

  郑文君轻声道:“不急于这一时,你的身体很?虚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你先随我回府歇息,告诉我你爹娘在哪,我遣人通知了?他?们,让他?们上门接你回去,如此可好?”

  贺兰香的心重重疼了?一下,压着哽咽摇头道:“我没?有爹娘,他?们接不了?我。”

  车中静下,久久无声。

  郑文君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不由得握住了?贺兰香的手,说:“好孩子,那?你跟我说你住在何处,我现在便吩咐调头送你回去。”

  贺兰香有点?难以启齿。

  一是害怕暴露身份之?后郑氏万一对她生出歹心,二是……她有点?贪恋这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如果她说了?她是谁,郑氏便从此讨厌她了?,那?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想被这样温柔的夫人讨厌。

  见她不语,同车的婆子打量一遍她的模样,对郑文君耳语了?两句,只道瞧这小娘子一身妩媚妖娆气,不像是寻常门户出来的,身上的衣物又是睡觉所用的,料子亦非凡品,恐怕是从哪个花楼里?趁夜逃跑出来的头牌娘子。

  郑文君一听,虽未言语,心下也信了?九分,想到眼前女孩同自己女儿一般岁数,却无父无母,流落风尘,不免心生怜惜,遂轻柔小心地?道:“罢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好孩子,你今后便别再牵扯过往是非了?,留在我跟前,帮我做事?可好?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再能欺负了?你。”

  贺兰香品味了?一遍这话,顿时惊了?魂魄,万千滋味涌上心头,说不出是酸是涩,抬眼看着郑文君,诧异地?试探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收留我么?”

  郑文君噙笑?点?头,眸中氤氲柔光,道:“你呢,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和?我一道生活?”

  贺兰香在一瞬之?中忘了?自己的身份任务,她好像一只流浪许久的小猫,突然被好心人捡到,梳毛洗澡,悉心照料,然后问她: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她哪里?能说得出不字。

  这时,车外响起嘈杂马蹄,马车赫然停下,嘹亮声音传到车中——“我等奉谢将军之?命接国公?夫人回府,还请王夫人行个方?便,送还我们夫人下车,莫要为难小的!”

  平地?起惊雷,一语生千浪,郑文君再看贺兰香,眼中便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贺兰香猛然被拉出美梦,感受犹如当头喝棒,下意识想要解释,可又解释不出来。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她咬了?下唇,将身上的披衣掀开,下了?窄榻,不敢去看郑文君,低垂着眼眸对其福身行礼,之?后掀起帷帘。

  她一露面,立刻便有士卒下马搀扶,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马车。

  晨风清冷,吹散贺兰香身上的暖意,方?才种种舒适宛若梦中。

  她不自觉地?颤了?下身子,才发现外面原来如此寒冷,伸手收了?收领口,转身又朝车中妇人行礼,哽咽道:“多谢夫人美意,妾身告退。”

  “等等。”

  郑文君蓦然开口,亦经婆子的搀扶下车。

  她走到贺兰香面前,将自己的披衣披到她身上,纤指灵巧,捏住带子,绑了?个漂亮的蝴蝶扣。

  贺兰香眼眶鼻头俱是发红,看着颈下漂亮的结扣,哽咽小声地?道:“夫人不讨厌我么。”

  郑文君轻轻笑?了?声,“讨厌你什么,你只和?我女儿一样大,还是个孩子罢了?,我一个做母亲的,为何要平白讨厌一个孩子呢。”

  贺兰香到底没?能撑住,眼中滚出两行泪珠,视线跟着模糊。

  郑文君给她抹着泪,道:“我虽不知你为何独自游荡在街上,但我能看出来,你心中藏有莫大的苦楚,咱们女子,似乎总是有吃不完的苦。但你要相信,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贺兰香泪流不止,不停地?点?着头。

  郑文君无奈笑?道:“别哭了?,再哭啊,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贺兰香破涕为笑?,分明很?想说点?什么,最后挤出来的,不过是句:“夫人,后会有期。”

  郑文君点?了?下头,温声道:“回去好好吃饭,你太虚弱了?,需要进补。”

  贺兰香答应下来,依依不舍地?道别,转身上了?马车。

  到车上,她掀开帘子,一直看到郑文君也上了?车,才将帘子松下。

  *

  清晨与晌午交界之?处,是一日晨光中最为灼眼之?时,屋檐残雨亮到刺目,走在光下,眼睛难以睁开。

  贺兰香迈入后罩房的门,便如从白日进入黑夜,不仅光没?了?,周遭气息都是冷的。

  在她面前,谢折坐在案后,案上各地?加急送京的军报,雨过天晴,他?耳力恢复,听到熟悉脚步声,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冷闷:“还知道回来。”

  贺兰香笑?了?声,又恢复了?千娇百媚的妖精模样,软着嗓音道:“发疯归发疯,日子还得照过嘛。”

  谢折余光瞥她一眼,冷淡地?问:“身上的披衣,谁的。”

  贺兰香哦了?声,手敛了?敛衣领,轻飘飘地?道:“王夫人的,她怕我冷着,特地?把自己的披衣给我了?。”

  谢折哼笑?一声,翻页的力度都重了?不少,听声音压了?不少怒火,阴阳怪气,“你倒是讨人喜欢。”

  贺兰香喟叹一声,故意似的,“长得美就这点?好处,男人爱,女人也爱,谁见了?我能不心生疼惜呢。”

  除了?眼前这个混账。

  无声中,谢折抬了?脸,瞥着她,启唇吐出冰冷三字:“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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