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礼
但她手里还?攥着章向文买来的?一角布料,像绫罗织物一般柔软,却更厚实温热一些。
比她想的?还?要舒适。
“我可以。”宋矜说道。
章向文招了招手,吩咐人去给谢敛留话,领着她朝马车走,“就在镇外,没多?远。你带着帷帽,我多?带些人,速去速回。”
说完,章向文翻身上马。
宋矜坐上马车,心里只?觉得雀跃。
原本出来看诊,她都有些紧张……又?怕谢敛不放心,都没跟谢敛说。
但章向文知?道了,谢敛也不可能不知?道。
谢敛默认她可以抛头露面。
那去远点看一眼?织布的?植物,应该也可以。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
章向文勒马,宋矜立刻挽起车帘。
有些田地?因为没有男丁耕种,已经荒芜了。但靠西的?窄地?,种着成人高的?一片的?植物,叶子形状类似枫叶,此时盛开着紫红白蓝的?各色花朵。
这?就是他们说的?“吉贝”。
等到秋天,悬铃般的?种子干了,裂开的?囊实里会有白色的?丝絮。
章向文和当地?人交流了会儿,气氛还?挺融洽。
没一会儿,就有妇人拿着一包东西过来。
“世妹。”章向文打开那一包东西,径直朝着马车走来,一双笑眼?里的?笑意变得十分真切,递给她一颗吉贝,“你摸一摸,听说有极好的?保暖效果。”
宋矜伸手接过。
果然,是柔软蓬松的?一丛。
比起要去除枝叶外皮的?葛、麻,这?丝絮本身就是一蓬丝线,且要柔软服帖数倍。而且岭南天气炎热,不需要保暖效果,别的?地?方冬日却是怕冷的?,必然可用?。
比起宋矜,章向文多?知?道一层。
皮裘和羽毛制作的?被褥和棉衣,许多?百姓也购置不起。
只?能在被褥和衣裳中填以稻草驱寒。
若是吉贝大量种植,冬日里冻死的?穷人恐怕都要少?上很大一批。他此行是来摆个样子,震慑一下?曹寿和何镂的?,却没料到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章向文心情很好。
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写信,将?好消息传到京都去。
宋矜拈出吉贝里的?籽,大致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布料没有被商人带出岭南了。虽然麻线要额外处理,过程却很简单,但这?些籽却很难分离。
果然,章向文问出来的?结果也是如此。
费时费力,吃力不讨好。
不过此时天色将?暗,两人也不能再逗留,干脆启程回去。
等到一路赶回去,天色已经黑了。
衙门前点起灯笼,照亮窄窄的?一道路,有人立在灯下?站着。等到马车靠近了,宋矜才?发觉,站在灯下?的?人是谢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章向文翻身下?马,一扬眉头。
“世妹发现了件好事,我们一起去探过究竟了……”他随手将?缰绳丢给长随,兴致勃勃,甚至对有些龃龉的?谢敛卖了个关子,“你猜是什么?”
谢敛没做声。
只?淡淡朝着马车瞧过来。
宋矜心头一跳,才?揭起的?一角帘子被她松开。
可外面却没了声音,她犹豫片刻,这?才?起身要下?马车。远处的?谢敛朝她走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来扶她,令宋矜越发忐忑。
除了在谢敛身边,她头一次这?么出格。
“先生。”宋矜有些挫败,实在无法从脸上看出谢敛的?情绪。但她今日确实是太放肆了些,只?好避着章向文小声,“你先别怪我胡闹,我们当真有好消息。”
无论怎么管理治下?,最有成效的?办法就是富民。
若是吉贝能推广起来,富民自然而然。
而且肯定有极好的?成效。
宋矜这?样想着,都忍不住也想卖关子了。
谁叫谢敛总这?么八风不动。
“先进去,慢慢说。”
迎着女郎清凉兴奋的?眸子,谢敛说道。
他听说了两人做了什么,心中猜出大概,对此并?不好奇。比起兴奋的?两人,谢敛清楚眼?前真正要忙的?,还?是让当山匪的?百姓落籍。
“先生?”她有些试探。
谢敛牵着她的?手,无奈道:“沅娘,你又?要说我古板迂腐不成?”
她脸一下?子红了。
“我……”谢敛哑然片刻,猛然意识到自己话里质气的?意思,只?觉得同样的?窘迫难堪。他无声蹙了蹙眉,将?目光移到章向文身上,“我听你们说,是瞧见了不错的?布料。”
章向文大概正在兴头上。
“是世妹瞧见的?。”他也没留意别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吉贝,“你瞧瞧,我们都觉得大有可为,且对你来说正有用?处。”
说话间,章向文走了过来。
他对着宋矜招了招手,催促道:“拿出来,让含之看看。”
谢敛提着灯笼,立在两人之间。
又?如今晨一般,仿佛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却全然没有该计较的?立场。
“白叠布?”谢敛垂眼?看向那块布料,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岭南有吉贝,或曰木绵织造白帛,谓之白叠布帛。”
章向文笑出声,说道:“我说含之知?道吧,你偏问的?是我……这?叫我有些情何以堪了。”
谢敛不觉又?望向宋矜。
女郎也不反驳他,只?是弯起眸子笑了笑。
他更像是个外人。
第57章 遗莲子四
谢敛心口空落落的。
他想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仿佛什么也没得说。
眼前的宋矜很兴奋,正在?追问章向文和当地人交谈了什么。两人一边说,一边商议试着给?吉贝脱籽纺线, 还谈论起京都几位出门的工匠。
一直走到院内。
章向文才依依不舍道:“等明日,我便去寻找工匠试试。”
“好。”宋矜微笑。
行礼告辞过, 没了章向文, 顿时就安静空旷起来。
谢敛心绪有些杂乱, 干脆在?心里理衙门里的烂账。十几年的恩怨、漏洞, 导致宣化县的一切都成了烂账, 想要理清楚十分麻烦。
各种案卷账目被他清出来。
十几年都弄不清的东西,要在?短时间?内理顺,在?别人眼里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敛却没有退路。
曹寿肯顶着京都的猜忌任用他, 他就必须将死棋走活,否则谈不了别的。
“先生。”谢敛被她唤得回过神,女郎语调仍带着愉悦, 几步追上他的步子,“往后不必这样?等我,刚刚进来时, 他们都悄悄挤眉弄眼。”
男子都死要面子,
读书的男子尤甚, 当了官的就是要面子到不得了。
他在?门口等她,衙役们不免稀奇起来。谢敛心中有数, 瞥了她眼, “不必理, 回头我训斥他们就是了。”
“而且, 我日后想多出去义?诊……”她似乎有些心虚,试探着朝他看过来, 见他没有不高兴才继续说,“还有吉贝丝絮,先生人手不够,现在?分不出心思去调查。我义?诊时接触当地人,也可以借此了解,一旦能?够大量织出白叠布,必然?是好事。”
谢敛推开房门。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只觉得宋矜成长得比他料想得要快些。
或许是今日,受了章向文的影响。
章向文性情恣意潇洒,做什?么都自信,不用考虑条条框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章向文……谢敛心口又有些发闷。这感觉来得莫名,他不着痕迹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发疼。
“带着王伯,我再拨两个人跟着你。”谢敛说道?。
她立刻笑了,欣喜道?:“我就知道?先生会答应。”
谢敛无声看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矜拿准了他好说话,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是夫妻,必然?是要避讳外人的,即便章向文是她的熟人,总也不该不先和?他知会一声。谢敛不觉间?,目光落在?了宋矜的身上,语气有些冷冽,“坐下。”
她似乎不解他的意思。
但很听?话地坐在?桌前,微微仰起脸来看他。
谢敛视线往下,“下回不要贸然?走远,先和?我说。再说向文是男子,与你在?一处多有不便,还是不要听?他的胡闹。”
“可王伯他们也……”她戛然?而止,猛然?抬起脸。
迎着女郎亮晶晶的眸子,谢敛心跳骤然?乱了。
他几乎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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