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 第29章

作者:尔礼 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甜文 古代言情

  不得已,她只?能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朝着北镇抚司走去。

  何镂靠在衙门外,似有些愉悦。

  衙门口大片泥泞,有脚步痕、马蹄痕、车辙痕、还有铁链拖拽痕迹。

  折腾完的狱卒们坐在檐下打?瞌睡,屋内灯火通明,屋外一片懒散,处处都说明着刚刚热闹过了。

  宋矜只?看了一眼,心口便?慌了起?来。下雨时难辨天?色,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来迟了。谢敛应当是已经被押走了,再从这?里赶过去,恐怕未必能追上……

  她转身便?走。

  身后?的目光却钉在她背上,令她如芒在背。

  不过片刻,身后?人的脚步溅起?水声,轻而易举走到身侧来。

  冰冷沉重的刀鞘,直直拦在她脖颈前。带着血腥与潮冷,扑面而来时,令宋矜眼睫微颤,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沅娘。”

  “一夜未睡,如此疲惫狼狈的模样,是为了谢敛?”

  对方脸上带着笑?,刻薄又讽刺。

  宋矜握紧了灯笼,周身被冷意笼罩,只?说:“何大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晚些时候再与你叙旧。”

  何镂轻笑?,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往下看她衣襟。

  饶是隔着帷帽,宋矜都觉得这?目光露骨得恶心。

  她不着痕迹退了一步。

  “忙得连簪子都没工夫找啊。”何镂微讽。

  宋矜皱眉,难道她的簪子又被狱卒捡到,被何镂夺走了么?一想到这?样,她就?觉得不舒服,于是说道:“若是大人又捡到了,劳烦还我。”

  何镂不说话,阴沉沉看她。

  见他不还,宋矜也?没心思计较,她急着追上谢敛。

  若是谢敛出了城,恐怕即刻便?有人要对他下手了。

  再者,婚约未能由何镂公布,便?是她自称未婚妻,想要以家眷的身份陪同……恐怕也?要浪费不少时间与口舌。

  “下次闲了,民女会?专程来拜见何大人。”

  她屈膝行?礼,避开刀鞘。

  但下一刻,何镂抬起?手。

  先前还懒散坐在檐下的衙役,猛地起?身涌过来,直接将她圈在中间。

  很明显,这?是要将她扣留在这?里,不让她走。

  “你……!”

  宋矜是真的恼了,半点脸面都不想讲。

  但何镂似乎更愉悦了,吊梢眼挑起?,手里的刀柄被他挂在腰间,径直朝她逼近。

  “去见谢敛?”

  “你说,我会?让你如愿去见他吗?”

  宋矜看着眼前的何镂,说不出来的厌憎。但身侧被包围,连逃走的缝隙都没有,宋矜不得不沉默下来,提着灯笼思考对策。

  还未等她想好,对方便?又道:“宋娘子,想好了再说。”

  “何大人是朝中新贵,何必因我污了名声。”宋矜避开打?量,淡淡补充,“世家高门的贵女,恐怕都倾慕大人。”

  何镂似笑?非笑?,眸色逐渐阴沉。

  他收了刀,却猛地抬手扼住她的咽喉,逼问道:“你在讽刺我?”

  宋矜猝不及防,本能挣扎起?来。

  外头却越发吵闹,有百姓挎着菜篮,也?有提着泔水,兵马司不得不出来维护治安。

  “陈大人。”

  她眼尖地看到陈子重,但脖子被掐住,声音不大。

  陈子重背着刀,戴着斗笠。

  因为背对着两人,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磨磨蹭蹭半天?。也?或许是疑惑自己听到了声音,他脚步犹豫,整个人隐约带着迟疑。

  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宋矜使劲挣扎一下,往外扑去,再也?顾不上体面地惊呼道:“陈子重,陈大人——”

  终于,陈子重犹豫的脚步停了下来。

  陈子重看过来的瞬间,何镂松开了手。

  陈子重面含惊喜,先是看向何镂,再是看向宋矜。他恭恭敬敬对何镂行?了个礼,寒暄恭迎完毕,这?才看向宋矜,“宋娘子,好巧。”

  何镂不轻不重冷哼了声。

  宋矜却如同看到了救星,她盯着陈子重,用?发疼的嗓子急急问他,“陈大人可是要去城门前,能否带上我?”

  大雨泼瓢,四处嘈杂。

  但陈子重迟迟没有出声,宋矜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在何镂微讽的轻笑?中,陈子重那张胖脸上充满为难,目光闪烁躲避。

  夜风又冷又大,宋矜觉得这?风吹过自己心口,连最后?一丝热气也?被带走。

  她垂下眼睫,轻轻摇头,“抱歉……”

  “正要去。”陈子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何镂,“何大人是要去么?怎么不带上宋娘子,你看我这?泥腿子,也?怕招呼不好宋娘子。”

  何镂表情?难看,只?道:“本官不去。”

  陈子重便?笑?着说:“那就?劳烦宋娘子乘坐牛车,一并挤过去了。”

  宋矜松了口气。

  路边来往的人太多,哪怕是下着雨,也?没能打?扰他们说话的兴致。

  宋矜听来听去,都是将谢敛说得如何残暴冷血,如何杀人如麻,她终于彻底烦躁起?来,抬手捂住了耳朵。

  -

  雨下得很大。

  劈头盖脸砸在身上,脓血混杂着流下来,裸露出森森白骨。

  刑具很重,谢敛几乎直不起?身。

  他靠坐在囚车内,默默忍耐着挺直肩背,垂首避开外面的目光。泥水时不时捡到他身上、脸上,无?数的议论声带着鄙夷、嫌恶、憎恨,肮脏的烂菜与泔水和雨水一起?泼向他。

  但雨水顺着额骨滑落,灌入口中。

  连日来的焦渴,终于得以缓解,他在腥臭的雨水中喘过来一口气。

  那些谩骂羞辱的话,仇恨鄙夷的目光,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当今的天?子,是如此了解他,为他选择了最难堪的处置方式,让他死在新政推行?之前。

  谢敛一动不动,任由言辞如刀。

  但囚车的行?驶非常迟缓,或许是有心,也?或许是无?心,总会?有人以各种缘由拦截指骂。所谓处置他,也?是为了平民愤,所以任由那些人对他打?砸辱骂。

  他起?先还会?听一听,世人如何评价他。

  到了后?面,他便?不在听了。

  雨越下越大,血越流越多。

  谢敛又觉得冷,宋矜给?他的衣裳被何镂烧了,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烂。雨水浇淋下来,直接砸在破烂的皮肉上,犹如钝刀子一遍一遍割开。

  他有些歉疚于宋矜,让她的衣裳被烧了。

  宋矜那件柔软的绒褙子,替他挡住几绺冰冷的风,柔软地裹住一点暖意,驱散了不少疼意。

  囚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回拦住闹事的人,竟然?比之前的人要安静不少。但他们人数太多,且大多数穿着书生襕衫,用?昂贵沉重的圣贤书朝谢敛砸来。

  他们言辞激愤,却又极近刻薄讥讽。

  在暴雨中抬着几具黑沉棺椁,挽起?袖子,高声读着几乎令人断肠的悼念诔文。

  嘭地一声,厚重的书卷砸向囚车。

  谢敛额头鲜血如注,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因为疼痛与恍惚,意识十分迟缓,在被血模糊的视线中看向前方。

  其实谢敛看不清人脸,但声音很熟悉,他心中就?有了数。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秦念和章向文都藏在这?些人身后?,沉默看着他们泄愤。

  不过短短数月。

  死在他手中的,有所谓政敌、有所谓罪人、有所谓逆贼,还有所谓……师生挚友。

  于是仇人遍野,

  知交反目。

  谢敛在熟悉的、不熟悉的语句中,终于挣扎着掀起?眼帘,看向为中的那具棺椁。入仕后?,有不少人说他不近人情?,很少知道他也?曾有知交好友。

  只?是现在,确实都与他恩断义绝了。

  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

  谢敛缓慢滴抬起?手,沉重的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眉也?没有皱,只?对着那具棺材,如同少时一般作揖行?礼。

  藏在人群后?的秦念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她疾步上前,雨水淋湿脸,少女稚气灵巧的五官满是愤怒。她气得浑身颤抖,又在哭泣,但已经是彻底决绝的模样。

  “连陈七哥哥你都下得去手,你简直是疯了……”

  “当着书院众人的面……”少女哽咽了一下,“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谢敛只?是看着秦念,不发一言。

  吵闹的看客们注意不到秦念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如谢敛一样,那些书生都看向秦念,仿佛在无?声中与秦念一起?与谢敛割席。

  “好。”谢敛嗓音干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