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 第17章

作者:尔礼 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甜文 古代言情

  不管怎么说,每次求人,谢敛都帮了她。

  谢敛摇了摇头。

  宋矜犹豫了一会,才很小声问道:“谢大人,我听闻我家的族人,都被关押……”她很怕谢敛这样看不出喜怒的人,头一次察言观色到如此地步,见他没有不悦才继续说,“我不知真假。”

  青年搁在木桌上的手骨节分明,冷白如玉。

  就她看来,是最适合执笔握卷,或是调琴弄香的一双手。宋矜简直无法想象,他这几日在京城中,杀了无数逃难的流民,染了满身血腥。

  谢敛抬眼,朝她看过来。

  层叠披散的帷纱后,女郎的脸白生生,乌黑眸子怯生生。她对他的恐惧似乎更浓了些,却没有那么抗拒与他靠近,这实在有些古怪。

  他只略作思索,回答:“暂被关押。”

  果然,对面的女郎眸色微黯。

  她欲言又止,谢敛想起如今城中对自己的评价,握着茶碗的手微紧。他垂眼,收敛了眸底的情绪,率先开了口:“我原没料到你能来。”

  只要迈出这一步,她在何镂那就危险了。

  宋矜之所以信他,其实也只是赌一把。既然是赌一把,当然犯不着将自己的安危也押进来,更不可能存了真心信他。

  对面的少女似乎想说话,但街角的小吏先一步冲了过来。

  男人腰间别了个乱糟糟的人头,手里的刀卷了刃,已经被血浸得通红,满身满脸都是飞溅的血迹。他一出现,四周发出骚动与尖叫,霎时间乱作一团。

  宋矜被奔逃的人撞到,下意识扭头。

  谢敛都来不及阻拦,少女的目光就撞到那人身上,瞳孔猛地一缩,连惊叫都吓得无法叫出来,整张脸煞白成了一片。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就如许多年前那般。

  “谢……”女郎的嗓音带着颤抖,绷得声音干涩难言。

  但几乎是立刻,她就回过神来去摸蔡嬷嬷。谢敛被她胡乱抓了几把,压低了嗓音提醒她,果然宋矜伸手将蔡嬷嬷抱进怀里,低声安慰起来。

  谢敛分不清她是要谢他,还是要与他说话。

  见宋矜护住了蔡嬷嬷,反而像是没有那么怕了,他也收了探究的心思。

  追来的官兵围住男人,暂时控制住了场面。而在谢敛吩咐了官兵后,配合默契的官兵将人群疏散,在非常快的时间内,将街道收拾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矜一直跟着谢敛。

  听着他逻辑严密、语气平静的交代,每一处都透出熟稔,十分游刃有余。宋矜才后知后觉,彻底将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谢含之,和刚刚带她吃馄饨的人联系在一起。

  等到官兵远去,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吹散。

  谢敛松了手,道了声失礼,才提醒她:“宋娘子,天色不早了,路上务必注意安全。”

  她看着清清冷冷的谢敛。

  满脑子都是大片的血,几乎无法忘掉。宋矜脸色又变白了几分,她背后升起凉意,本能着往后退了几步,胡乱对着谢敛行了个礼,匆匆告别。

  谢敛默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走远了,宋矜才后知后觉,打了好几个冷噤。比起提刀砍头的流民,宋矜越来越恐惧于谢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一家都打成“反贼”。

  如刚刚那般,高高在上地睨着狰狞的男人。

  有着滔天权势做底气,轻描淡写地交代一句,“就地诛杀,清洗干净。”

  谁敢多说一句什么?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结案了。

  宋矜有些踟蹰,恐怕自己来见谢敛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何镂耳朵里。前是狼后有虎,回去的路仿佛格外地短,宋矜下了马车,院子却很平静。

  何镂没有来,宋矜终于放下了一口气。

  这反而是好事,说明何镂此刻,必然被更要紧的事情缠住了。按宋矜的猜想,与谢敛的有关的概率极大。既如此,鹬蚌相争了起来,她这渔翁反倒是可以睡一夜好觉。

  想是如此想的,但终究无法安睡。

  刚给阿娘喂过药,就有人前来叩门。何镂虽然没有来,却着人带了一截阿弟的衣摆,上头仍旧是浸满了血迹,看起来十分骇人。

  很明显,何镂生气了。

  这是故意拿阿弟的性命,来警告她。

  宋矜又是担忧明日的结果,又是担忧阿弟的性命……思来想去,有些气恼于谢敛,分明说了她阿弟不会有事,怎么到如今了,何镂还敢拿阿弟的性命作为要挟!

第15章 汴城雨(十五)

  宋矜本想瞒着赵氏,却没能瞒住。母亲病了这么久,此时一见到宋闵的血衣,顿时脸色雪白,咳出大口淤血晕了过去。

  大概是遭受不住打击,没了生念,赵氏的身体都凉了许多。

  宋矜将为宋闵打点的银子拿出来,让蔡嬷嬷买了老参,含在赵氏口中,才勉强将人吊住。大夫来看过,最终也只让继续拿参吊着,听天由命。

  她守了母亲一整夜,没有合眼。

  宋矜靠着蔡嬷嬷,望着桌上微弱的灯火,耳边雨声怎么也没有尽头。她想起有一年清明,全家人在花厅对坐博弈,被风吹倒的树砸在屋顶上。

  阿娘和爹爹护着宋闵,兄长和爹爹护着她。

  宋矜那时不觉得害怕,偷眼看黑沉的天空,仰起脸任凉爽的风雨扑面而来。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大概永远也回不去了。

  次日天一早,天刚将将亮,昨夜发生了政变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对于宋矜而言,只有两件事最重要。

  一件事,游街闹事的流民与阿爹无关,谋逆的嫌疑自然没了。

  另一件便是,皇陵案移交给了刑部由章永怡接手。不仅如此,谢敛还将那些书信,尽数公布了出来,成了她阿爹有冤的证据。

  宋矜连忙给赵夫人喂了参汤,再告知消息。

  因为病重,赵夫人迷迷糊糊,似乎是听不太懂宋矜的意思。急得蔡嬷嬷一拍手,言简意赅,对着赵夫人说道:“小郎君没事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果然,一听到宋闵没事,赵夫人的精神头顿时好了许多。

  “闵郎呢?将他……”赵夫人问。

  宋矜和蔡嬷嬷对视一眼。

  “阿娘,你等一等我,我现在就去将闵郎接过来。”宋矜握住赵夫人的手,靠近她耳边,“你不要睡过去,否则就见不到闵郎了。”

  赵夫人点了点头,精神头果真好了些。

  宋矜放下心。

  她转身匆匆要出门,袖子却一沉。宋矜回过头,正对上阿娘担忧的目光,“我虽然病糊涂了,也晓得你阿弟出不来,不必这样哄骗……”

  宋矜一愣,蔡嬷嬷却笑了声。

  “夫人,您可不是病糊涂了。小郎君当真放出来了,就是因为您病着,娘子就还没来得及去接呢。”蔡嬷嬷挤到床边,把文书小心翼翼摊开,喜气洋洋地说道,“您仔细瞧一瞧,有官府印章的,可做不了伪!”

  赵夫人微微一愣,看向宋矜。

  宋矜舒眉微笑。

  她便如梦初醒似的,彻底激动起来。原先黯淡的眸子有了光亮,仔仔细细看完文书,哆嗦着拉住宋矜的手,“沅娘。”

  “在呢,阿娘。”

  一时间,三人都安静下来。

  窗外淡金的日光照进窗棂,将连日的潮冷驱散开。挂在帷帐上的燕子风筝被风吹得晃了晃尾巴,尖尖红喙仿佛在笑,十分讨人喜欢。

  “那就好。”

  宋矜听到母亲如此说道,也跟着松了口气。

  缓过神来的赵夫人没让宋矜急着出门,而是做主先交代安排。

  在家收拾齐整后,各自分工,又换好衣裳整理好仪容。将连日来的狼狈收拾掉了,宋矜才戴上帷帽,和一些杂物去接阿弟。

  她等在门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催一催。

  廊内有人匆匆走来,宋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住了路。男人身形宽阔高大,腰佩锐利冰冷的长刀,沉重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在内,形成强烈的压迫感。

  宋矜仓促抬眼,正撞入何镂眼底。

  对方眉眼深邃阴郁,浑身煞气横生,眼底的恶意毫不掩饰。似乎是觉察她的惊慌,何镂眉梢微抬,牵起的唇角讽意拉满。

  在她警惕抗拒的目光下,往前一步,向她逼来。

  宋矜本能恐惧,往后退了一步,却踩空了台阶。她几乎要惊出了声,失重感袭来时,腰间却骤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了一把,帮她稳住身形。

  男人嗓音清冽,透着惯来的冷淡从容。

  “何大人。”

  宋矜听出熟悉的音色,本能侧目朝他看去。

  浅白的晨光斜照入乌檐,使得郎君的侧脸通透如玉,偏乌黑瞳仁若点漆,干净得黑白分明。如此模样的谢敛,另宋矜恍然有些陌生,却更让人愿意亲近。

  何况,她本也打算接回宋闵后,便上门向谢敛道谢。

  她对谢敛怀了最强烈的质疑,但他没有骗她。

  何镂不阴不阳地冷笑了声,“谢大人,巧了啊。”

  宋矜被惊得回了神,却发现何镂正紧盯着她,仿佛要看出点什么来。她略有些心虚似的,只当没有看谢敛,垂眸立在檐下。

  阶前苔痕青青,葳蕤可爱。

  她立在谢敛身前,惧意不觉散了,琢磨等会怎么道谢比较好。

  谢敛和何镂说了几句公务,两人话里大概有机锋。总归,何镂吃了瘪,眸色阴沉地再度落在宋矜身上,轻嗤道:“宋娘子倒是慧眼如炬。”

  话里都讽刺都要溢出来了。

  宋矜只当做听不懂,弯唇含笑,往谢敛身边躲了一点,又道了句谢。

  果然,何镂气得一撩袍走了。

  她倒是借势都借熟稔了。

  谢敛略有些失笑,这才垂眼,看向面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