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礼
何镂上前叩拜, “臣所递交的证据,处处属实?。”
赵简沉默下?来。
如今民意沸腾,朝堂上也有数不清的人弹劾谢敛, 即便他是皇帝也无法镇压下?来。
这道理,何镂当然心里有数。
他一拜到底, 高声?说道:“陛下?, 如今民怨载道, 还请陛下万万要彻查谢敛。”
“朕会着重调查。”赵简嗓音发沉, 蹙眉道。
见皇帝如今回答, 何镂松了口气。
他为了搜集这些?证据,急匆匆从岭南回到京都,可废了好大一笔力气。
既然得?了许诺, 何镂缓步出宫。
他步履轻快,如同卸了重担。毕竟,这些?年?听赵宝的指挥, 他算是将谢敛得?罪透了。
如今谢敛回到京都,大权得?握。
若不先下?手为强,指不准谢敛就会清算往日?的恩怨。
民愤之下?, 即便谢敛没有勾结节度使。只要这个帽子扣上去,百姓便自然而然会相信, 谢敛必然是叛国?的奸臣。
谁叫他害死了宋敬衍和章永怡。
这两人,是民间人尽皆知的忠臣、纯臣。
而谢敛早就名声?不佳。
这些?百姓看?不到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权衡对?抗, 只知道谁是“忠”谁是“奸”, 只分得?清眼前的善恶是非。
他们的愤怒, 是最好用?的刀剑。
连一心拉拢谢敛的皇帝, 也不敢与之对?抗。
何镂越走越快。
远处却亮起火光,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追上来。何镂下?意识回头, 却见来的人是赵宝手底下?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几?步,压低了嗓音说道:“老祖宗让小的过来传句话,就在方才?,淑嫔产下?了一位皇子……”
何镂轻松的表情骤然消失。
他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回头朝着重重宫阙看?去。
皇帝有了长子。
“陛下?拟了旨意,要迁谢敛谢尚书入内阁,接替章永怡的空缺。”小太监将话说完,便躬身垂手。
何镂僵立了一会儿。
片晌,他才?冷笑道:“谢阁老?”
小太监自然不敢回答。
何镂满身火气,他在岭南费尽心思?威胁了多?少人,才?勉强搜集到这些?证据?
如今倒好,皇帝为了保住皇位替谢敛顶住了压力。
“告诉干爹,我这段时间不会轻举妄动。”何镂想了想,又陪着笑脸说,“我在岭南待了这么久,也没法在干爹膝下?尽孝。你替我问?问?干爹,若是干爹也想念儿子,能否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将我调回京都。”
说罢,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塞进了对?方手里。
小太监连忙道:“是。”
目送何镂走远,小太监才?转身回去。然而到了殿外?,却见殿门紧闭,屋内传来物件碎裂声?。
“好得?很,朕手底下?的人都听你的话!”赵简的嗓音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甚至透着嘶哑与疲倦,“朕如今正用?得?上谢敛,你的好干儿子,倒是很会为朕添堵。”
赵宝惶恐道:“陛下?,他是没长脑子的蠢物,不过是看?着人人都责骂谢敛,也跟着添乱罢了……”
赵简回眸看?了赵宝一眼。
他忽然冷笑道:“朕有了长子,你岂不是又有了新的主子?”
闻言,赵宝噗嗤一下?跪倒下?来。
“陛下?,奴婢绝无二心。”
“太后那边如何,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赵简知道太后能联络上傅也平,多?半是赵宝的手笔,然而此时却没有底气与赵宝撕破脸,“也罢,你下?去吧。”
见赵简没有深究,赵宝躬身退下?。
瞧见屋外?徘徊的小太监,赵宝淡瞥他一眼,才?问?道:“怎么了?”
小太监踟蹰着将何镂的话代为传达。
“短视的蠢货。”赵宝骂了声?,“让他老实?在岭南待着,这副猪脑子,还有脸要回京都?”
-
晓雾朦胧。
消息传到谢家时,宋矜刚刚起来,坐在灯下?看?账本。
蔡嬷嬷听了,手里的梳子落在地上,失声?道:“郎君这样的年?纪,就位至宰辅了?”
即便是不懂官职如蔡嬷嬷,也知道这不简单。
宋矜道:“……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罢,她捡起地上的梳子发呆。
如今朝堂上,恐怕除了傅也平,便是谢敛最为位高权重。
门被叩响,外?头传来田二郎的声?音,“夫人,外?头来了好些?道贺的人,已经把路都堵住了!”
宋矜回过神,将头发绾起来。
她吩咐田二郎将家中仆人唤过来,自己则带着蔡嬷嬷,径直推门出去。
外?头的吵嚷声?,在院子里头都能听见。
当初在岭南时,就早有人开始巴结谢敛。如今到了京都,巴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她也早有准备。
“谢天谢地,娘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蔡嬷嬷牵着宋矜,又叮嘱道,“日?后不要与郎君吵嘴,好好过日?子,也不必想着什么和离了。”
宋矜不由道:“阿嬷!”
但她也顾不上解释什么,便忙着打点来传话的宦官,又着人去应对?门外?道贺的诸人。
来道贺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是谢敛的故交。
但饶是不认识,也足够热闹了。
谢家门前车如流水,终日?热闹。一直到除夕这天,众人都忙着祭祖,前来拜访的人才?少了些?。
好不容易得?闲,宋矜让蔡嬷嬷回去与家人一起过年?。
自己则仍旧处理家中杂事。
却没料到,这天傅也平亲自到家里来了。
傅也平身为当朝首辅,从来只有别人去拜访他的道理,哪里会亲自来别人家里。
宋矜领着仆人,亲自接待。
傅也平瞧着家中各处,方才?朝着宋矜笑了笑,“含之满心都是公务,本以为顾不上家中,你倒处置得?很好,难怪京中都说你们夫妻关系好。”
宋矜只道:“郎君做什么都用?心。”
傅也平笑笑。
谢敛正从书房内出来,正听见她这一句,似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垂眼,行了个礼,“傅首辅。”
“今日?是除夕,我与你说会儿话便走。”傅也平径直走入书房,也不避开宋矜,“陛下?的意思?是,新政暂时交给你来处置。”
宋矜不由微微屏息。
她攥紧了袖口,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谢敛。
谢敛面色如常,仿佛早已料到这事。闻言,也只是看?向傅也平,恭敬地问?道:“首辅今日?来是?”
这话问?得?直接。
傅也平隐晦地看?他一眼,笑道:“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谁都知道,朝廷的新政由傅也平负责。两年?时间,不说推行得?有岭南好,但主动人事变动已经确定了。
如果谢敛接手,等于是打傅也平的脸。
与其说是问?谢敛是否愿意接手新政,不如问?,是否愿意与他傅也平为敌。
宋矜想通其中关窍,不由微微蹙眉。
傅也平在朝中经营多?年?,不是才?被召回京都的谢敛可比的。再说了,朝野上下?,因为阿爹和世伯针对?谢敛的人更不是少数。
此时此刻,谢敛不该与傅也平闹翻。
“若是首辅不嫌弃,我可以代劳。”谢敛淡淡道。
傅也平微妙地沉默下?来。
宋矜都有些?意外?。
片晌,傅也平有些?无奈地说道:“含之,你倒是还年?轻,不知道为官总要稳妥些?的道理……”
“岭南的新政,推行得?还算稳妥。”谢敛道。
傅也平哑口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道:“若是你要接手,往后在朝中,我也没有提携你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但傅也平心里也清楚。
如今的谢敛,已经入了内阁当首辅,又兼领着吏部尚书的实?权,实?则权力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携?
谢敛哪里还需要他的提携。
傅也平端起了手边的茶水,浅啜一口。
他垂眼看?见茶水里自己的倒影,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反倒是对?面的谢敛,仍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气度清隽勃发。
走到如今的位置,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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