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礼
章永怡是他的老?师,致仕前不忘上书,让谢敛重新?回?到京都。这样的大恩大德,就是亲自?去送一程,也是应该的。
谢敛只道:“此事,你不必操心。”
宋矜想?了一想?,还是应道:“好。”
但她瞧着谢敛的面色,瞧不出半分的喜悦。分明是升了官职,比起从前所?握的权柄更?进一层,她却只在谢敛面上看出疲惫。
宋矜想?起近日听到的闲话。
忍不住说道:“先生不必管那些风言风语。”
谢敛忽然抬头?,他眸光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只问道:“你都听见了?”
“听到了一些。”宋矜不确定谢敛说的是什么,但近日京都,确实不少人?攻击谢敛,不由安慰,“但我信先生。”
谢敛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他说:“嗯。”
一夜未眠,谢敛的眼底遍布红血丝。他靠在椅子上,抬眼朝她看过来,隐晦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宋矜本是要走的。
瞧见谢敛的面色,却不由上前几步。
她径直抬手,探一探谢敛的额头?。这么冷的天,入手却是滚烫的,对方灼热的呼吸吹入袖口,有些烫。
宋矜愕然,“先生。”
谢敛低垂着眼睑,由着她触碰。
青年的肤色透出不正常的苍白,眼尾发红,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那里。
他下?朝回?来,尚未更?衣。衣裳湿寒,透着冰冷的气?息,垂在地上的衣角已?经洇开一片潮湿的水泊。
宋矜的手顺着他的颌骨往下?,迫使他仰脸。
谢敛由着她摆弄。
“怎么了?”她轻声问。
谢敛却并未作答,眉宇间积攒着沉沉的疲倦。宋矜习惯了他这副闷罐子的模样,径直抬手,为他解开湿衣裳。
对方扣住她的手,皱眉道:“沅娘。”
宋矜说:“先生,你病了。”
谢敛道:“无妨。”
“我会看病。”宋矜轻声说道,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你听话一些。”
他的手也很烫,烫得宋矜有些不舒服。然而她仍扶着谢敛,凝视对方的眼睛,不肯让步。
谢敛道:“你出去,我自?己换衣裳。”
宋矜垂眼瞧着他。
青年面色苍白,眼底透着阴影,有些难言的阴郁。
然而他对她语气?一贯这么温和,令宋矜半点都不害怕他。她抿了抿唇,拉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微微一笑。
“我不走。”她说。
谢敛:“……”
见他沉默,宋矜更?进一步,径直抬手去解他的衣裳。谢敛抬手要挡,然而一脱开椅子的支撑,他身形一晃撞回?在桌子上。
谢敛蹙眉,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
宋矜心口蓦地有些发慌,她牵住谢敛的手,追问道:“先生?”
对方灼热的体温传到她身上。
宋矜心口砰砰乱跳,然而念头?却变得明确起来。现?在的谢敛不对劲,她不能随便离去,至少要给他看过病再说。
如此想?着,她扣住谢敛的手腕。
对方的脉搏果然不对。
然而他心脏跳得很快,仿佛整个人?很混乱。
宋矜靠近他。
谢敛眼睫毛微颤,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记忆里的宋矜,是很恐惧旁人?的接触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
“沅娘。”他无意识唤了声。
女郎呼吸带着药苦。
毛茸茸、微痒地洒落在他的面颊上。
谢敛一时之间,意识变得清晰了些。他由着女郎解掉外衣,丢掉沉重湿润的衣裳,后知后觉感到冷。
她取下?架子上的氅衣,披在他肩头?。
披衣时,她几乎整个人?抱住他的肩膀,谢敛闻见一段荔枝甜。女郎凑得很近,近到他能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毛。
宋矜温声道:“先睡一觉吧。”
谢敛哑然。
他起身朝着侧面的卧室走去,身侧的女郎扶着他。她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语调徐缓温柔,令他陡然有种真?实感。
若是当真?与她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想?必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敛忽然说道:“最近,你便不要出门了。”
想?必市井上都是关于他的不好传闻,那些话他听得尚且习惯,但宋矜肯定没?听过,指不定还会受到牵连。
宋矜道:“好。”
-
这年冬格外得冷。
积雪在街道和屋檐上堆了厚厚一层,迟迟没?有化雪的迹象,反倒是结了一层冰,导致不少人?受伤。
比起百姓,西北的边军更?为艰苦。
狄人?频频寇边。
这样的天气?下?,大军不得不迎战,对付习惯了苦寒的狄人?。
京都却是依旧太平。
谢敛升迁之后,就忙于公务。
几乎日日宿在值房,很少有回?来的时候。
天气?虽然寒冷,然而宋矜有蔡振调养,往年冬日的咳嗽竟然真?的好了许多。身体好些了,也能分神做些别的。
来递帖子的客人?太多。
宋矜循着谢敛的交际,有些还是一一回?礼。
这日,送来帖子的傅府的。说是傅夫人?过寿,宋矜略作思索,觉得还是应当亲自?去祝寿。
毕竟,如今谢敛是在为傅也平做事。
傅家门前车如流水。
不少人?排着队,等着进去。
宋矜被领着去了后院。
女眷们?都在花厅内烤火,窗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衬着皑皑积雪,各处如琉璃生花。
宋矜才一进来,便引得众人?视线看向她。
往日在京都,谢敛的名字确实如雷贯耳。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太多,总引得妙龄少女好奇。
但仔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谁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行事不择手段,为人?也冷漠孤僻。
这样的一个人?。
宋矜却在最危急的关头?,自?请下?嫁。
众人?心思各异,纷纷看向傅琼音。傅琼音今日穿着白绫对襟小袄,石榴红洒金百迭裙,明艳照人?地端坐在女郎的簇拥中。
迎着各色的目光,傅琼音微微一抬下?颌。
她主动且大方地朝着宋矜看过去,微笑道:“宋娘子,坐这里吧。”
因为傅琼音的话,众人?才好正大光明看向宋矜。
宋矜着披着件缥碧长褙子,缃色细褶长裙,肩头?搭着雪白的斗篷。饶是穿得这么多,也显得纤细羸弱,格外文雅低调。
毕竟女郎长得美丽。
傅琼音身侧的小娘子眼珠子一转,几步上前,伸手要去扶宋矜。实则裙摆下?的脚底一勾,踩住宋矜的裙子。
宋矜身形一晃,却眼疾手快扶住桌子。
“沈七娘子。”宋矜似笑非笑地朝着那小娘子看过去,板起脸,“你方才是有意,还是无意,踩到了我的裙子。”
沈七娘子涨红了脸,“兴许……兴许是不小心。”
宋矜道:“道歉。”
沈七娘子梗着脖子,看了一眼傅琼音。
傅琼音坐在炭盆子前,手里提着手炉,懒洋洋地抬起脸来。她披一件银鼠皮的坎肩儿?,笑意却有些冷,“看着我做什么?”
沈七娘子连忙低下?头?,声若蚊呐地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矜道:“好,不客气?。”
说罢,她便起身朝着傅琼音走过去。
其余人?对视一眼。
谁都知道,如今傅也平手底下?最得用的人?便是谢敛。为了拉拢谢敛,傅也平有意让谢敛与宋矜和离,娶他唯一的孙女傅琼音。
按说,谢敛早该直接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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