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沧月举着伞小心翼翼地跟在丸子身后,寒风一吹,叫丸子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
心情郁闷,思绪纷乱间,丸子不自觉就进了一个庭院。
等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红衣乌发的俊美青年。此人身姿颀长,单膝跪地也窥得出身形极为俊逸美型。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就着一件单衣,仿佛不知冷热。他看到丸子,清亮的眼神满是喜色:“陛下,您过来了。”
丸子:“……廷皓平身。”她抬头看了眼,果然是凤栖阁。
方廷皓应了一声后,立即站起来。
单是说身量,至少得一米八五以上。不过好在丸子本身也高挑,并不觉得方廷皓身形有压迫感。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她点点头,昂起下巴路过他,目不斜视地直接登堂入室。
方廷皓大步跟上来,似乎十分高兴。
沧月心里总松了一口气,每回陛下心烦来方公子这儿总是要好上许多。
丸子跨进凤栖阁,发觉这里伺候的宫人很少。
偌大的殿内,除了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太监,就只有方廷皓一人在。且这宫殿也格外空,与坤宁宫奇珍异草无数相比,堪称简陋。
“又要说我么?”方廷皓似乎知道丸子在想什么,她还没开口问呢,他便挠了挠后脑勺就先开口道,“陛下您也知我就是个享不来福的粗人。江湖漂泊那么些年,什么事儿都习惯了自己动手。叫这些人像伺候残废一样跟前跟后,实在碍手碍脚。”
丸子的记忆这才渐渐复苏,忆起方廷皓的身份。
方廷皓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人只听过他‘鬼见愁’的名号,知他是靠取人头赚赏金的头牌猎人,谁也不清楚他本身相貌和真实姓名。丸子不记得凤九天何时与此人相遇并将此人弄进后宫来的,但这一刻,丸子忽然想起一些事儿。
她眼神微微一闪,瞥了一眼沧月。
沧月立即领着人出去。果不然沧月才将门合上,方廷皓便起身单膝跪下。他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纸张,恭敬地呈给丸子。
丸子接过来打开,里头记载了近来南宫充私下所有的动作。
不仅如此,进出南宫府的人名单,以及南宫充下达的所有命令都清晰地全部记在纸上。丸子一页一页地翻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张本就极为出色的脸仿佛罂粟盛开,艳到了极致。她抬起头时,方廷皓还单膝跪地没有起身。
丸子心情大好,起身走过去亲自将方廷皓扶起来。
其实丸子命他潜入南宫府,一刀结果南宫充事情会更简单。但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丸子,南宫充此人怕死的要命,身边高手如云。凤九天派去的人基本有去无回。遗憾地啧啧嘴,丸子拍拍方廷皓的肩膀,心中又琢磨开来。
方廷皓知她素来如此,站在一旁小心地奉茶伺候,不出声打搅。
许久,丸子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午膳时辰。于是吩咐下去备膳,丸子午膳便留在凤栖阁用。方廷皓在一旁陪着,他是江湖人不懂宫廷规矩,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两人用膳,方廷皓就问起了昨夜丸子夜招十八美人儿伺候的事。
丸子:“……”倒是忘了,凤九天这娘们不仅压榨这人的劳动力,还睡人家来着。
看了一眼方廷皓幽幽的眼神,丸子略有些心虚:“朕没那么闲。”
“真的?”他不信,怀疑的小眼神在丸子的脖子上瞄。确定光滑无痕迹,他才又吃了一口肉,“陛下近来都不来凤栖阁,可是腻了我?”
丸子目光在他精壮结实的身段上落了落,笑了:“今夜就你侍寝吧。”
“陛下?”方廷皓眼睛一亮。
丸子似笑非笑:“怎么?不乐意?”
方廷皓怎么可能不乐意。虽说一开始他确实是被骗进宫的。但他在宫里快三年,心思多少也会变化。点了点头,他大口吃肉,说是要舞剑给丸子看。方廷皓的吃相不至于难看,但也确实不如世家子优雅。若是给他一壶酒,估计能吃出快意恩仇的味道来。
只见他一双眼睛亮得跟狗招子似的,用罢了午膳没多久。硬是顶着大风雪,这人坚持在庭院中给丸子舞了一段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剑舞。
丸子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然后打了个喷嚏,转身进屋。
于是当夜,丸子便享受了一把所谓‘好一柄腰肢’的滋味儿。方廷皓不愧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精力无限。滋味儿甚好,嗯,甚好。
虽说滋味儿甚好,但丸子决定,下次再来,至少得隔半个月。
次日早朝,一日既往。这群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似乎南宫充一日不回朝堂,他们便就此糊弄到底。丸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扯皮,也看着他们下朝之后进出南宫府,私下里对她临朝之事嗤之以鼻,并未如那日大发圣威。
下朝回到宫中,将先前方廷皓呈上来的南宫充的所有东西拿出来一一整理。托了这厮好腰的福,丸子那日事后又想起了许多事。
她敲了敲桌案,凭空落下一个黑影儿。
上官清单膝跪在地上:“陛下。”
上官清跟上官柔是一对双胞姐妹。上官柔身为女皇的贴身近卫长,掌管宫廷禁卫和负责女皇明面上的人身安全。上官清则身在暗处,贴身跟着丸子,负责替女皇处理一些暗中不易见光的事务,手中握有一支潜伏在凰临各处的女子谍报队伍。
这支队伍是由凤媚创立,在凤九天继任大统前就已经交到她的手中。
怪不得凤九天那么猖狂,丸子现在也感受到有恃无恐的滋味儿。不过在处理完这些胆敢爬到她脑袋上的人之前,她尚且需要装聋作哑一段时日。
“闵州赈灾款的去向,可查清楚了?”
上官清:“已经追查到澧县。再有一个月,涉案官员名单便能送至京城。闵州刺史协助相国贪污的证据,还差点一些关键的指认。”
丸子手指搭在桌案上缓缓地点头,复又问起了京中事。
上官清手下女子,遍布京城官宦之家的深宅后院。或是一个侍女,或是一个婆子,甚至歌姬宠妾妓子。身份百变,渗透在世家的各个方面。她们彼此不相认,若无信物,见面不相识。若上级不曾召唤,谁也不知她们还有另一重身份。
此事姑且不论,丸子骤然知晓凤九天手中捏了太多官宦世家的丑闻龌龊事,梳理起来令人十分恶心。不过也正是想起了这些,丸子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日发威是打草惊蛇了。
凤九天三年都忍了,她在不知情的冲动行事之下,竟然叫南宫充这老匹夫对她起了疑心。如今宫里的探子和监视增多不说,这老匹夫竟然也在私下里接触武国公府和辅国将军府。丸子不可能坐以待毙,沉吟许久,又唤了沧月。
上官清的身影一瞬间消失,沧月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陛下吩咐。”
“备马车,朕要出宫。”
沧月应诺,于是立即下去安排。
大雪下了两日,地面积雪厚得能高到小腿。丸子的马车是秘密出宫,但还是在丸子刚到武国公府时,消息就传到了南宫府。
南宫充闻言冷冷一哼,忆起他亲自去顾家时顾战对他不假辞色的做派,脸色极其难看。捏着扳指转,南宫充越想越无法释怀。自从女皇驾崩,他的长子问鼎皇夫之位以后,南宫充在朝堂说一不二,还从未被人如此怠慢供过。
转了半天,他终是如鲠在喉:“来人,给我盯好了顾家。顾战这个老匹夫!等女皇诞下我南宫家的孙儿,必定叫他为今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且不管南宫充如何,丸子才刚走进前院,就撞见了从廊下穿堂而过的顾斐。
顾斐一身银灰绣竹直裾,腰束玉带,身披兔毛大麾如踏莲而来。雪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仿佛一尊不染烟火气的玉雕。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丸子的心又砰砰跳动起来。她的目光直接且毫不避讳地穿透庭间回廊落在顾斐的身上。
顾斐被这强势的目光盯得有一瞬头皮发麻。
他偏过头,就看到丸子一身朱红的撒花广袖长裙立在台阶之上。腰身极细,脚蹬鹿皮秀金靴。乌发垂放下来,沉甸甸地披在身后。额间鲜红如血的宝石珠串衬得人肤色如冰雪,潋滟的凤眸,唇色与额间宝石交相辉映,仿佛一红衣精魅。
似乎认出了丸子,毕竟这样气度相貌的人世间少见。他楞了一下,心中那股被冒犯的不适瞬间消失。顾斐注意到丸子在看他,于是便远远地向丸子颔了颔首。
丸子并未回应,似乎只是无意中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顾斐一愣,这是真的一愣。无他,因过于出众的相貌,他自小便在女子中无往而不利。就连他心爱的女子,看到他也会总是不自觉露出痴迷之态。这还是顾斐第二次在女子身上吃瘪,然而第一次吃瘪,也是这个女子。
说不清心中何种滋味儿,他注视着丸子的背影走远,许久没收回视线。
跟在他身边的小斯注意到自家公子的眼神,自然也看到了丸子。那等美人勾魂摄魄,他看久了不自觉也痴痴。顾斐回过神来见他这般,没忍住叱了他几句。
小斯嘿嘿笑了,挠了挠头赶紧讨饶。
主仆俩走了几步,顾斐忆起丸子去的方向是顾战的院子。心里疑心丸子的身份,他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找个人去打听下,方才那姑娘来家中所为何事。记住,切莫惊动其他人。打听到消息,立即回禀我。”
第54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6)
第四只恶毒女配
女皇微服造访, 顾战亲自出来迎接。
顾战虽说是凰临的开国将军, 实际算是夏朝的旧臣。当初协助女皇篡位的内情姑且不论。但若说如今女皇的四个子嗣中非得挑一个叫他侍奉为主, 那便只有拥有夏末帝血统的凤九天一人。毕竟另三个父不详,血统不明,身份上实在叫人诟病。
丸子的突然造访,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顾战还以为这沉溺酒色的女皇陛下要这般醉死在温柔乡中,没想到逼急之下,倒还记得什么是重中之重。
他听闻门房来报, 木着脸亲自迎出二门,看似不卑不亢实则恭敬地迎丸子进书房详谈。
女皇为何而来, 顾战心知肚明。
事实上, 南宫充那个野心蓬勃的老匹夫, 私下接触他多次。不过南宫家算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二十年前一个破落户罢了。一朝得势, 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顾战嗤之以鼻的同时, 却也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不过这些盘算,他并未当着丸子的表现出来。女皇近几年的种种荒诞行径,叫他实在不敢恭维。此时黑着脸恭迎丸子坐上主座, 奉了茶便冷声询问起丸子的来意。
丸子到没计较他脸色不好看。最怕的不是顾战态度倨傲,而是行径敷衍。虽看不出这顾战是什么个意思,但至少并非不可谈。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晃得眼前一片白光。书房内外的下人都清出去。只余丸子与顾战两人。顾战的庭院中红彤彤一片红梅。案上香炉青烟袅袅, 红梅傲雪, 茶香满溢。丸子与顾战跪坐于廊下, 耳边是雪落地的簌簌声, 彼此不曾开口。
许久,丸子放下杯盏,提出与顾战对弈一局。
顾战一愣,倒也没拒绝。常言道,以棋观人。顾战是武将,也是在军中出了名的足智多谋。下棋如排兵。而排兵布阵与他来说却是最轻而易举之事。不敢说于棋之一道上颇有建树,但在京城确实真真儿鲜有敌手。
草包女皇提出与他对弈,顾战诧异之下,并未拒绝,命人摆上棋局。
两人就着窗外的大雪安静的对弈。丸子执黑,顾战执白。自然是丸子先走。她手指在棋笥中挑拣,捡起一粒,便放了下去。顾战看她落的第一子,眉头就紧紧地蹙了起来。他微微抬起眼帘,审视地打量丸子,心中对她是否会下棋抱有怀疑。
丸子对顾战的脸色毫不在意,抬了抬眉头,示意到他了。
顾战几乎是黑着脸捡起一粒白子,落下去。
丸子却仿佛不必思索,一手搭在棋笥上,轻易地取子便落。与对面顾战郑重的态度,泾渭分明地划分出认真与玩笑的界限。见她分明就是在乱下,顾战心中渐渐冒出怒气。不过顾忌这对面坐的是当今一国之主,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
顾战是越下越瘪火,越下越暴躁。
眼看着棋盘上杂乱无章的棋路,女皇下棋完全没有策略所言。他的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连情绪也波动得厉害。可渐渐的,随着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多,遍布整个棋局。陆战忽然发现,他竟然无路可走。
他捏着一粒白子看着整盘棋,绞尽脑汁地看往哪里落。然而心中预估了黑子可能的路数,陆战忽然惊觉,无论他下在哪里,都将被吃掉一片。
丸子依旧是一只手搭在棋笥上,葱白的手指与窗外的白雪一色,昏暗的屋中发着荧光。她漫不经心地捡起一颗黑子丢进笥里,砸得其他黑子悉索地响。那双淡漠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战回过神来,竟然额头全是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陛,陛下?”
丸子微微勾起嘴角:“该你了,将军。”
顾战呼吸渐渐沉了些。他正色起来,手中的白子犹豫地落下去。
然而他落子瞬间,对面仿佛在玩笑的女皇嘴角渐渐勾得更深。她就着手中的黑子又随意地落下去,不过这一落,顾战的脸色骤然大变。只因这一子落下,棋盘上杂乱无章的黑子仿佛被点了睛的龙,瞬间就活了。
然后整盘的白子便被吞灭大半。可即便杀了这一片,也并未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活路,反而将白子的棋路更加的艰辛起来。败局已定。
顾战看那只手又取了一粒黑子,漫不经心地砸着棋笥,他骤然起身跪了下去。
丸子这才真正地笑起来。
黑子啪嗒一声丢进棋笥,丸子也起身扶起他的胳膊:“顾将军,起来说话。”
顾战却没有顺着她的搀扶起身,郑重的一记大礼跪拜下去:“陛下,请恕老臣鲁钝,往日是老臣有眼不识泰山,陛下请恕罪。”
丸子来此地就是为了试试,并未想到顾战会如此干脆。意外之喜,惊喜之余丸子却也不敢全然信任。毕竟他此时是真心与否,一切都还得需要现实来检测。但既然顾战表现出应有的姿态,丸子自然不会吝啬表情的感动。
君臣于是很是融洽地寒暄一番,丸子这才进入正题。为表信任,丸子直接地提出了南宫充私下里接触顾战的事。
顾战立即跪下宣誓一般表示了自己绝不会与南宫一脉同流合污,并且当场立誓将会忠于凰临,绝不背叛。丸子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当场自然是十分动容地搀扶起他。顾战似乎略有些激动,两人就当今实事畅谈许久,谈到天色将枳硬糯邮榉砍隼础�
丸子一出顾府,她脸上方才交谈的愉悦便尽数敛尽。上官柔驾着马车绝尘而去,顾府一个伸头伸脑的小斯方才缩着脖子,拍打了身上的雪粒子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