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我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105章

作者:暮寒公子 标签: 打脸 爽文 系统 穿越重生

  但这只手泡起茶来却很灵巧。

  他提着壶,从容娴熟地把所有茶具都冲淋干净,这一步是温杯。

  接着他又用专门的木勺取茶,过滤洗茶,随着细而清的热水注入,普洱的香气一下蒸腾着氤氲开来。

  最后他用茶盘拖着,把茶奉给云飞镜。

  “小姐小心烫。”程涟舟温和地提醒她。

  眼看着茶是用滚水泡出来的,云飞镜没有着急喝。

  她学着程涟舟的模样,不大熟练地用杯盖刮了刮茶叶,又凑近品香,最后才小小啜饮一口。

  ——她是个实在人,只感觉到烫嘴。

  云飞镜小心翼翼地把这一杯烫得舌头都麻了的茶水重新放回桌面,一抬头就看见程涟舟在看着自己微笑。

  他长了一双笑眼,因此哪怕不动声色,看起来也是含笑。

  “小姐喜欢普洱吗?”

  “我不太懂茶,但喝着很香,感觉还可以。”云飞镜坦然地说,“另外不用这么叫我。”

  程涟舟点头应答道:“好的,那我不这样称呼您。其实我也不懂茶,和您一样,只能尝出来香不香。”

  云飞镜:“……”那你还特意要泡?

  程涟舟把茶盏推得远了一点,非常从容地和云飞镜侃侃而谈。

  “喝茶未必是品它的味道,更多的是一个姿态。”

  “您知道吗?生意场上常常请去茶楼喝茶,讲究的还要人在屏风后面弹琴。

  生意上的事老板不着急说,反而先捧几方印章来请人看,格调高,姿态更高……其实请客的老板和我一样,对其中的玄机也未必多懂。”

  云飞镜听了若有所思,她思考了一下:“这个是……攻心计吧。”

  因为被请到了不熟悉的场景,一开始就被带入一个不熟手的氛围。包厢环境优雅,焚香弹琴,可客人对品茶不了解,听琴声也一无所知。

  等老板再捧出几方印章来请他鉴赏,连续几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客人自己就气短了。

  云飞镜当初听过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据说国家建国初期去和外国谈判时,特意选了一个千杯不醉的人物加入使团。

  两国谈判前要先设宴,宴上双方拼酒,国家靠此人喝倒了对方一个招待团。

  那个国家本来酒文化就比较显著,喝酒的时候被灭了气焰,就连谈判时都收敛了几分。

  那一次谈判的结果,让国家很满意。

  一法通而百法通,云飞镜觉得其中的道理大概都是相似的。

  程涟舟赞许地点头:“就是像您说的这样。我特意请您过来喝茶,看您虽然不知道,但学我的样子也不局促,就知道小姐冰雪聪明,一定不会被人带着跑了。”

  其实他请云飞镜喝茶,品茶当然只是个借口,借这件事观察云飞镜是什么性格才是真。

  品茶这件事,实际上环环相扣。

  对云飞镜的身世,程涟舟也知道一点。

  这位大小姐刚刚回到云家,基本除了她长得漂亮,成绩很好,为人孝顺,性格伶俐外,大众都一无所知。

  ——而这四条全都可能是吹出来造势的。

  他刚刚建议云飞镜去喝茶,云飞镜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没表露出不悦,更没发脾气。

  要是云飞镜发脾气了,就说明她希望能时时掌控着主场节奏——而一个贫穷的孤女,是不会有这种习惯的。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她太过想要扮演一个想象中的“云大小姐”了。

  太过急切地扮演想象中的自己,说明云大小姐在掩饰她的自卑。

  从贫穷到乍富,大多数人都会不适应,手足无措,心态上也会发生巨变。云大小姐看起来是不太适应,但她并无自卑。

  这是非常难得的。

  等到泡茶的时候,云飞镜看到了程涟舟的手,却没露出异色。这就代表着她心态不错,和云笙的关系也应该不错。

  倘若云飞镜心态比较偏激,或者对云笙不信任,可能在看到程涟舟的手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舅舅究竟给我派了个什么样的人”。

  泡茶的整个流程里,程涟舟一直静默无声,这其实会让人感到自己被忽视或者薄待。但云飞镜却没有为此露出不安或者不耐烦。

  等喝茶的时候,云大小姐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品茶好,但是她照着程涟舟的模样,非常淡定地在学。

  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也没有因为学人就感到难堪。

  至于后来那个关于品茶的故事,是程涟舟提醒,也是为了在云飞镜那里加加印象分。

  程涟舟原本已经构思好了怎么和云飞镜讲这件事比较合适。

  结果云飞镜只是想了想,就说破了其中的道理。

  据说世上最好的美玉只需要凿开石壁获取,而无需旁人的雕琢;最有才华的学者天生宿慧,即使没有师长的引导,在看到万事的瞬间自己就能醒悟其中的道理。

  这位云小姐在程涟舟的眼中,就是美玉天成的人物。

  云飞镜笑了一下,回答了程涟舟的问题。

  “我是个学生,学习是我的本分。不懂就学,再不懂就请教。学习不该是让人羞愧的事,承认自己的局限也不是。”

  云飞镜不知道刚刚程涟舟怎样地估量了自己的深浅,但她知道一个道理。

  尴尬这种东西,你越尴尬,别人越觉得你该尴尬。

  你越坦然,别人反而越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程涟舟叹服地点了点头:“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实在是差您太多了。”

  由于这句话在夸人的时候实在太套路,太常见了。云飞镜和程涟舟对视一眼,都不禁露出几分调侃的笑意。

  茶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程涟舟和云飞镜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非常完美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最终,他们终于谈到了云飞镜想要做的事。

  对于这个,云飞镜坦率承认:“舅舅没猜错,这件事只是个引子,我确实是想帮那些遇到校园暴力的孩子,只是先用这件事熟悉熟悉。”

  程涟舟没有直接评价这件事的好坏。

  他只是问云飞镜:“在大众之间,有一些慈善基金是耳熟能详的。比如说艾滋病的慈善、兔唇儿的慈善、免费午餐的慈善……”

  “但校园暴力的慈善和公益不但大家不知道,甚至连做的人都微乎其微,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飞镜沉默了。

  “因为我举的那几个例子,帮助的方法都是切实的,援助的结束也是有明确界限的。

  像是艾滋病人,我们就给他发药物,做做心理关怀;如果是兔唇儿,我们给他做个手术;免费午餐更简单,我们让他能吃顿有营养的午饭……”

  “但是校园暴力呢?处理它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您知道为什么吗?”

  云飞镜叹了口气。

  她知道程涟舟的意思,她也知道校园暴力的援助究竟难在哪里。

  她当初身陷泥淖,怎么可能只是傻站着挨打,不考虑一下解决的手段。

  “因为双方都是未成年人,因为心理伤害难以界定,就连身体伤害都……”

  云飞镜调整了一下坐姿,端起热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校园暴力的问题之一,在于双方都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因为没有明确的判断能力,也没有清晰的后果意识,大多数人作恶都是从众行事,甚至不会知道自己造成了怎样的危害。

  ——即使见血。

  他们会想,大家都这么做了,我也只不过是和大家一样而已。

  他们会觉得,旁边的那个谁踹了三脚,我也只是打了一拳罢了。

  甚至他们会认为,之前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他翻书包的样子还挺滑稽,全班同学都笑了,好玩。

  ——施暴者无声地受到默许、承认甚至鼓励。

  这些施暴者哪怕长大了,回想起当初的旧事,也完全不能体会到给受害者带来的伤害。

  他们天然就有一层“我昔日年少无知,毕竟小嘛,不懂事”的保护膜。

  这让他们甚至不会有一点愧疚心。

  云飞镜当初被打出脑震荡后,是去查过法条的。

  然而没有用,这帮不了她。

  故意伤害罪成立与否的界定,在于是不是轻伤。

  法律上的轻伤和正常人眼中的轻伤是不一样的。

  皮肤缺损到需要植皮的,是轻伤;至少骨折两个趾节的,是轻伤;视力下降到0.7以下的,是轻伤;头皮撕脱伤面积达二十平方厘米的,是轻伤。

  至于云飞镜那个轻微脑震荡……哪怕是发生在成年人身上,最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而已。

  像陆纵是个未成年人,即使云飞镜跑到警察局把他告了,那也照样是不痛不痒。

  被撕毁的书什么都不算,被扔进洗拖把水池的书包什么都不算,打在身上的一拳一脚什么都不算,全校人冷淡漠视的眼光,一个明知诬陷也不澄清的“小偷”名声,也什么都不算。

  即使被欺凌者会因为这些欺凌深夜梦魇,即使十几年后想起那段经历仍会泣不成声,即使绝望到站在高楼天台一跃而下……世上也没有那笔公道能讨。

  正因如此,云飞镜从二楼半跳下的时候,才会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右手。

  先区考再转学是云飞镜当时唯一的出路。

  学转不成,她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程涟舟看着云飞镜的眼中已经尽是感叹之意:“看来您是明白的。”

  “可是,即使我们给受校园暴力的孩子做了心理疏导,即使我们调整了他的生活环境,即使我们给他转了学——”

  程涟舟万分遗憾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优秀的。进入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想要融入一个新的集体,本来就需要更多的驱动力。”

  而受到过伤害的那些孩子,是更倾向于自我封闭的。

  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他们甚至可能丧失了一部分社交能力。

  “而且我说句难听一点的话,”程涟舟叹了口气,“现在学籍问题越查越严,各个省市对于想在本市内转学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连借读生都管得厉害。”

  “您想做的这个公益办起来了,做心理疏导、转班、再不行转学……假如有人想利用您这个机构转学,欺骗您,说他受到了校园暴力该怎么办呢?”

  “假如被霸凌者已经抑郁,在您插手的第二天,就跳楼自杀,您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