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 第179章

作者:罗青梅 标签: 穿越重生

  金兰立在廊前,沉默了片刻,回过神,吩咐宫人:“派人去西苑报信。”

  宫人领命而去。

  金兰回内殿换了身颜色素净的常服,取下身上穿戴的珠翠首饰,梳丫髻,戴莲花玉冠,赶去仁寿宫为郑贵妃料理后事,小满和扫墨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仁寿宫里哭声震天,郑贵妃走得太突然,宫人们一窝蜂赶到内殿,跪倒在长廊下,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掌事太监和掌事女官眼圈通红,跪下给金兰请安,哽咽着道:“娘娘说殿下一定是第一个来的,娘娘没什么好嘱托的,娘娘说让殿下费心了,殿下行事公正,仁厚宽和,要小的们一切都听殿下分派指示。”

  金兰叹了口气。

  郑贵妃把狮子犬送到东宫的时候,她就猜到郑贵妃应该不久于人世。

  宫人领着金兰往里间走。

  小满拦住宫人,道:“殿下就不必进去了,小的代殿下进去看看。”

  他和宫女进里间转了转,不一会儿走出来:“殿下,郑娘娘确实殁了。”

  金兰站在紫檀雕花镶嵌四季花开富贵满堂落地大屏风前,扫一眼内室,床帐高卷,水晶帘轻轻摇曳,鎏金铜钩拢起纱帘,郑贵妃一身华丽的皇贵妃装束,头上珠玉闪耀,静静地躺在明间宝榻之上,远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挪开视线,问:“贵妃怎么没的?”

  掌事太监跪在地上,哭着道:“小的也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早起时娘娘还喝了碗粥,吃了粉煎骨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捂着心口说心疼、喘不过气,不一会儿人就没了。”

  早上伺候用膳的宫女内侍已经被看守了起来,个个哭得泪人似的,掌事太监过去审问,他们哭着辩解,语无伦次,什么都问不出来。

  扫墨眼珠一转,进里间看了看。

  金兰把他叫到跟前,问:“怎么回事?”

  扫墨小声说:“郑娘娘长年服用求子汤,是药三分毒,何况她那样不管不顾地瞎吃一气?迟早的事。”

  忙乱中,太医过来了。

  检查过郑贵妃早上吃过的东西,问过宫女太监,院判走到外间,和其他太医小声商量了几句,向金兰禀报说郑贵妃这是突发疾病而亡,可能是伤心所致,也可能是平时胡乱用药,伤了底子,还有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窒息而死。

  总之,郑贵妃虽然走得突然,但是一切迹象表明没有人谋害她。

  金兰知道他们检查不出其他东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掌事太监擦了擦眼泪,给金兰磕头:“殿下,自从上回……上回万岁病了以后,娘娘的精神头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嘉平帝发病时当众说出他把和郑贵妃的感情视作奇耻大辱,郑贵妃自那以后心灰意冷,一直不怎么出门。之前她半个月用一次药,这段时间天天催着宫人熬药,一碗接一碗灌下去。宫人早就知道会出问题,劝了又劝,郑贵妃根本听不进去。

  金兰感慨万千。

  宫人进来禀报,司礼监的人来了。罗云瑾已经知道郑贵妃去世的消息,派人过来料理丧葬,宫人拿着册子,开始搬动屋中陈设。

  金兰拦住掌事太监,道:“贵妃喜欢这些东西,不必撤走,按原样摆放。”

  郑贵妃屋中的陈设比她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还要奢华,一室珠光宝气,大屏风雕工精致,人物栩栩如生,桌椅木榻的牙条上都镶嵌了珠宝玉石,这些应该都是郑贵妃的心爱之物。

  掌事太监愣了一下,泪流满面,哭着应是。

  司礼监的管事太监迟疑了一下,赶回文书房值房,向罗云瑾禀报:“太子妃殿下说不用挪动贵妃娘娘屋里的摆设,这好像于礼不合。”

  罗云瑾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闻言,抬起头,道:“太子妃吩咐什么,你们照着做便是,不必来回我。”

  管事太监应喏。

  罗云瑾放下朱笔,补充了一句:“让内官监提督太监过去照应。”

  管事太监刚刚起身,点头应是。

  ……

  在后宫之中屹立不倒数十年的郑贵妃突然暴病而亡,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朱瑄听说这事的时候,正站在西苑离宫内殿的屏风前和御医说话,御医告诉他嘉平帝已经伤及肺腑,劝他想办法赶走张芝。

  他没说话,门口传来通禀声,宫人进来通传,说了郑贵妃去世的事。

  御医脸色大变,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擦了擦头上的汗。

  朱瑄神色如常。

  御医拱手告退,悄悄吁出一口气,心道太子爷不愧是储君,果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宫人继续向朱瑄禀报,说太子妃已经去昭德宫帮着打理后事,“千岁爷,礼部的人问,要不要等万岁启程?”

  郑贵妃去世,嘉平帝肯定会连夜赶回宫。内官监那边暂时没有挪动郑贵妃,等着嘉平帝回去见郑贵妃最后一面。

  朱瑄唇角轻轻挑了一下,道:“不必了,让他们照着规矩办,不必特意等圣驾回宫,皇上身体不适,不会回宫。”

  宫人瞠目结舌,不敢多问。

  朱瑄吩咐了几句,安排人手处理丧葬事宜,最后叮嘱道:“你回去告诉扫墨,一切事务让内官监和礼部看着办,不要让太子妃劳累着了。孤今晚不回去,明天再回大内,叫太子妃自己先安置,不必等孤。”

  宫人应是。

  等宫人离开,嘉平帝的近侍走到朱瑄身边,一脸为难之色:“千岁爷,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郑贵妃暴病而亡,他们该怎么告诉嘉平帝这个噩耗?

  朱瑄转身往里走,淡淡地道:“孤来告诉父皇。”

  近侍松口气,殷勤地打起帘子。

  内殿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已近迟暮,槛窗前浮动的金色余晖一点一点冷寂下来,还没到点起灯烛的时候,殿中光线昏暗。

  嘉平帝半靠在床栏上闭目养神,刚吃过药,面如金纸。

  朱瑄慢慢走上前,轻声道:“父皇,刚刚大内送来消息,郑贵妃殁了。”

  嘉平帝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睛,嘴唇哆嗦了几下,浑浊的双眸中满是惊惧和茫然。

  朱瑄站在榻前,俊眉修目,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嘉平帝浑身发抖,就像被什么抽走精气神一样,整个人陡然变得干瘪、虚弱,两眼无神,死气沉沉,呆呆地凝望着香几上溢出缕缕青烟的铜鎏金狮子熏炉,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过后,他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朱瑄道:“差不多巳时三刻的时候,太医看过了,贵妃是突发急病而亡。”

  嘉平帝缓缓闭上眼睛,浑身还在发颤,喃喃地道:“也好……没受什么罪……”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睁开眼睛,看着朱瑄,欲言又止。

  朱瑄道:“父皇,不是我下的手。”

  嘉平帝被儿子毫不留情地点破心中所想,瑟缩了一下,神情复杂,眸底闪过恼怒、尴尬和狼狈,沉默了半晌,摇头失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惧怕朱瑄了。

  朱瑄问:“父皇今晚要不要起驾回宫?”

  嘉平帝坐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贵妃陪伴了他几十年,从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到长大成人、成婚生子、慢慢老去,贵妃一直陪在他身边。贵妃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他的女人,只要贵妃还在,他就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有人疼宠,有人溺爱。

  现在贵妃走了,嘉平帝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老了,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遇到难事就躲进贵妃怀里发抖的孩子,他的孙女已经能走路了。

  他不想回大内。

  朱瑄早料到会如此,脸上没什么表情。

  帐幔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宫人手持蜡烛,一一点亮殿内的壁灯,昏黄的灯火如水一般慢慢荡漾开。

  朱瑄看着映在榻前镶金牙条上的灯火,缓缓地道:“贵妃的丧葬事宜,礼部会照着章程办,我不会插手管。父皇想追封贵妃,我不会阻拦,日后父皇想让贵妃祔葬……”

  他停顿了一会儿,不无讥讽地道:“父皇自己决定,我绝不会阳奉阴违,嘴上答应,背地里另有打算。”

  嘉平帝脸上瞬时涨得通红,面皮抽搐。

  朱瑄接着说:“我母亲本是寻常宫女,父皇宠幸了她,又不能好好护着她,害了她一生。父皇不必担心儿子将来和您一样为了一己之私擅动陵墓,儿子从来没想过要让母亲和您合葬,母亲生前被您所累,儿子怎么忍心让她死后不得安宁?我会另外为母亲寻一处墓穴。至于您愿意让谁祔葬,随您喜欢。”

  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母亲不稀罕。”

  嘉平帝气得眼冒金星,全身发抖,挣扎了半天,抬起手:“孽子!你这个……孽子!”

  朱瑄站在他面前,神色冰冷。

  嘉平帝坐起身,随手抄起枕头,朝朱瑄扔了过去。

  枕头跌落在脚踏上,一声轻响。

  嘉平帝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皮肤苍老,爬满皱纹。

  他颓然地闭上眼睛,靠回床栏上,揉了揉眉心,无奈苦笑。

  儿子长大了,成了皇太子,羽翼丰满,他奈何不了儿子。

  朱瑄没有捡起脚踏上的枕头,转身出去,吩咐宫人:“皇上气急攻心,你们好生照料。”

  宫人应喏。

  朱瑄立在阶前,抬头凝望夜空中皎洁的圆月。

  这一刻,他无比思念金兰。

  ……

  金兰一直忙到深夜。

  各宫宫妃陆续赶来帮忙,她们不是来为郑贵妃哭灵的,而是想亲眼确认郑贵妃确实死了。

  几个宫妃站在灵堂外,哭哭笑笑,神态癫狂。其中一个妃子头发花白,因为不小心得罪郑贵妃,幽居冷宫,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金兰看得唏嘘不已,怕她们闹事惹怒嘉平帝,示意宫人赶紧把人搀扶下去。

  眼看到了后半夜,堂前人来人往,扫墨劝金兰去休息:“您去打个盹也好,太子爷吩咐过,让小的提醒您,您要是累着了,小的担待不起。”

  金兰忙了一天,头昏眼花,确实有点撑不住了,留下小满和掌事太监,回厢房休息。

  刚挨着枕头她就睡着了。

  扫墨留在外面看守。

  金兰睡了没一会儿,翻个身,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坐在床头看自己,心中一惊,睁开眼睛。

  黑暗中,熟悉的轮廓越靠越近,俯身,吻落在她脸上。

  “吓着你了?”

  金兰揉揉眼睛坐起来:“五哥,你怎么回来了?”

  朱瑄一身玄色窄袖骑装,风尘仆仆,微凉的手指摸摸她的脸,目光黑沉沉的:“本来赶不回来的,想见你,就连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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