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28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四目相对,裴湛突然大惊,捏住她双颊,不让她咬舌自尽。

  “除非裴大人这般看守我一辈子,否则松一刻,孤就自戕。”

  “殿下何必如此执着?”

  “大人又何必如此执着,连一点念想都不给孤。”

  两人僵持了片刻,依旧是裴湛妥协。

  他一点也不相信面前人是卢七,只觉是披了卢七皮囊的另一个人。

  “殿下要什么,但说无妨。唯青丝不可,裴湛已心有所属,再难许卿!”

  萧无忧从他手中挣脱开来,退回榻上,抱膝坐着。

  本来,情爱二字于她,亦是无趣得很。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亦非情爱。

  她缓了片刻,招手让他近身来。

  裴湛在床畔坐下。

  “我是萧家子孙,不能在他身下承欢。”萧无忧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平静道,“今晚咬我的人,她们都是萧家子嗣,便是疯了也记得仇恨,恨不得啖肉饮血。”

  卢氏确是萧家后裔,萧无忧这般说自没有什么问题。

  裴湛道,“殿下可是想逃离囚笼,且给臣一些时日。”

  “孤不走!”萧无忧摇首,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孤想问大人,可知萧邺如何亡?”

  “可知如今君主为何人?”

  “可知屈膝跪何主?”

  “可知……尔乃嘉和二十四年的状元郎?”

  “尔,是邺臣。”萧无忧突然起身,一把拽过裴湛,揪起衣襟道,“尔是邺臣,他年入宁书,可觉满身耻辱,可觉风骨俱碎!”

  床帏方寸地,红烛高燃间。

  原该是红罗帐里卧鸳鸯。

  这厢,却成了国仇家恨,身与名俱灭。

  女子仰首泪流,男子俯身落泪。

  明明是裴湛在上,高大身躯投下阴影,拢住了小小的她。

  可是,萧无忧却以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震慑住他。

  慑得他一字一句,肺腑之言,都对她倾心掏出。

  他道,“臣,从未忘记自己是嘉和二十四年的学子,从未忘记这一生为谁而来。”

  “臣,是邺臣。是殿下一生之臣。”

  萧无忧听她话语,在他随身掏出的一个绣囊中变了神色。

  他轻轻拨开萧无忧的手,在床榻坐下,又从绣囊中翻出一个半旧不新的荷包,放在手中来回摩挲。

  那个荷包这面绣着腊梅,反面绣着一个“七”字,虽然已是过式的花样,但是针脚绵密,绣工精巧,甚至布帛乃御用之物。

  萧无忧想,她大概知道这荷包的出处了。

  原来,是他。

  果然,裴湛娓娓道来。

  到最后,他道,“臣之初初衷,并无多少大格局,不过是忠于公主罢了。”

  他看着萧无忧,低声道,“抱歉,是前邺的永安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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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汤浴◇

  ◎千秋万代,四海列国,当真只有一个她。◎

  屋中仅剩了一盏烛火,萧无忧不让裴湛吹灭,只独自仰躺在榻看帐顶发呆。裴湛给她掖了掖被角,落下帷帐。

  山月无声,只有树影斑驳。

  帐中人攥了把身下褥子,呼吸沉了些。

  “臣等殿下睡了再走。”裴湛坐在榻畔,想起先前萧无忧不喜人靠近,遂起身欲坐远些。

  “大人就坐那便好,孤无碍了。”萧无忧感念他的心细,只是这一刻更安心于他的忠诚。

  隔着一重帷帐,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襟口上,那里头刚刚将绣囊重新放入了。

  绣囊里的荷包,是萧无忧的。

  嘉和十九年秋,兴道坊公主府门口,十四岁的永安公主遇见过这位后来闻名天下的状元郎。

  “裴大人,你今年跪庚?”

  “臣二十又二。”

  萧无忧掰着手指,原来他小她三岁。所以当年他十一岁。

  可不像十一岁,那样瘦,那样小。

  跌在她宝马香车前,差点没被马踩死。

  那日,是她同温孤仪表白被拒的日子。被落了颜面,她将温孤仪赶出府门,自己贴在门后闷头哭了一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夕照临轩堕,栖鸟当我还”。

  公主府还不能住人,她只能赶在宫门下钥时回去。

  本就哭花了脸,又睡了这么一觉,仪容更不像样子了。如此回去,让人看到,旁人便罢,三哥还不知会怎样取笑她。

  丢人,一次便够。

  于是,萧无忧在马车内净面上妆。未几,驾车的马一声长嘶,险些将她掀出马车。

  “去去去,不要命了是不是?”外头车夫冲怒冲冲地赶人。

  “大人,我的银子掉出来,我捡我的银子。”一个男童回道。

  “你倒真是会挑着地捡钱,这哪有你的银子!让过去让过去,可知这是谁的车驾,惊了贵人,要你的命!”

  “外头何事喧哗?”萧无忧虽心情不虞,但掀帘隐约看见外头一老一幼两人,难免恻隐之心尤生。

  车夫闻公主问话,低声将话回禀。

  萧无忧听完,却笑了。

  “给他找找,可怜见的。”隔着帘子,萧无忧看外头那个孤瘦的身影,“你且往边上站站,孤的马乃黄骠马,仔细踩到你。”

  “多谢贵人,在下会小心的!”话虽这般说,然那个孩子依旧随侍者一道寻找。

  看得出,丢的那点银子,与他格外紧要。

  黄骠马认主又认生,男童这般在它周围打转,难免不惹得它前蹄高扬,嘶叫连连。

  马车猛地晃起,萧无忧两手扶住车壁,正欲掀帘勒缰绳,却见得那个瘦小的男童已经一跃而起至车头勒上缰绳,将马驯服,拨正车行。

  感知身后人掀了帘子,他也不敢面视,只一个旋身下来,恭敬立在一旁。

  “惊到贵人,在下鲁莽。”男童气息微喘,作揖致歉。

  “好俊的身手!”退回车内的公主半点不吝啬夸奖,“非礼勿视,举止也算端方。”

  男童看一眼身畔坐在道边高烧未退,几近昏沉的祖母,鼓起勇气道,“贵人可否移一移车驾?在下一锭银子需找回来。”

  “殿下,未曾找到!”帮忙寻找的人归来回话道。

  “天色已晚,莫找了。”萧无忧从袖中掏出个荷包,递给琥珀示意给他。

  男童握着荷包,没有拒绝,只言超过他丢失的数倍,问对方名号,该如何还。

  “天子第七女,永安公主。”车中姑娘回他,“该治病治病,该救人救人。剩得银两,好生用途。朝中年年科举,选拔人才。孤望有朝一日,你能青云登科,入孤门下,报效朝廷。”

  他做到了。

  萧无忧望着那袭轮廓背影,面上多了些笑。

  可是为何,他要对温孤仪俯首称臣?

  登科的学子,确实难以违抗朝廷的任命。他到底有自己的志向和家族。

  萧无忧这般说服自己。

  却还是忍住开口问。

  她问他,“裴大人,你说你忠于前邺永安公主。可是如今效命的,却是颠覆了前邺的新朝皇帝。”

  “这、你要如何解释?”

  一帘之隔。

  昏黄一盏孤灯,勾勒出彼此的影子。

  无论于公还于私,这一晚他们的话题都僭越了。

  理智的做法,裴湛应该将这小小女子,毙命于掌下,才能继续做他前尘似锦的中丞大人。

  然,他们是从何时何???处开始的深交、心交、神交呢?

  甚至不久前,为了保护彼此,他还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如何这一晚,便已到这个地步?

  裴湛隔帘看她。

  自嘲,自己如入魔障,半点抗拒不得她。

  他回她,“相对于忠君,臣更忠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