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氏孙泉
好在是在离开之前。这种糟心事,早解决早好。
省着像上辈子那样,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时候了, 忽然捅过来一刀打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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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钱素云第二次来市里, 进了市区又兜兜转转的前往盛夏厂房,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高楼耸立,道路两旁的车水马龙。她身上衣服还带着补丁, 那样格格不入。
“妈!妈?”
恍惚着被叫回神, 钱素云回头看了一眼吴上进都没压抑住眼中的憎恶。吴上进就是吴敏的小叔, 其实比钱素云也就小十岁。只是他不修边幅又常年嗜酒,身子被掏空了, 打眼看上去就跟钱素云同岁似的。
一靠近就能闻到不知是嘴里还是身上的浓郁酒臭味。钱素云没忍住将人推后了一点。
“妈什么妈!等见到人了再说。跟你说的都记住没!别被一吓唬就都忘了!”钱素云四下看看, 确定没人瞧见才往外走。
吴上进舔了舔黑黄的牙, 笑里藏着怨毒:“这哪能忘啊,咱是一家人, 你想办成的事我肯定帮。不过她真跟你说的穿的跟电视里似的?真要这么的,我领回去不是挺好的吗?”
钱素云步子加快,冷笑道:“你要带得走就带呗,我又不管。”
吴上进连连点头:“也对,只要不少了你钱,闺女在哪儿不一样?你放心,我要是能把人领回去,以后肯定好好孝顺你。你不也是发愁怎么养孙子吗?以后那就是我亲儿子。”.
钱素云怔了下,回头又仔细打量吴上进。似乎真的在认真想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有人问:“你们是来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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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素云回头瞧见了盛夏厂的大门,才发现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盛夏的广告铺天盖地,报纸上就有详细地址。进了城稍微打听就能找到。.
回头瞧见是个穿工装的中年女人,长发用鲨鱼夹夹着,看着就很干练。
“你,你好,我是……”
嘴里拌蒜就更紧张了。还是吴上进高声喊了句:“我是叶知夏男人!叫叶知夏带孩子出来见我!”
钱素云回过神来,四下看一眼,心一横跟着喊道:“我是叶知夏的妈!她傍上大款怎么就不认娘了!还叫闺女认别人当爹!”
中年女人都蒙了:“我说大姐!话可不能乱说啊!叶知夏我可认识,你胡说八道我可报警了!”
她越维护钱素云就越兴奋,声音都高了八度:“你去报啊!打天边上去她也不能不认亲娘!我生她养她,月子都是我伺候的!她现在嫁得好了就不认娘了!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吴上进紧跟着道:“那是我三媒六聘娶进家门的媳妇!咋就带着我闺女又嫁人了?你们老板有钱也不能抢人老婆孩子啊!把叶知夏给我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声音高亢,本就是大早上的上班时间,很快就围了些人。
吴上进越说越上头,脏的臭的顺嘴就骂了出去!只是他买没骂尽兴,一个石子就砸了过来。
吴上进哎呦一声,手一摸额头,见了血。
“谁打我!是不是叶知夏!”
钱素云被吓得没敢吱声,抬头有就看见了一行十几个人乌泱泱的迎面过来了。
领头的是一个虽然年轻,却瘦的皮包骨头的女人。女人脸颊凹陷形容憔悴,手里攥着一根从凳子上拆下来的方子,双眼猩红透着一股子狠劲。
“可算叫我找到你了!老死婆子!我跟你没完!”
说罢上去就要打。一开始搭话的中年妇女不是旁人,正式陈梅,见状忙伸手拦了一下:“姑娘冷静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现在打人抓的可严了!”
女人却哑着嗓子用棍子一指那边两人,控诉道:“就是他们!看我找了个有钱对象,就上门造谣说是我男人要领我走,硬逼着我跟我要了两次钱。
结果被我对象撞见了,真信了他们鬼话,就真让他们领我走了!他们转手就把我给卖了!我好好一个大姑娘,差点叫人给糟践死!没了半条命才出来的!”
女人的母亲擦了把眼泪,咬牙切齿道:“害我闺女这么惨!我家地也不种了!就天天四处找你们俩,刚才你们下公交还不感人,现在可是又干这缺德买卖了!这种败类不能叫他再祸害人了!”
陈梅听罢都后退了两步,信息量太大,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钱素云开口就要反驳,可女人的方子已经打在了她身上。
一下子混战到了一处。女人带来的人将二人围住就是一顿好打。
本来过来围观的人就多,不知道谁喊了句:“这人还想害咱们老板娘啊!不就是欺负她没娘家人给作证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喊着给老板娘撑腰加入了混战。一阵皮肉打击和哀嚎的声音在大门口此起彼伏的响着。
没过多久,不远处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
一开始打人的女人高喊了一句:“把他们交给警方!”
这一喊,众人反应过来,生怕也被按个聚众斗殴的罪名,纷纷往后退。而女人的母亲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周围人忙去扶。
吴上进见没人打自己了,就要趁机逃跑,可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一低头发现小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了上去,竟然骨折了!
怪叫一声,再不敢多想,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街角,也没人去追。
“那个老太太怎么也没了?”众人四下看看。
“刚才打的时候好像就不见了。”
女人见两人都跑了,一摆手道:“那就散了吧!我们接着找!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绝不能再有人受害了!”
说罢就在众人的夸赞中匆忙离去了。
等人走干净了。盛夏的员工也都进厂上班去了。
陈梅埋着头往前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抬头跟不远处的秦昊对视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开始喊给老板娘撑腰的好像就是他。
秦昊于人群中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钱素云确实一开始就跑了,身上根本没挨两下。等她横冲直撞的跑到没人地方时候,一回头还在发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咋会这样?城里都是这么邪乎的吗?
一辆小轿车自巷口驶来,草木皆兵的钱素云下意识的贴着墙躲开,却见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摇下,钱素云就看见了最近每每提起都要咬牙切齿的一张脸。
“妈。”
叶知夏看她沾水梳过的头发下若隐若现的银耳钉,这样明明打扮过,却更显老态。
她许久没这样仔细打量她了。
钱素云表情一僵,四处东张西望,瞧见没有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安排好的?你早知道我来找你,所以安排人来打你妈?”
叶知夏嘲讽一笑:“如果不是故意放你出来,您真有本事逃出来吗?”
钱素云怒从心头起,抬手就要过来。
车窗玻璃被摇上去一半:“你就只有这一次跟我好好说话的机会了。就真的要用打骂浪费掉吗?妈,你打小没少打我吧,还差这一次吗?”
钱素云看着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的叶知夏,一下子明白,一旦车窗合上车子开走,就是她们母女俩彻底分离的时候了。
忽然肩膀塌陷。各种繁杂的思绪混在一起,让她的情绪有些崩溃。为什么短短的几个月,她就什么都控制不了了呢?
一下子,身上所有的戾气一哄而散,再没了威风。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该这么对你哥啊!从小打你的是我,你哥可一直都护着你啊!你小时候,他还偷家里钱给你买好吃的,你就都忘了?”钱素云哽咽着嗓子,直到现在,还在给儿子鸣不平。
叶知夏根本不吃这一套,点了点额角,带着几分怀念的道:“护着我,你是指把我卖给老光棍?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姓吴的,让你找老伴你都未必瞧得上他,你是怎么将他一口一个妈听进去的呢?”
钱素云当即反驳道:“你懂什么!你没结婚就有了孩子,有人要你不错了!吴上进没本事,你过门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他只是现在酒喝多了身子骨糟了,前些年模样条件也不差啊!”
叶知夏气笑了:“别来这套。那年叶大梁白日做梦想进村委会,正好吴上进的大哥是村长。你真以为我在村里是睁眼的瞎子,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
钱素云一时哽住,这些年来不论是跟谁她都是那一套词,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信了。
“那怎么了……也没真坏你什么吧。就算今天,我也只是想找借口跟你要点钱养你侄子,没想过真把你怎么。你摸摸良心,我们叶家就真欠你那些叫你这么不放过吗?”
叶知夏深吸了口起,知道话说这里已经足够了。
“今天是你来找我,可不是我不放过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猜的没错,刚才那场戏就是我安排的。因为有人在你们离开后就跟我告密了,看样子,是想让你死我手里。咱们母女俩自相残杀,背后的人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巨额赔偿金。啧,我又不傻,哪能叫她如愿。所以妈,我放过你了,您说会是谁想坐收渔翁之利?”
这事叶知夏此生与她最后的交流。
第38章 两个女人的救赎
叶知夏说完, 没有给钱素云再多问的机会。关掉了车窗,车子离去。
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那点母爱,也随着清晨的微风散到了天边, 比天边的朝阳更脆弱易散。
车子没有开多远就再度停了下来,叶知夏整理好了心情,笑道:“你看我多会挑拨离间。”
林驰霄却道:“有吗?我只看见了你用兵如神,算无遗漏。可惜是在现代。如果你再古代, 说不定是个用兵如神的女将军。”
叶知夏失笑:“只是太了解他们罢了。上回在法庭上,我就已经点播过了。我妈不是个会总结教训的人。既然事态不好,错就一定在别人。她够不到我, 回去后只会为难张翠花。她折磨人是有一套的。张翠花被逼急了,也不敢对婆婆怎么样, 就只会试图把祸水重新引我身上来。”
林驰霄是个聪明人:“现在你又给了个反转,估计她的处境只会更难了。你说她会不会被逼急了干脆回娘家?”
叶知夏摇头:“不会,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其实她很传统。是真的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她对我和瑶瑶恶毒, 是因为她眼里女人就该这样。就算瑶瑶是她亲女儿处境也不会好哪去。这种人很可悲,行事逻辑也很好猜。”
她对丈夫恭顺,对公婆尽心, 对外可以不顾名声成为远近闻名的泼妇, 只为了给婆家多挣来写仨瓜俩枣。对于叶家来说, 再也没有比她更“合格”的媳妇。
所以如果抛开她虐待瑶瑶这件事,叶知夏是可怜她的。但跟恨她以及算计抱负她从来都是不冲突的。
说话的功夫, 刚才打钱素云和光棍的那一行人也走过来了。领头的那人不是旁人, 正是刚生产不久的蒋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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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车上下来, 叶知夏捏着手里厚厚一沓信封,瞧见短时间内形如枯槁的蒋雅丽, 也是心情复杂。
但看得出,蒋雅丽虽然瘦弱,目光却有了之前没有的光彩。
“叶知夏……”蒋雅丽算是清醒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被她从初中注意到现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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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视,还是叶知夏先一笑泯恩仇,伸手过去:“蒋雅丽。”
两手交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蒋雅丽将身上背包脱下来,打开翻出里头用棉花层层包裹的人参递给叶知夏。
“这个保存的好好的,一根须都没有断,这是我家挖出来的人参,你放心。”
叶知夏以两倍的价格买下了这颗人参,换来蒋雅丽帮她演一场戏。这笔钱几乎是蒋雅丽全家两年的收入,她太需要这笔钱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谢谢,我正好需要这个人参。”
蒋雅丽眸子动了动。她清楚人参值多少钱。也明白这是叶知夏帮她。但叶知夏说这话,至少这一刻的这场交易,两个人是平等的,而不是施舍。